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一早江姨娘给宋胭请过安,又去了魏曦房中。
春红往外看了一眼,嘀咕道:“进去就把门关上了,也不知又要编排谁。”
秋月劝她:“你少说几句吧,总不能不让她见。”
春红仍不悦:“前面紫燕还说呢,说不想在那边侍候,想过来我们这边,曦姐儿什么都防着她,她做得委屈。还有,每次江姨娘过去都不让丫鬟在身边,你说她们俩能说什么好话?”
宋胭在一旁道:“你劝劝紫燕,让她担待些,曦姐儿大一点,也许就懂事一些了。”
有主子发话,春红便不嘀咕了,嘟着唇答应下来。
西厢房内,魏曦刚用完早饭,正收拾着书本。
江姨娘关切地问她:“听说昨日那魏五德找过来了,还去了景和堂?”
魏曦诧异:“姨娘也知道?”
“听说的。”
魏曦便有些闷闷不乐,没想到就半天时间,连姨娘都听说了这事。
江姨娘继续道:“一早我还听人议论,说奶奶将那魏五德请进了景和堂,待了许久,魏五德出来还揣着银子,曦姐儿倒在里面哭了半天……虽说只是随口议论几句,不妨事,但若是郭大奶奶在,她做事向来妥帖,说不定暗暗的处理了,绝不会有这议论。”
魏曦好不容易,昨日觉得事情解决了,心情好了许多,现在听见这话,却再次难受和烦躁。
闷声好久,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每次她心情不错,姨娘都有本事让她马上难受起来,她现在甚至看见她就害怕。
她不知若母亲在世会怎么处理,她只是感激继母亲自见了魏五德一面,如果不见,不那么说几句狠话,魏五德只怕会一直纠缠她。
沉默片刻,她突然问:“是什么人在议论姨娘知道吗?好大的胆子,姨娘告诉我,我倒要见见。”
江姨娘连忙笑起来:“只是些小丫鬟,姐儿别与她们一般见识。”
“景和堂的小丫鬟?那嘴也太碎了,父亲知道也不会轻饶。”魏曦说。
“这样的小事,怎么去打扰你父亲?”江姨娘很快变了话题:“总之,你如今一个人,母亲又不在,你自个儿处处都要小心。若你身边那些人敢用魏五德那事取笑轻视你,你也万不可放过,饶过一次,她们便会变本加……”
“姨娘别说了,我不爱听这些。等下我还要去学着核账,就不能陪姨娘多说了。”魏曦打断了她。
江姨娘自然看出她脸上的厌烦,很快不说了,嗫嚅半天才道:“那姐儿忙吧,我先回去了。”
魏曦没说话,点点头。
江姨娘自己走了,一个人往后面去,到自己的小院,一步步踏入房前,推开门,看着里面空无一人,冷冷荡荡的卧房。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曦姐儿厌烦她了,也许她心里已经向着她继母了。
而那个人,以前没多看她一眼,以后也不会。
她又想起多年前那个晚上,若早知现在这样,当初她还会那样选择吗?
……
魏芝的婚事就在十月二十六,从京城送嫁到海宁,路上走十来天,到十一月八日,再在海宁拜堂。
而魏芝出阁前,国公府却收到了信王府的喜帖,信王四子,也就是萧嘉言成婚。
因为有宫玉岚那桩事,宋胭对萧嘉言婚事没办法不关心,特地找魏祁打听,才知道个大概:婚事是信王定的,对方是赫赫有名的邠州范氏长女,在前朝便官至丞相,开国时又有拥立之功,家中封爵长阳侯,号称百年望族。
宋胭还记得信王妃之前说给萧嘉言娶妻不求门当户对,只求小两口自己日子过得好,谁知转眼信王却给订了婚事,也不知信王妃是不是满意,萧嘉言又是什么想法。
只是这些疑惑,她不可能去找信王府了解,她与信王府还没熟到这份上,只等到日子去赴喜宴就行。
这样的大事,宋胭还须去请教婆婆,送什么礼,哪些人去。
张氏与二太太也商量过,毕竟是王府,不可怠慢,二太太在孕中,就由二老爷、魏祁、宋胭三人亲自去。
谁知在商量时,魏枫却来了,央求张氏半天,他也要去。
张氏问:“你到那时不是早去书院了么?哪有空。”
魏枫很快道:“我告个假不就好了,母亲给我拟个假条,让我给书院带过去,老师便会放人了。”
张氏有些犹豫:“婚宴散得晚,你回来都要天黑了,第二日再赶到书院都得晌午了,这便是一天半的假,你大哥说过,书要专心念,别三天两头告假。”
“哪有三天两头,我就告这一次假。”
“这喜宴你二叔与你大哥去就好了,你去不去都行。”张氏又说。
二太太在一旁笑:“大嫂还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去么?自然是为了那季家的三姑娘,信王府二奶奶是那季姑娘的堂姐,季姑娘这回肯定要去。”
一句话,让魏枫微红了脸,尴尬地笑,张氏恍然大悟,看着魏枫无奈地笑:“行了行了,果真是儿大不由娘,你想去就去吧,回头要见了你那未来的岳母,给人家问个安。”
“那我自然知道。”魏枫道,“那母亲给我拟个假条?”
张氏同意了,让丫鬟拿纸笔来。
宋胭在一旁看着魏枫期盼的模样,也不禁莞尔。
魏枫早已订亲,只是双方都年幼,魏枫还要考功名,并不急着成婚,那季三姑娘就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看他如此费神告假要去见上一面,想必是心里中意。
与婆婆这边商讨完贺礼,如何出行等等,宋胭便回来了,到下午魏祁回来得早,在家用晚饭,宋胭便将事情告知他。
魏祁问:“六弟怎么也去?”
宋胭便细说了魏枫在宜安院央求的事,笑道:“是二婶道出来,他是算到季三姑娘一定会去,这才死活要去,母亲见他心切,也就同意了。”
她含着笑,魏祁却并没笑,微皱了眉头叹声道:“母亲到底是太宠六弟,后年就是春闱,此时自当抓紧读书才是。”
“毕竟是少年男女,心中思念想见一面也情有可原。”
魏祁不出声,看得出来,他不赞同。
宋胭便不说什么了,这是他们魏家的事,倒轮不到她来评价。
只是魏祁用过晚饭就去了景和堂,并让人去叫魏枫过来。
他并不管后院的事,但父亲过世,他觉得自己该负责弟弟的学业,不可任由母亲宠溺。
待魏枫进来,魏祁便考了他学业,给出一句话来,让他就题说一段,论一论。
魏枫一进他书房就紧张,磕磕绊绊答了几句,越答越没底气。
魏祁听不下去了,说道:“这是壬辰年的会试题目,你答成这样,觉得能得个什么名次?”
魏枫垂着头不出声。
“就如此,还想着告假了去赴喜宴,那喜宴你去不去又有何干系?”魏祁又道。
魏枫小声辩解:“我就是想……见见三姑娘,上次中秋也没见到她……”
魏祁正色道:“女子耽于情爱倒也罢,男子耽于情爱,势必影响学业、影响仕途,没有学业与仕途,男子汉大丈夫,靠情爱活么?”
魏枫说不出话来。
魏祁又道:“之前我成婚你告假,后来你五哥成婚你也告假,再是端午,中秋,放假,这次纳征,加上信王府喜事,你要告多少次假?”
魏枫实在没办法,低声道:“那我不告假了……”
“这便好。”魏祁点头,朝他告诫道:“你若得功名,之后娶得娇妻,琴瑟和鸣,那便是锦上添花、喜上加喜;你若名落孙山,又有何面目见岳家?洞房花烛只是一时喜悦,待金榜题名,你才知世界之广阔。”
魏枫羞愧不已,乖乖认错,又听哥哥的交待新拿了几本书,然后便低着头怏怏回去了。
魏祁不由叹息,他回想,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沉溺于儿女情长的时候,哪怕在二十上下的年纪。
或许是从小订亲,与未婚妻熟悉,又或许是妻子沉静端庄,没有让他想入非非。
那如果当初与他订亲的是现在的妻子呢?
她生得娇美,私底下又有些惑人的本事,或许他也会如弟弟这般动摇?
想了想,魏祁还是觉得不管怎样,自己也会专心学业仕途,决不会在情爱上虚度光阴。
……
待到十月十八,几人去信王府赴喜宴,出门没见着魏枫,宋胭问魏祁,才知魏枫要专心学业,不去了。
宋胭看看魏祁,想也知道是魏祁从中阻拦了,魏枫慑于魏祁威严,只能“专心学业”。
宋胭道:“你对弟弟倒上心,对女儿却不管不顾。”
魏祁拉她的手:“那是女儿,我如何管?今后有了儿子,我也管他学业。”
旁边还有人,宋胭将手夺回来,含羞上了马车。
到信王府,便见到了信王妃与萧嘉言。
信王妃自是笑容满面迎客,看不出有什么异常,萧嘉言面色平静,除了露出几分对繁文缛节的疲惫来也看不出什么,见到她也露出笑颜,直到吉时,王府去迎亲,新娘就在一条街外的范家别院,却花了近两个时辰才迎亲回来,回来时萧嘉言脸色有些不好。
接亲的人讨论,因为邠州规矩多,从进大门,到迎新娘,到起轿,费了不少功夫,范家也不愿减省,最后起轿误了吉时,这才让萧嘉言不悦。
但也不算什么大事,两边规矩不同,的确会有争论,大家都习以为常了,随后进行大礼,自是热闹非凡,此事也就无人放在心上了。
萧嘉言大婚后,魏芝随即出阁,天也越发冷起来,进到十一月,宋家也办喜事了。
宋家与别家不同,既非门当户对,又非两情相悦,当初婚事一说定,小商户周家竟能和宋家攀上亲戚,喜不自胜,唯恐婚事变卦,于是三书六聘便走得飞快,双方都不想拖延,直接将日子定在了十一月。
比起信王府的排场和国公府的热闹,宋家显得极其普通。
女方没什么嫁妆,也没有多的送嫁队伍,男方只有父母出来待客,新郎官都不曾露面,这桩喜事便喜庆不到哪里去。
但这婚宴里,却有个内阁的魏祁,便显得格外不同,宾客们自是热情满怀,众星捧月般围着魏祁,魏祁脸上始终维持着那抹礼仪性的浅笑,克制含蓄,而不显自傲。
如今的魏祁,内心颇有一种春风得意,踌躇满志的感觉。
他仕途顺遂,兵部改革就在筹备中,忙完朝事回来,又有美貌娇妻在家等着,嘘寒问暖,体贴备至,晚上又是耳鬓厮磨,温存缱绻,让他极尽享受,只觉人生最惬意不过如此。
今日的喜宴,哪怕见到许多谄媚者,也不觉厌烦。
直到拜堂,众宾客才见着宋然的面。
他换了一身大红喜服,一张脸冷得似冰,也不见对宾客露个笑,更不见向谁道声“有失远迎”,就由仆人推出来,坐在那四轮车上,因为腿疾,也拜不了堂,便只低了低头,随后就走了,竟连新娘子都不曾瞄过一眼。
围观的宾客连脸上的笑意都尴尬了几分。
宋胭却是心中疼痛,她很明白,哪怕只是这样出来露一面,就已让哥哥用尽全身力气,自从腿伤,自从被诬陷,他再未出过门,未见过任何外人,今日这是第一次。
行了礼,宋家宴宾,等到傍晚,宋胭问魏祁的意思,是留下来过一夜,还是今晚回去明天一早再过来。
第二天一早还有新媳妇的敬茶礼,宋胭是唯一的姑奶奶,两边离得也不远,自然要喝这盏茶,若是今晚回去明天再来,明天便要天不亮就起身。
魏祁看她,问:“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