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是离真相更进一步,但二人却没有丝毫喜悦。
于裴熠而言,根据手头线索,他外祖一家,极有可能是被裴家人害死的。
而对戚玦而言,上辈子的事情又添了新线索:如果那晚的密诏,真的是为了诛灭李家,就说明先帝其实一直都很忌惮三大世家,忌惮到了兔死狗烹的地步。
那么也就可以预见,为何辛卯之战后,先帝要将裴臻和裴澈、冯家和楚家泾渭分明地对立起来。
既然如此,那么当初裴臻和裴澈的彻底决裂,会不会,也和先帝有关?
“姑娘?”绿尘又唤了她一声,戚玦才反应过来。
“将这两具尸体收拾好,天亮后让叙白订两具棺材,再买块好地,立两块无名冢,好好安葬了吧。”戚玦面无表情道。
……
天蒙蒙将亮。
回家的马车上,二人兴致恹恹。
“裴熠。”戚玦唤了一声,道:“付黔所说也未必是真,真相如何,只怕还是得找到姜府的密诏才能下定论。”
“嗯。”裴熠撑起一抹笑容:“阿玦,多谢你为我此番奔波。”
戚玦面色稍舒:“也不算奔波,只是这一夜确实折腾了些,瞧你难得穿这样明亮的颜色,衣服上平白沾了血,怪可惜的。”
闻言,裴熠的视线低下了几分:“……不可惜,阿玦若是觉得顺眼,往后我多做几身就是。”
“有什么不顺眼的?你本来就好看,穿些亮色就更好看了。”
戚玦说这话的时候,一只手正捏着他衣摆上沁了血的云纹,手指在上头搓了搓,没擦掉。
她没注意过裴熠正看着窗外幽幽转蓝的天际,沉沉思索着,不一会儿又重新把目光落回她身上,眼底不禁多了分和煦的笑意。
第100章 广汉侯府
回府后,戚玦一觉眯到了晌午。
是小塘叫醒她的:“姑娘醒醒,叙白说找姑娘有事。”
戚玦稍整形容后来到院中,叙白已经在石桌前坐着恭候。
见戚玦来了,他起身:“县主。”
戚玦微笑着,道:“叙白,别客气,请坐。”
他低声:“县主交代的事情我已经办妥,那两人已葬在京郊,不会有人发现的。”
戚玦点头:“多谢。”
她见叙白欲言又止,神色踟蹰,想来昨晚之事,他心里定也有许多疑问,便道:“叙白,你可是有什么话想问?但说无妨。”
叙白一愣,顿了顿:“有些话以我的身份本不该多问,但县主年纪尚小,将军生前又曾交代我要好好看护戚家,所以想问问县主,近来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戚玦略作思忖,道:“算不上麻烦,但的确是些避无可避的要紧事。”
闻言,叙白却依旧眉头紧锁,犹豫了许久,才道:“县主,盛京不比眉郡,我只是不解,究竟是何事,会让你和靖王世子漏夜去做?我担心……县主和戚家会被卷进不必要的麻烦中。”
默了默,戚玦道:“叙白,既然父亲把他的人都交给你,自然是因为信得过你,你会疑惑这些,也是因为关心戚家,按理,我是该给你透个底。”
“县主言重。”
戚玦看着他,眸色一沉,正色道:“已经有人盯上戚家了。”
在叙白的惊愕中,戚玦续道:“我如今所做的一切,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为了拉戚家出浑水,这期间许多事,还需你的帮忙。”
叙白沉思了许久,方道:“保护戚家本就是叙白本职,我定当为戚家,为县主鞠躬尽瘁,只是……”
他小心翼翼道:“靖王世子毕竟是皇家人,我担心他会给戚家带来危险。”
戚卓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但她已经陪裴熠走到这一步了,不可能在这时候撇开他。
戚玦道:“你放心,世子他信得过。”
叙白仍是想要相劝:“可县主何以见得?”
戚玦却笃定道:“我知道。”
叙白陷入沉默。
看他若有所思,戚玦想了想,道:“叙白,你可有想过将来?”
叙白一怔,看向她:“……县主的意思是?”
戚玦收起几分严肃,闲聊般笑道:“从前在眉郡,你陪父亲指挥三军,上阵杀敌,如今却只能作为家臣,披星戴月地替我做些不能见光的勾当,你可有想过将来离开戚家,去参加朝廷的武试?凭你的身手,定能戎马一生,不负志向。”
叙白却是微微一叹:“不想。”
“可你不觉得在我这大材小用了吗?”
叙白却道:“县主有所不知,我本就是战场上的遗孤,是将军将我捡回来养大的,我一身武艺也是他亲手所教,平生所愿就是和戚家同生共死,更何况如今戚家尚未站稳脚跟,我岂能离开?”
忽然,他注视着戚玦,放在桌上的手指也微微蜷起:“叙白此生定会为戚家,还有……县主,披荆斩棘,万死不辞。”
他恳切而笃定,戚玦也是微微一愣:“我代自己和戚家,多谢你。”
这时,琉翠推门而入,见叙白在,她行了一礼。
有人来了,叙白也不便多留,便起身告辞了。
“姑娘你可醒了,睡这么迟,还以为昨晚做贼去了呢。”
“……”戚玦问她:“怎么了,有事?”
“有啊。”琉翠道:“夫人那边说了,今早接到姜家的帖子,说后日广汉侯寿辰,邀咱们家的人赴宴。”
“后日?!“
本以为还能筹划几日,不曾想这么快,看来又要和裴熠连夜准备了。
“是啊……姑娘你说这都什么人啊?分明在眉郡时都已经闹得那般难看,现如今又要作什么?夫人和侯爷肯定是要去的,姑娘你去吗?”
“去,自然要去。”
难得有机会去,自然要把握住,总好过削尖脑袋想办法混进去。
戚玦起身,道:“叫绿尘起床。”
琉翠惊叹:“她还没醒?昨晚和姑娘一起做贼去了吗?姑娘你支使琉翠吧,她能做的事我也能!”
“你做不了,快去叫她起来送一封信……不对,两封,送完了再睡,明日准她一天假。”
“……哦。”
一封信和裴熠商讨计划,另一封信,她也想报答宴宴帮她暗度陈仓蝉衣,她也该给宴宴送个礼物。
……
广汉侯府。
戚玦到的时候,府门大开,姜昱作为长子正在门口迎客。
今日的姜府可谓门庭若市,眼见着裴臻看重姜家,满朝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来贺寿了。
戚家人同姜昱不咸不淡地打过照面,便被小厮领着进去了。
“五姐,广汉侯府好气派,院子比咱们忠勇侯府还大。”戚玫在戚玦身边,小声惊叹道。
“阴宣侯府的旧邸,自然气派。”戚玦道。
阴宣侯府景致如旧,只是庭前那棵布满耿月夕箭痕的柳树已经被挖了,远处楼台上生锈的晨钟也不见了踪影。
她还记得阴宣侯府正厅外的柱子上有一道刀痕,是有次表兄在练刀的时候,耿月夕突然窜出来,表兄为了避开她,才意外留下的。
只不过,这点痕迹早已经在姜家入住前,便被修葺完毕。
戚玦心中愈发痛骂裴臻,竟将楚家人住了一百多年的祖宅,给了姜家这种下作人家,真是死了都不忘恶心人一把。
忽地,戚玦的肩膀被人点了点,她侧首,却见是裴熠。
不仅裴熠来了,靖王一家都来了,裴熠正跟在靖王和王妃身后,并未和她多做交谈,只在和她擦身而过的时候,朝她笑着眨了眨眼。
戚玦不语,只和他对视着,微微颔首。
此刻姜府前庭后院都是宾客,不便行事,还是得等到开宴才好动手。
顾新眉被靖王妃叫去说话了,几个姑娘由姜宜招待,不过戚玦并不想见姜宜那副嘴脸,更有意借着逛园子的幌子,再摸一摸姜府的地形,以免这几年间构造有了什么变动。
……
这厢。
顾新眉刚和靖王妃碰面,便问道:“我托妹妹的事,妹妹可替我留心了?”
闻言,靖王妃一笑,将膝头上的裴满儿放下,让侍女带她玩去了。
裴满儿年已五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一落地便兀自跑了。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疼玉瑄似自己亲女儿一般,自然是四处奔波相看,替她搜罗了这些人来。”
靖王妃一抬手,春蝉便将一本册子放到顾新眉手上。
顾新眉翻开,只见上头仔仔细细记录了十多个男子的信息。
“你瞧瞧,这些都是些家世清白的后生,年纪和玉瑄相仿,相貌品行更是不差,都是些一等一的青年才俊,好些今日席面上都能见到的,到时你让玉瑄也远远地瞧上一瞧。”
顾新眉翻看着,面上终于难得地展露出笑容。
靖王妃又道:“若有好的,你也该替家里那几个姑娘留意了,说来二姑娘和玉瑄还是同岁,剩下的那几个也都不小了……不过戚玦你得替我留着。”
原本专心致志看册子的顾新眉倏然抬头:“什么意思?”
却见靖王妃皱眉沉思:“姐姐有没有发现,世子格外喜欢跟着县主?”
顾新眉倒吸一口气,眼睛越睁越大:“青天白日的,妹妹可莫说此等诡异之事!”
“说真的,方才进门的时候,他们二人眉来眼去,不知在傻乐什么。”靖王妃认真道:“若是世子将来真的想娶县主,我们还能拦着不成?”
“你昏头了?”顾新眉和靖王妃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这死丫头浑身上下都是心眼,你敢要她?更何况她什么身份?你便不是亲娘,也不该这般糟践孩子吧?做个侍妾我都嫌这死丫头高攀了!”
靖王妃丝毫不认同:“忠勇侯的姐姐,陛下亲封的县主,身份哪里不好了?更何况她有封诰,让她做妾,你是要打陛下的脸?”
顾新眉一听便急了:“你还想让她做世子妃?如今她就把持着家里,若再有世子妃这个身份,她只怕更不肯放手了,你想让我一辈子被个庶出的欺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