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宜安院,却发现氛围有些不对,大太太张氏坐在明间堂前,一脸着急,魏芙坐在她身旁,眼睛红肿,似乎才哭过一大场。
这不像是魏芙告状,倒像魏芙才诉完苦,莫非又和婆家闹不开心了?
她猜着,张氏待她坐下,和她说了魏芙的事。
原来魏芙是被婆婆打了,还狠狠骂了一顿,又要让她去罚跪,她不服气跑回来的……
原因则是她丈夫那个纳的那个姨娘。
因魏芙无子,聂家便作主给她夫君聂文远纳了个妾,唤曹姨娘,这曹姨娘一进门就怀孕,聂家高兴得不得了,几乎将这曹姨娘供起来。
魏芙不高兴,却也只能不高兴。
就在今日一早,那曹姨娘去给魏芙请安,去得很迟,还故意显摆聂文远前夜送她的首饰,一只凤凰金簪,花了大手笔。
魏芙霸道惯了,哪受得了这份气,便先按兵不动,请曹姨娘去房里喝茶聊天,没一会儿,就说有个值钱的宝珠不见了,怀疑是曹姨娘拿了。
曹姨娘自然不认,魏芙也不放她走,要脱衣服搜身。
那曹姨娘如何拗得过出身国公府的正室夫人,只能乖乖让搜身,魏芙身边的丫鬟婆子也按她的授意,悉数进屋,当着一群下人的面,将这曹姨娘扒得干干净净,一件衣服也没留,最后说确实不在她身上,才让她穿衣服回去。
曹姨娘回去路上越想越羞愤委屈,一路走一路嚎啕大哭,最后一不留神,在花园台阶上摔了一跤,当时便血流不止,后来由丫鬟抬回去,叫了大夫,人保住了,孩子没了。
魏芙婆婆聂夫人问明原由,怒不可遏,当场叫来魏芙给了她一巴掌,骂她蛇蝎毒妇,要聂家绝后,没安好心,没教养,娶她算聂家瞎了眼等等,并让她去跪祠堂。
魏芙挨这一巴掌便气急败坏,挨了骂更是委屈,又如何能乖乖去跪祠堂,最后反过来指责婆婆私自给儿子纳妾,不将她放在眼里,又说聂文远宠妾灭妻,聂家才是没教养,与婆婆大吵一通后回了娘家。
张氏叫她来,便是要自家人一起商量商量,眼下怎么办,是否要去与聂家交涉。
宋胭自己就怀着身孕,与聂家那曹姨娘还是差不多的月份,如今孩子早已有明显的胎动,她无法想象,就此摔一跤,孩子没了她该如何伤心。
而这魏芙,全程痛数聂家不是,说那曹姨娘如何嚣张,如何小人得志,她自己摔的,与自己有什么关系,婆婆有多恶毒等等,竟丝毫没有惭愧之意,让宋胭完全无法当她是一家人来出主意,甚至比起她来,更怜惜那平白受侮辱,又没了孩子的曹姨娘。
更别提她与魏芙的前嫌。
但她不能当着婆婆的面说姑子的不是,便只是一脸无奈,作势为难道:“这该怎么办,若是去交涉的话,谁去呢?怎么交涉,那聂夫人也正在气头上吧?”
张氏问魏芙:“你公公和那聂文远,他们是什么态度?”
魏芙哭得越发辛酸:“公公不必说,都是冷脸,聂文远,就不说他了,那小贱人都怀着孕,他还常去看呢!”
宋胭沉默着不出声。
张氏叹息一声,终于说了句实话:“再怎么说,人家好端端的胎儿确实没了,也确实与你有关,我们也不占理。”
“她一个小妾,有什么资格到我面前炫耀显摆?我是正室夫人,我东西不见了,搜个身怎么了?流产是她自己摔的!她说因为伤心因为哭神情恍惚,谁又知道!”魏芙辩解。
张氏看着她一脸无奈。
宋胭继续装死,心里却忍不住腹诽:说曹姨娘炫耀显摆也是你自己说的,谁又知道?你东西有没有不见自己心里不清楚?搜身,人姨娘也是半个主子,被脱光了搜身,谁心里能承受?她也不喜欢江姨娘,但再怎么样都干不出这事!
张氏见宋胭也全无主意,没办法就请来了二太太。
两房因为魏祁不救二老爷的事,多少有些龃龉,但明面上还是一家人。
二太太果真很快就来了,听了这始末,并不评判,而问:“若谈起来,芙儿是想怎样呢?人家是婆婆,就算当时气了些,也没有大错。”
事实便是如此,婆婆打了魏芙也算不得什么,但魏芙敢顶撞婆婆,骂夫家,算是大错。更何况还有害得家中姨娘流产的事。
魏芙嘟着唇不服气,但也知道二太太说的有理,张氏道:“最好是此事就这么罢了,不要把过错算在芙儿身上。”
魏芙道:“那一巴掌就算我认了,他纳妾我也认了,但他们要来接我回去,要保证以后曹姨娘安分守己,不能蹬鼻子上脸盖过我去。”
张氏没出声,似乎是支持女儿的话。
这意思,就是魏芙这边不认错,要聂家低头,作出保证后来接人。
宋胭觉得很难。以她对聂家那边的了解,他们总体算是讲理的,那聂夫人也是个精明之人,此时已经动手打人,可见对魏芙忍了不是一天两天。
致姨娘流产,便是坏了人家血脉,这是多么大的罪名,魏芙又如何能占理?
二太太思忖之后道:“那就不能现在谈了,此时他们在气头上,就算去谈也是碰钉子,不如缓两天再说。”
大太太点头:“我也是如此想。”说完看向魏芙:“那你就在家中待着,过两天,看他们的态度。”
魏芙哭着点头。
宋胭算是凑了个热闹就回去了,回到院中,又感觉到胎动,想到那曹姨娘的事,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腹中的孩子,只觉心有余悸,盼着自己的孩子能平安落地。
到下午魏祁回来,宋胭告诉他魏芙回来的事,他也去了趟宜安院,回来时眉头微皱,神色不大好。
宋胭并不知道魏祁心里如何想这事,怕引起他反感,自己也不便多说,只问:“母亲那里怎么说,还是等着聂家的反应吗?”
魏祁叹一声气,“是,我想着不妥,提出让二婶代为出面,去向聂家赔礼道歉,二妹不愿意,母亲也不愿意,我见她们主意已定,多说无益,便回来了。”
这种家事,一般是女人作主,魏祁也不大管这些。
宋胭问:“你觉得该我们这边道歉?”
魏祁看向她:“自然,毕竟是一条人命。”
宋胭心里默默升起一股欣慰,这才说道:“毕竟是唯一的女儿,母亲对二妹还是过分宠溺了些,而且,我想在二妹心里,大概觉得聂家如今势微,她算低嫁,不免总想夫家多迁就自己,可那聂家人不是傻子,如何看不出来,又有谁愿意受人轻视?不只为今日这事,只怕那聂夫人一早就对二妹不满了。”
魏祁敏锐意识到,她是在他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才表达的自己的看法。
也就是,她在等他的态度,如果他支持妹妹等着聂家来道歉,她便不会说后面的话了。
这何尝不是朝臣揣摩圣上的心思,奴婢揣摩主子的心思?
她仍把他当上级、当东家在对待。
魏祁一动不动看着她,认真思考她的话,回道:“你说的这些,倒是我之前没意识到的,的确二妹之前就想过退婚,后面也多次向我提及,有没有什么门路让妹夫做个实职,换个好的衙门。我拒绝了她,却也没多想,想必是她对妹夫不满,态度轻慢,妹夫自然会对她疏离,更别提她婆婆了。”
随后问她:“这话你没和她们说?”
“那我哪能说,母亲和二妹,不知要怎么说我。”宋胭连忙道。
魏祁拉起她的手:“以后说了也没事,你说的是对的,她们若有意见,你来告诉我,母亲那里我能和她说道理,二妹那里,顶撞你便是她不敬。”
宋胭心中一暖,低低道:“我哪里敢怪她顶撞,她不主动来讽刺我就不错了。”
魏祁怜惜地将她抱住,似是承诺:“以后不会了。”
她靠在他怀中,觉得异常安稳。
傍晚魏祁终究是放心不下妹妹,又去了一趟宜安院,劝张氏要么是自己,要么是托付人,去聂家与聂夫人交涉,替魏芙道个歉,魏芙死活不愿意,张氏也替魏芙委屈,魏祁劝说无用,只好作罢。
隔了两天,聂家没动静,连聂文远都没来接人,魏芙更气了,也就在娘家住了下来。
她在大太太院里住着,陪着大太太,过两日宋胭去给大太太请安,就遇上了。
魏芙向来对她说话无顾忌,将所有不喜欢的心思都摆在脸上,此时便道:“这么热的天,大嫂还能睡这么晚呢,我一早就醒了,一过来,见母亲都用完早饭了。”
似乎她不挤兑自己就受不了,这话一则说她懒,二则说她不敬婆母。
宋胭下意识就想忍,但想着魏祁前两日的话,一冲动,开口道:“二妹不知,这有孕了人就是会慵懒一些,再说之前大夫让静养,夫君总是太紧张,叫我不要到处跑。”
魏芙听出来,宋胭分明是在讽刺自己没怀过孕!
她的确没怀过,在夫家吃的便是这个苦,家中那姨娘也是怀了孕便尾巴翘上天,处处娇气,没想到如今宋胭竟也拿这炫耀!
魏芙顿时怒火丛生,正要说话,一旁张氏道:“倒也是,胎儿为重。”
虽是母女,可到底是各有各的想法,张氏没意识到魏芙的心思,想的是孙子。
魏芙咬了咬唇,又想起上次大哥说的话,怕宋胭又去大哥面前告状,终究是忍住了,憋屈了一回。
第71章
宋胭回房中,就听夏桑说江姨娘来过,送了件襁褓来,等了一会儿,又走了。
宋胭看看那襁褓,绣着头金虎,是今年的生肖,形态可爱,针法精细。
她朝夏桑:“收起来吧,等一下把我这里的银耳给她送一些,就说我这里补品多,吃不完,谢过她一番心意。”
“是。”夏桑说着去拿银耳,春红问:“剪刀呢?你们谁看见剪刀了?”
夏桑回答:“刚不还在那针线笸箩里吗?”
“哪有,你看,没有。”春红说着去问其他人,问了一圈也没问出谁拿了剪刀,又满屋里找,还是没找到。
宋胭在旁边道:“先去曦姐儿房里借吧,后面真找不到,再买一把。”
春红嘀咕:“就算有人拿东西,也不至于拿把剪刀。”
这倒是,那剪刀虽是她嫁妆,请老师傅打的新的,但也不至于遭人惦记,宋胭觉得多半是哪个丫鬟拿了,又忘了,总有一天会从哪里出来。
结果还真被她猜中了,也就两三天的时间,新剪刀刚买回来,旧剪刀就找到了,是春红与夏桑玩闹,将一个线团掉到了地上,蹲下身去找,这才发现,只是在的位置很奇怪。
那剪刀就在她卧房一座靠墙的花几后面,被深深插在外墙的木头缝里。
这样插进去要些力气,肯定是人为,但房中没人这么干,曦姐儿大了,也不玩这么无聊的把戏了,院里也没别的孩子来,屋中人左思右想,弄不明白。
此事太诡异,秋月甚至提议弄点元宝纸钱烧烧,敬敬鬼神,宋胭最后没让弄,反正也没哪里不正常的。
这不过是桩小事,很快就淡忘了,直到又过两日,她们去魏祁那个库房找布料,顺手看见副年画娃娃,秋月说年画娃娃好看,不如拿回去挂着,宋胭常看着画里的娃娃,心里有所感应,也许生的孩子就像这年画娃娃。
宋胭也觉得不错,魏芙家那姨娘的事着实让她心惊了一下,总怕自己的胎儿出什么事。
她便将那画带回来了,秋月与春红在房间寻了个地,看好位置,便去找来钉子准备挂起来。
就在这会儿,魏曦拿着本书过来,见了她们,问:“你们在做什么呢?”
春红回答:“把这画挂起来。”
魏曦道:“可是屋里不能钉钉子啊。”
正要将钉子钉下去的春红回过头来:“什么?”
魏曦看向宋胭,“屋里有人怀孕,不是不能动土吗?”
春红笑了:“曦姐儿连这都知道呢,我们没动土啊。”
魏曦认真道:“钉钉子就更加不行了,利器都不能动,我听人说有人家里盖房里苛扣工匠工钱,那工匠怀恨在心,就在他们家墙里埋了把剪刀,最后这家女人怀一个孩子就流一个,最后请了大师来才发现原因,就是这剪刀的问题。”
屋中所有人都愣住,秋月问:“这……谁告诉你的?”
“姨娘以前说的。”魏曦说。
屋中其它人面面相觑,从各自的眼神里能看出,她们都想到了一件事:那把插在木头缝里的剪刀。
所以……是诅咒?或是……厌胜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