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玦你说。”
顿了顿,戚玦道:“如果先帝死在了那场刺杀中,靖王就是有机会封锁宫门,控制内廷,赶在裴臻裴澈前第一个登基的人。”
裴熠悚然,他摇头:“可即便他登基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又如何耐得住群臣反对?更对付不了冯家和楚家。”
“或许他还准备了别的什么能够名正言顺的法子,只是刺杀失败,他才没机会实施?更或许,他本来就想将裴臻裴澈一起刺杀了,先帝绝嗣,他岂不就名正言顺了?”
戚玦缓缓叹了口气:“可惜都只是猜想。”
听着戚玦对靖王的猜测,裴熠并无不悦,反而道:“我去想法子找证据,若是他真的行过此事,多少会留下痕迹,他虽事事瞒我,但与我而言在靖王府仔细寻,总会有蛛丝马迹的。”
“那你小心。”戚玦道。
裴熠点头,又将一个小匣子推到戚玦面前。
戚玦打开,却见是一盒针,她认出来,是狼首袖箭的。
“你给我的还没用完呢。”戚玦道。
“这盒是毒针。”
戚玦一愣:“靖王是不是还对你说了什么?”
裴熠却只是摇了摇头,黢黑的双眸认真看着她:“阿玦,我怕他会对你做什么……如果他真的敢,你尽管反击,不用顾念我,便是你没有当场杀了他,事后我也会亲自去杀。”
裴熠今日太反常了,在戚玦眼里,他一直是个小她八九岁的小朋友,脾气也是一等一的好,从未见过他似现在这般杀气腾腾。
戚玦想缓和一下眼下的气氛,便笑道:“别瞎担心,我没那么柔弱,你几时见我吃亏了?”
裴熠却始终凝眉不舒:“我说真的。”
“我也说真的。”戚玦道:“你说的,有你在,我必能逢凶化吉。”
似忽然想到什么,裴熠抬眉:“对啊……”
“对什么?”
裴熠撇嘴:“没什么。”
第112章 刺客
又三日,午后。
戚玦身上的伤已经好了不少,这几日已不妨碍活动了。
绿尘来报:“姑娘,世子邀你去一趟刑部,说是李小侯爷那边已经捉拿了那晚纵火之人。”
戚玦一喜,事不宜迟,简单收拾一番便准备出了门去。
“姑娘,你伤尚未痊愈,不用我陪你一道吗?”绿尘道。
“无妨,有裴熠在。”
她一出门,便见裴熠的马车在巷角停着。
似乎是采纳了戚玦的建议,裴熠今日穿了身湖蓝色袍,纹样是银丝瑞兽暗纹,瞧着好生贵气,却又不显张扬。
他们一到刑部大牢,便有李子桀的人在此恭候,将他们引着到了地牢。
地牢的气味并不好闻,泛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表兄。”
偌大的地牢光线昏昏,只有李子桀抱着臂,神情冷肃,见他们来了,也依旧愁眉不展,他摆摆手,牢房中狱卒便都退了出去。
“表弟,县主。”
只见牢房中,满墙皆是挂着血污的刑具,而枷上捆着两个早已经鲜血淋漓的男子,二人神情恍惚,几近昏死。
李子桀道:“我这几日查遍盛京坊市,终于发现他们藏匿于一处无人居住的废宅中,只不过这两人嘴硬得很,严刑拷打半晌了也还是撬不开。”
“冯旭知晓了吗?”戚玦问。
“冯总领在城外调查,我已经差人去支应一声了。”他道。
似乎是因为听见他们的交谈声,其中一个男子艰难睁眼,却在看到裴熠的一瞬间,骤然挣扎起来:“世子!世子救我!”
闻言,裴熠沉色,缓缓走到他面前。
此刻另一个昏厥的也幽幽转醒,见是裴熠,他面露喜色:“……世子!求世子救小的出去!”
似明白了什么,裴熠顿了顿:“……是父亲让你们做的?”
那两人恍然间,这才注意到戚玦和李子桀也在此处,当即收声屏气,不敢再言。
又是靖王。
戚玦抬腿,拔了挂在腿上的匕首便快步上前,一刀横在那人喉间:“说!”
他们方才说这话的时候,亏得牢房里是没旁人,不然若是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靖王死了不要紧,却要平白连累裴熠。
李子桀暗暗啧了声:“他们七十二道酷刑快受遍了都不肯松口,你这把匕首实在不足威慑,戚县主今日怎么这般急躁?”
戚玦承认她现在格外暴躁,尤其是知道这件事又和靖王有关,而且那场火还差点害死了裴熠,一想到这里,她便肝火骤起。
想到靖王这么对裴熠,她就是不乐意,不舒服,不过眼,不痛快,看不惯!她就是心里憋闷!
却见裴熠轻拉了拉她的袖子:“阿玦别生气,我一点都不难受。”
戚玦侧首看他,正对上裴熠那双澹如秋水的眼睛。
他总是这样,阴霾并不能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待烟暖雨收,那双眼便如雨后星空,宁静璀璨。
愈是如此,她便愈对此番纯粹惜而怜之。
“真的。”裴熠乖顺地对她一笑。
或许,他大约是真的看透了靖王,对他再无半分念想,再知晓靖王做了这等荒唐事后,反而比她还平心静气。
戚玦冷哼一声,收了匕首:“七十二道酷刑快用遍了,那便是还没用遍,还是得劳烦小侯爷再接着审,就不信他们嘴里吐不出一句准话。”
“那是自然。”李子桀道。
李子桀传刑,几个狱卒带着刑具上来。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刑,那两人便口中一动,随即鲜血从嘴角淌下来。
戚玦一惊:“他们要自尽!”
裴熠伸手去卸他们的下巴,只不过为时晚矣,这两人下口够狠,舌头几乎连根咬断。
狱卒团了布塞进他们嘴里,试图止血,可布很快就被血洇红。
李子桀眉头愈加深:“把人解下来,去请太医,无论如何先吊着这两人的命!”
狱卒奉命,把人带了下去。
待这间牢房只剩下他们三人。
李子桀直言:“表弟,此事我不会上报。”
裴熠一愣,却听李子桀道:“这等只言片语尚不能证明真的是小姑父所为,如若陛下知晓,只怕要横生枝节,即便真的是小姑父在姜家纵火,也至少得先弄清楚他行此事的缘由。”
戚玦默然。
李子桀尚不知陶家信件,他们亦不曾与他说过对靖王的猜忌,只怕靖王的形象在他们彼此心中,亦是截然不同。
只不过,他有句话说的倒是不错:这件事的确最好别让裴臻知晓。
“嗯,此事暂且按下不表,不过……”戚玦眉头一蹙:“有一点十分奇怪:靖王的这把火究竟有何作用?那处院子院里正厅,根本伤及不了皇上,难不成是为了杀姜昱?”
“应当不是这个目的。”裴熠道:“他若是想杀人,会比这干脆利落得多,不会给姜昱逃生之机。”
李子桀一愣:“那两个贼人说的话,或许只是迷惑之语,表弟怎就好这般断定是小姑父所为?”
裴熠踟蹰片刻,道:“倒也不是断定,但是实言相告……我们怀疑当初先帝对南安侯府的猜忌日盛,是有我父亲在背后推波助澜。”
李子桀陷于愕然,久久不语。
良久,他才道:“……总之,无论如何,眼下这件事必须得瞒下来。”
“那两个人小侯爷打算如何处置。”戚玦问他。
李子桀温润的眉目在片刻的沉思后闪过一瞬狠厉:“先拷问着,若是冯旭回来之前还是吐不出实话……便只能由他们自尽了,毕竟死士的嘴本就比死人还严,什么都问不出,也属正常。”
戚玦点头:“既如此,这厢就劳烦小侯爷费心了,我们本就不是刑部的人,在此久留怕是不便。”
裴熠亦道:“我们就先告辞了,今日之事,改日再谢。”
“言重了,你们慢走。”
……
戚玦和裴熠并未立即回去,而是把马车停在了刑部的街道对面。
二人坐在车里,撩起一角帘子,遥遥望着刑部的正门。
“伤可好些了?”裴熠问她。
“嗯。”戚玦莞尔:“你给的药好用得很,再过几日兴许就能沾水了。”
“再过一个月便是秋猎,若是阿玦大好了,咱们还能一同随驾去猎场。”
“秋猎?”
算算日子,是快到了。
上辈子,她书画女红平日里被人笑话惯了,独独射箭最好,唯有在这种时候拔得头筹,大展风采,她从前最盼着秋猎。
“是啊,猎场在京郊,视野开阔,水草丰美,那里的风光想必你会喜欢,而且猎场行宫离宁无峰近,到时候我还能带阿玦上山玩去。”
说到这个,戚玦道:“裴熠,说来我还不知道你师父是何方高人。”
“他从未提及自己本名,我只知道他道号叫明镜道人,是个……”裴熠托腮想了想,却没想到什么合适的词,只道:“总之是个极好的人,阿玦见了便知道。”
“嗯。”她点头。
能把裴熠养得这般好性,想来应也是个好脾气的,当有几分仙风道骨。
戚玦正想着,只见一队人打马而来,还未至刑部门口,刑部的兵卒便已将大门打开。
为首之人翻身下马,他身形高大,却男生女相,面色冷肃锋利,带着几分嗜血的冷峭,眸色森寒,稍对视一眼便让人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