他回答:“我毕竟是家中长子嫡孙,也要做朝中表率。”
那她还是长子嫡孙他妻子呢?好像也得规矩一些?宋胭默默想,她觉得他多少有些提醒的意思。
两人从溪流旁回来时,萧嘉言几人已经放弃了放纸鸢,坐在树下吃果子。
纸鸢看样子是拿下来了,就放在草地上,但那鸟巢还在,没遭受无妄之灾。
几人在草地上扑了一块布,然后席地而坐,地上全是用食盒带来的瓜果糕点,萧嘉言坐在靠中间的位置,魏曦和萧佩兰坐在他对面,宫玉岚也坐在同一侧,在边缘的位置。
位置在边缘,自然许多吃食也拿不够。
宋胭不在,宫玉岚不免拘谨一些,这里也就她身份最低微,自然不会去和他们这些王公贵族抢。
萧嘉言却将一盘甜瓜亲自放到宫玉岚面前:“母亲那里拿来的甜瓜,宫姑娘尝尝。”
宫玉岚没想到王府公子还会注意到自己,连忙道谢,一抬眼,看到宋胭回来,脸上立刻就露出欢喜。
宋胭连忙朝身后道:“我要下去。”
虽说都是自己的人,也没有长辈,但终究是不好。
魏祁知道她谨慎,自己先下了马,然后伸手扶她,宋胭发现下马竟比上马还难,因为那马镫离地面好高。
一不留神,人直接被抱到了地上。
她心中慌乱,转眼一看,只有宫玉岚看着这边,这才松一口气,往她那边跑去。
宫玉岚看着她笑。
宋胭到了树下,让她往里去,自己坐到了她身旁,魏祁坐到萧嘉言身旁。
宋胭拿出那颗绿色彩石来:“你看,这个好看吧,送给你。”
宫玉岚惊喜不已,将彩石拿在手里看了许久,小心收到荷包里,然后从身后拿出一只红色野花来:“看我找到的,好看吧,送给你,鲜花配美人,我替你戴上。”
于是宋胭低下头,她替宋胭将花簪在头上。
萧嘉言看着二人,笑:“我竟有一种,郎情妾意,互赠信物的感觉。”说完看向魏祁:“宫姑娘若是男子,怕是没表哥什么事了。”
魏祁面色如常,巍然不动:“听闻王妃急于给你说亲,倒是该急了。”
萧佩兰和魏曦掩嘴笑,萧嘉言沉默了,清了清嗓子,低头吃瓜。
魏祁瞥一眼宋胭,她倒是心细,正将许多瓜果往宫玉岚面前放,她头上那朵花,倒也确实好看。
一时想起,五弟也曾赠过她信物。
到底是小儿女间有闲心闲情,喜欢这些。
第29章
从草场回来,已是日落,天空一片火红,太阳的热渐渐散去,山上又开始清凉。
这是待在山上最后一天了,宋胭与宫玉岚约了一起去泡温泉,洗去疲惫,也说说话,和这短暂的闲适作最后的告别。
温泉池内,宫玉岚说她:“我再也不信你了,说什么你夫君要纳妾啊,一眼忘到头啊,今后无指望啊……害我替你难过,劝你半天呢,结果呢,回头两人就一同乘马,亲亲热热的,合着之前就是拿我寻开心。”
宋胭连忙解释:“我怎么拿你寻开心了,我都说的是真的!”
“哼!”
宋胭无奈:“我知道,看上去我们是不错,因为魏祁这个人,他确实不是那种拈花惹草、打骂妻子的人,所以平时我与他也算和气,但我心里清楚,回了家中,他就一个月见不着几次面,你受了气,受了累,或是病了,他不在意,也不会发觉,因为这对他来说不重要。
“他的心里装的是家国天下、魏氏门楣,女人对他来说只是美色,妻子也不过是结两姓之好,生儿育女的……不能说是工具,只能说,我就是做这些的,所以无论换了谁,他都是同样对待。”
宫玉岚看向她:“我不太懂,但他确实对你好,还送你来散心呢。”
“就是如果我也有个什么病痛,早逝了,他大概会难过一阵,一两日吧,就会放下了,再等家中给他安排个新夫人,他依然能送这新夫人到另一处散心,这你懂了吧?”
宫玉岚点头。
“就是那种话本子里,偷情妇人的原配夫君那样,虽说不缺衣少食,但不懂风情,妇人觉得那是块木头,才会寂寞,跑去找相好。”
宋胭看向她,意味深长:“你是不是看那个话本子了?”
宫玉岚脸红了:“我才没看什么污七八糟的话本子呢!”
“你不看你怎么知道是污七八糟的话本子?”
“那……你不也看了吗,还来说我!”
“我和你一样吗,我是成了婚的,你还是没出阁的姑娘呢!”
“也,也没多久了,我看之前也不知道它是那样的。”宫玉岚解释。
宋胭笑,心想等宫玉岚成婚,还不知她心中是怎样开心,那洞房花烛,想必是比自己甜蜜。
到那时,她定要给她备一份大礼,祝她夫妻深情,万事顺遂。
第二天几人就告别王妃下山了,宫玉岚回了宫家,宋胭与魏祁、魏曦回国公府。
才进家门,魏祁便道:“先同我来一趟。”
这话自然是同宋胭说的,她心中奇怪,让魏曦先回去,自己随魏祁去了景和堂。
魏祁带她去的,是他常待的那座五间正房,并在进去后道:“随我来。”
她于是跟着他进了里面卧房——这还是第一次进来呢。
里面倒很素雅整洁,连个摆着的瓶子也没有,只有两个书架,一张楠木大书桌,床是样式简单但结实的雕花架子床,上面是一只方形彩绘的瓷枕,枕面光滑,像是用了多年的,彩绘的图案是红石榴,硕大的果子,上面还有“年年岁岁”字样,因为样子太喜庆,倒与这房中的颜色并不相衬,显得扎眼。
尔后她才反应过来,这大概是当初郭大奶奶的嫁妆。
时下嫁女,嫁妆里多会备一对枕头,譬如她的嫁妆里就有一对软枕,而显然郭大奶奶是一对精美的瓷枕。
石榴是早些年流行的图样,寓意“早生贵子、多子多福”,这显然是其中一只,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在用。
扪心自问,她没有太不高兴,毕竟这枕头看上去质地好,有时旧物用习惯也不愿换。
还好他没有将一对都摆在床上,那才可怕,她看了不少鬼怪话本,可能会想象郭大奶奶的鬼魂晚上与他相依偎睡了一夜,第二夜跟着他到她房中来……
因为太浮想联翩,导致她打了个寒战。
魏祁却已经到一只柜子旁打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一只箱子来,放到床上。
“过来。”
宋胭回过神,走到床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他从床边抽屉里拿出一只木制对牌来——牌子由一整块劈开,一半在他这里,一半应是在官府,要去支领,要牌子合对无误才行。
“七月里,朝中会发放一笔夏衣冰雪银,有时只有钱,有时会有绸缎米粮之类,全凭这个去领,在户部衙门。你有空派几个信得过的人,驾了车去将钱物拖回来。
“月俸的事母亲执拗,便随她,这个以后就由你去领,也有些钱,大概有不到六百两,年底还能领一次蔬菜炭火银,比这次多一些,加起来大概在一千四百两左右。”
宋胭内心大为震撼。
她知道六部尚书的俸银会很高,但没想到有这么高。
一千四百两,她爹一年的全俸都没么高,而这还只是半年的贴补。
难怪婆婆不愿将俸禄交给她,实在是钱太多了,想想那得有多少!
魏祁将对牌递给她,她很是忐忑地接了,待接过才想起来,她竟连一句客气话都没说。
好,不说就不说吧,好不容易有这机会,趁他现在心情好,拿到手里也安心,回头让婆婆与小姑子知道了,又横加阻拦,那煮熟的鸭子不又飞了吗?
宋胭于是毫不犹豫将对牌捏在了手中。
魏祁倒没留意她是否推拒、是否有道谢,他只是拿了钥匙,将刚才拿到床上那只黑漆绘松树的小箱子打开。
“这是我手上存放的银票和现银,加起来大概有……”他想了想:“可能不到两万两,原本还有一些地契,但需去官府备案,便算了。这些钱,我手上留一些,你需要多少拿一些走。”
万……万两?
宋胭看着那小箱子里的东西,一大摞银票,另有二十来根金条,又有七八块银锭。
这只是他随手边的零钱?
她忍不住小声问:“你有没有……违背朝廷律法,就……贪污受贿之类的?”
好端端,怎么会有金条呢?据她所知,俸禄也不会发金条的。
魏祁微怔,然后笑了起来:“这你倒不用担心,只有些寻常的来往,不会有被查处那一日。”
宋胭想想也是,官场上的事不简单,他不是财迷心窍的人,不至于铤而走险。
魏祁道:“你拿。”
宋胭盯着那箱子看了很久,极为忐忑。
他让她拿,这不是什么试探,应该是真心的吧?
她拿多少呢?
好想要金条,因为这个一看就值钱,而且她这辈子还没见过金条,金子也最稳妥。
这一根金条,大约是三百两?还是更多一点?
银票也不错,就最上面这张,能看到是一百两的。
她伸手,拿了那张一百两的银票。
抬眼看他一下,见他面色平静,又伸手拿了一根金条。
然后试探地问:“这两样……可以吗?”说完解释:“实在是到了国公府,有些私下的人情往来不能太寒酸,也有好几人说我平时穿戴太素,我也怕丢府上的面子,就想新置办些首饰衣裳之类的。”
魏祁这会儿才知道,她的意思是就拿这一张银票,一根金条。
那他为什么要将这箱子打开呢?
他于是从里面拿出一沓银票来,又拿出十来根金条,正要递给她,想了想,索性又放了些回去,只拿了四五根金条,五张银票并三锭银子出来放到一旁:“剩下的,你拿去吧。”
宋胭脑子有些晕晕的,疑心自己在做梦。
直到外面传来几声清晰的蝉鸣,让她五感清明一些,她才意识到这是真的,他给了一箱子钱她,她做梦都没梦过这么大数额。
“太……多了吧?”她回。
此时发现魏芙对她的讽刺好像还真说对了,她没见过么多钱,都不知道怎么用。
不,连要放到哪里藏起来,都有点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