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铭有些迟疑,不知如何是好,不由看向老父亲。
宋老爷子道:“既是弘毓一番心意,便过去吧。”
罗氏于是领着两人一起去儿子房中。
宋家大儿子,也是宋胭的亲哥哥。从前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却在十九岁那一年与人比赛骑马,被人打下马背,摔伤了头。
在床上躺了四天后,他终于醒了,双腿却失去了知觉,成了瘫子,从此前途尽失,姻缘全毁,他也性情大变,整日待在房中,喜怒无常。
一晃过去三年多,哥哥也有三年不曾出现在外人眼前,宋胭很感激,魏祁还能记得她有个哥哥,还会亲自来看他。
罗氏带着两人进屋时,宋然已经整理好,虽说站不起身,但他坐在轮车上,头发衣服都整齐鲜亮,见了魏祁,露出笑容道:“知道你们今日过来,本该出门迎接,可惜我这腿不好,倒要你们专程过来。”
宋胭一见他就红了眼,上前道:“哥……”
后面的话却再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自残腿后,哥哥不愿见人,不愿寒暄,今日这般打扮一番,自如言谈,全是为了她。
宋然握着妹妹的胳膊笑道:“哭什么,就算想家这不是回来了么?以后国公府便是你的家,你也是大人了,别总像小姑娘一样哭鼻子。”
宋胭连连点头。
魏祁又在房中待了片刻,邀请宋然一道去厅堂,宋然拒绝了,几人这才出去。
宋胭还在擦泪,罗氏也红了眼,走到后院,看见个奶娘在追一个小孩儿,那小孩才两岁多的样子,却跑得利索,正追着一个竹编的小球跑,追到了球,抱在手中咯咯咯笑。
奶娘见了这一行人,连忙抱着小孩儿要走,罗氏道:“妈妈,带安儿过来见过姐姐姐夫吧。”
奶娘便抱了孩子过来,教孩子道:“快见过你姐姐,姐夫。”
小孩儿也乖巧,笑着奶声奶气道:“姐姐,姐夫。”
魏祁轻笑,看看宋胭,宋胭夸道:“安儿真乖,姐姐带了桂花糕来,等一下和你二姐分着吃。”
“好,多谢姐姐。”小孩儿回道。
罗氏吩咐奶娘:“好了,带安儿下去吧。”
奶娘抱着孩子离开,正好这时有下人来唤罗氏,让她去看看厨房的菜,罗氏便急着离去,让宋胭带魏祁去厅上。
魏祁问宋胭:“是你嫡亲弟弟么?”
“是。”宋胭回答:“哥哥腿伤后,父亲新纳的姨娘,一进门便生了对龙凤胎,大的是女儿,叫平儿,小的便是刚刚的安儿,两个都聪明伶俐,惹人喜爱。”
魏祁多看了她一眼,“那你和你母亲,还有兄长……”
魏祁的话没说完,但宋胭却一下就听出来他话中的关切。
是的,安儿越聪明伶俐,便越叫他们几人心中难受,宋家、父亲那里,有了健康的二儿子,说不定以后还会有三儿子,四儿子呢?所以没那么在意腿残的大儿子了,只有她和母亲在意,每每看到活蹦乱跳的安儿,看见父亲脸上欣慰的笑,她们就难受。
“不管怎么样,有了新弟妹,以后也是兄长的倚靠。”魏祁说。
宋胭点点头。
虽是难过,但这弟弟,也是宋家未来的希望。
魏祁果真待到午饭后就离开了,下午宋胭便在娘家自在玩了大半日,黄昏才乘了牛车回去。
今日她心情好,一是刚回了娘家,二是发现魏祁人还不错,所以压抑了三天的心情也好了许多,再见到国公府的大门也心中畅快。
没想到就在门口,却见六郎魏枫从里面出来。
“快点快点,等一下晚了!”魏枫总是来去一阵风,此刻也跑着出门,一眼见到宋胭才停下来,恭敬道:“大嫂。”
宋胭正欲开口,却看到五郎魏修也从后面出来,两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
他们最后一次见面,还是马上要下聘的未婚夫妻,那日花朝节,冯氏邀她到国公府玩,魏修偷偷带她到芭蕉丛后,塞给她那只木鸳鸯,告诉她过两日他们家就去下聘。
但过了两日,他们家去长公主府提了亲,国公爷则到宋家订下她和魏祁的婚事。
从那时到现在,这是他们花朝节分离后第一次见面,却已物是人非。
这时魏枫拿胳膊肘轻轻撞了撞魏修,提醒他叫人。
但魏修不知是没感觉到,还是没听,就这么直直看着她,一声也没吭。
宋胭挤出一丝笑道:“天要黑了,你们还出去?”
魏枫回答:“几个友人约我们去揽月楼赏月,都是常在一起玩的人。”
宋胭说:“那你们早去早回,别让家人担心。”语气真的像个大嫂。
魏枫“诶”了一声,拉了魏修便走,魏修一边走,一边仍回头看她。
宋胭却目不斜视,步履匆匆进了屋去。
她知道何为瓜田李下,在这国公府,她和谁都能多看两眼,多说两句话,唯独和五郎不行。
今日魏祁倒回得早,天刚黑他就到了,宋胭想起从家中带过来的食盒,和他道:“大爷下午没在家中用饭,母亲过意不去,特地给你装了盒糕点带过来,是马蹄桂花糕和雪花酥,扬州的厨娘做的,大爷尝一尝?”
“好,母亲有心了,先放着吧,我稍后尝尝。”魏祁应声。
宋胭将食盒放在了他旁边的小桌上,垂手在旁边候着,魏祁看她一眼道:“你先去沐浴休息吧,我还有些事。”
“好,大爷也注意着身子,别忙太晚。”宋胭低头退出明间,等到了里间的卧房,她才扭头看一眼明间方向,见不到魏祁人,便放松下来。
但这样的放松也没持续多久,天色已晚,马上她就要去沐浴,然后……
行夫妻之礼,多半是今晚了吧。
显然秋月春红也是和她一样的猜测,还特地给她拿了桃红色的寝衣,看着很是娇柔,她本想拒绝,但魏祁就在次间书桌前看书,这边说句什么话,有点什么动静那边都能听到,她也就忍住了。
魏祁今夜也没弄得太晚,二更就去了后面的浴房沐浴。
前边能听到那边传来的水声,宋胭一次次给自己打气。
他沐浴倒是比她快许多,出来时丫鬟们已经从房中退出,橘色的烛光下,只有两人。
宋胭坐在床边,披着长发,微微垂着头,显得极其乖巧。
他过来,却不是肃穆的官服,也不是整齐的常服,而是一身柔软的白色丝制寝衣,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也莫名就多了分暧昧,于是原本已经坦然的她呼吸一紧,只觉身子都有些发抖。
她低着头,却觉得他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于是她更加低着头,随后他过来,坐在了她身侧,与她隔着一个人的距离。
紧张到极致,她口吃道:“大……大爷沐浴好了?”说着微微抬头:“我给大爷把发髻解了?”
第5章
魏祁却道:“不必,等一会儿再解。”
“是……”宋胭便缩回手,垂下头去。
两人一时无言,房中静默得可怕,她很想说些什么来打破这煎熬的沉默,却又想不出能说什么。
直到头顶传来他低醇的嗓音:“前两夜为朝中事务繁忙,怠慢你了。”
宋胭连忙恭敬道:“大爷肩负重担,自然不可在后院耽误时间。”
房中又重回静默。
她一下一下暗暗深呼吸。
然后他缓缓倾身过来,靠近她,她立刻闭上眼。
他碰了碰她的唇,稳重,而有条理。
宋胭在婚前学过知识,虽只听了寥寥数语,却也大概知道这些流程。
只是两人这么近的距离,呼吸紧密纠缠,实在难耐。
温厚的亲吻只落了一会儿,随后他便停下,看她一眼,伸手过来解她身侧衣带。
她心里的紧张比之前更甚。
心跳太快,想起稍后的事就觉得难堪,实在承受不了,她开口道:“能,熄了灯么?”
魏祁未回话,却是起身将屋中两盏烛台吹灭了。
屋中骤然暗下来,好长时间什么也看不到,直到眼睛慢慢适应,能在月光照射下看到些许人形的轮廓。
于是她看到他再次回到床边,想了想,在他过来时硬着头皮将腿放上床,往里挪,努力表现出乖巧与主动。
他过来,将她放下,再次亲吻她的唇。
不知过了多久,他开始以手试探,却引得她“咝”的一声痛呼。
他停下了,她则暗暗呼吸,很努力想缓解自己的紧绷,但实在太难太难。
丈夫耐心地等着她,没有着急,没有催促。
她不知道怎样才能快点准备好,甚至疑心母亲给自己讲的那些知识都是错的。
当眼睛渐渐习惯房中的黑暗后,才发现今晚的月亮竟然很大,光亮照到房中,倒慢慢看得清一些人影。
太难为情了,她不敢看,紧紧闭上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刻,也许是两刻,也许还是半个时辰,好似砚台里终于磨出了一点墨汁,渐渐润泽,没那么艰难了。
然后她被轻轻抬起,下一刻,泪水迸出眼眶。
本以为已经适应,谁知这与刚才又完全不同。
最近的一次,是在她十五岁时在自家后院,因为才下完雨,地上石砖长了青苔,她不慎摔了一跤,那时还是夏季,身上穿得单薄,那一跤将膝盖磨破了一大片皮,疼得她哭了半天,如今想来,也不过如此。
那疼,不及这一半。
他仍然表现出了很好的耐心,尽管她没说,他却也感觉到了,然后停下来等她,等了好一会儿才又缓缓继续。
后来,她觉得好了许多。
再后来,外面传来二更的鼓声……竟然过去那么久。
最后一阵湍急,乱石穿空,惊涛拍岸。
这时她才想到为什么刚才不要解发髻,因为解了不方便如此大动干戈……
胡思乱想又奇异难耐时,一切归于平静。
黑夜里只余两人的呼吸声,都有些沉重和凌乱。
蓄了一会儿力,她从旁边拉了被子将自己盖住,而他理了理衣服,从床上起身,去重新点燃了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