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臻是戚家眼下最大的威胁,她对裴臻的虚张声势,只怕也维持不了多久的太平,恐怕只有暂且依托于他,才能让裴臻对她和明月符多一重放心。
与其在这种力量悬殊的情况下负隅顽抗,不如顺势而为,不光是为了戚家,还是为了……当初惨死的楚家人。
……
也不知走了多久,几近薄暮时分,他们才遇上前来搜山的冯旭。
冯旭长相阴柔秀气,但气质却冷峻无比,似乎时时刻刻都冷着一张脸,让人望而生畏。
两厢客气而疏离地问候罢,他们便一同踏上归程。
戚玦和裴熠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前天晚上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引发了山体坍塌,不少人在猎场迷了路,冯旭的人找了一天一夜,已经寻回不少人了,只可惜还是有几个运气不好的,被找到的时候已经被山土掩埋,窒息而死。
总之,这场意外也给了他们二人的失踪一个掩人耳目的借口。
……
回到行宫,戚玫已经哭过几轮了,肿得像是糖水渍了半个月的桃子。
戚玫哭得嗡嗡的:“果然五姐一会儿不见人就得出事,亏得我一晚上没睡惦记着你,离了我,真不知道五姐该如何是好!”
“没事了没事了。”戚玦好声好气哄道:“我连你做的衣裳都没弄坏。”
往后惊险刺激的日子多了,戚玫老是这般,只怕她没出事,戚玫都要先哭坏了,这小毛病真得改改。
“你还说呢……”戚玫嘴撅得鸭子一般:“你看这衣裳,肩膀、膝盖、袖子,都刮破了,我还得给你补补。”
戚玫一边抱怨着,一边把戚玦的外裳解了。
“还有脸上手上,伤这么多,得疼死了……”
眼见戚玫嘴一咧又要哭出来,戚玦赶忙捧住她的脑袋,本就圆润的小脸被团得嘟起,嘴巴被挤得圆圆的,哭声戛然而止。
“你看我,看清楚点,我真的没事。”
二人大眼瞪小眼,戚玫虽哭不出声了,但眼窝很快又似蓄水池般漫了起来。
“憋回去。”她道。
戚玫倒也听话,只见抽搭了两下,便眨着眼睛,硬生生把眼泪咽了回去……戚玦霎时松了口气。
戚玫终于是不哭了,老老实实坐在桌前替她缝补衣裳。
戚玦却注意到桌上还有身做了一半的衣服,她翻了翻,看着和自己的尺寸相当,绛紫色缎子,但纹样却是格外招摇的福禄寿团纹。
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没忍住问道:“玫儿,这该不会是你给我准备的寿衣吧?”
戚玫从针线活里抬头,哭得红红的脸突然心虚一笑,磕磕巴巴道:“我这不是……怕真出事了,五姐走得不体面吗?”
“……”戚玦一时哑然,拿着未完工的衣裳端详一阵:“……还得是你周全。”
“我马上拿去烧了。”戚玫道。
“别啊。”戚玦摸着那柔滑的料子:“挺好的,做完吧。”
说不定哪天就用上了,总比上辈子她临死了都没身干净衣裳。
……
次日,巡狩的第四天。
巡狩并非寻常游玩,是狩猎,亦是祭祀,定好的七日,便不会因为一场暴雨而提前结束,因此他们还要在猎场再待三天。
戚玦和裴熠商讨了一阵,还是觉得此事得告知李子桀一声,于是二人午后主动去找了他。
猎场广阔,他们很容易找到避人耳目的地方约见。
李子桀让人在此处支了个棚子,他们到的时候,他正闲情逸致地烹着茶。
此处视野开阔,不用担心有人藏匿在附近偷听,即便被人瞧见了也无妨,猎场上多得是人搭棚子。
棚子里铺了席子,二人一到,便也不多做客气,不等李子桀招呼,便在他面前席地坐下。
“究竟是何要紧事?”李子桀给他们斟了两杯茶。
他们要说的这件事,只怕李子桀听后就再难这般闲逸了。
果不其然。
在裴熠将事情大概说罢,李子桀久久未缓过神来。
“你们的意思是,小姑父想谋夺皇位,而当初辛卯之战,他回到盛京并非通报南齐军机,而是向先帝诬陷李家谋反,甚至为了和李家撇清关系,便将小姑姑也一并害死,目的就是卸掉先帝的臂膀……不仅如此,这么多年他还在为了寻找大周皇陵宝藏而奔走?”
“可以这么说。”裴熠道。
李子桀那双清隽的桃花眼有些怔愣,修长的手指捻着茶盏送到嘴边,囫囵饮了几口,才逐渐定了心神。
“你们……”
顿了顿,有些语无伦次:“你们为何会怀疑追杀你们的人是陛下?”
戚玦摇摇头:“猜测。我只是觉得,皇上必然不会放任靖王的野心,而裴熠身在靖王府,如果他下定了决心报复靖王,那么于皇上而言,便可以借刀杀人。”
“你们想怎么做?”
戚玦直言不讳道:“我们想入取得皇上的信任,需要小侯爷相助。”
第123章 入阵
“我们想取得皇上的信任,需要小侯爷相助。”
“本侯?”李子桀眉头一皱,面露不解。
戚玦莞尔:“在皇上心里,小侯爷应当不仅仅只是个殿中监吧?如果小侯爷能成为皇上的近臣,也就意味着皇上收服了当初南安侯的追随者。”
看着戚玦,李子桀有几分意味深长,却也没有否认:“的确,我可以感觉到,陛下是有意重新重用李家的,毕竟如今外戚势大,他需要一些能真正为他所用之人。”
“表兄。”裴熠道:“我们的打算是,既然皇上想让我对付裴子晖,那我便如他所愿,只不过我不想死太多人。”
“表弟的意思是?”
“我要他血债血偿,但更要其他人都能活。”
裴熠温润的脸上出现了几分不常见的狠厉:“如果只是遂了皇上的意思除掉他,那么无论是我,还是母妃和满儿,都会被一应清算,他这辈子做的孽已经够多了,不能让他再连累任何人……这也是为何我们要入皇上麾下。”
沉默片刻,他又道:“我们也不是没想过用刺杀这种最干脆的法子,但表兄你也知道,即便当初李家落败,李氏旁支和追随势力对朝政的影响依旧举足轻重。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杀了他只怕不够,如果可以,还是得在此之前先把他的臂膀都折干净。”
戚玦侧首看着裴熠,不知不觉,他已经在某些方面悄然改变,和初见时愈发不同了,只不过,人总归是要在认清一些事情后长大的。
只见李子桀沉思着,缓缓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靖王在朝中多年,势力深厚,戒心也比我们想得要强,哪怕只是刺杀,我们也未必能得手,徐徐图之是为上策。”
话锋一转,他又问:“不过,听你们的意思,县主也要一起?”
“是。”戚玦道:“皇上始终怀疑戚家和大周皇陵有关,对戚家不放心,与其这般惹他猜忌,倒不如归入他手下,于戚家而言,亦是庇护。”
三人面面相觑着,他们心里都知道自己此时此刻正在商议的事情有多重要,更知道一旦败露,于他们而言必然惹来杀身之祸。
气氛凝重间,李子桀问道:“我们得好好想想对策,毕竟陛下也不会随意接受自己政敌的儿子。”
“说难倒也不难。”戚玦忽道。
裴熠和李子桀看着她,她道:“皇上的目的只是除掉靖王,并非必须收归裴熠,除非……裴熠身上还有其他可利用之处。”
有价值的人,对裴臻有用的人,才是他需要的。
她复叹了口气:“要让他接受我才是难事,毕竟我和靖王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皇上要怎么相信我是真心投靠他的?”
“哎。”李子桀抬起茶盏吹了吹:“我看选秀将至,县主若是真的狠得下心,不如……”
“不行!”
戚玦和裴熠二人几乎是齐刷刷出声,打断了李子桀的话,吓得他手里的茶盏一晃,蹦出几点水花来。
“不行就不行,我不过是看咱们太紧张了些,一点没有品茶的闲情逸致,若这时候刚好有人路过,见咱们神情凝肃,难免起疑,便开了个玩笑。”
李子桀说罢,这才慢悠悠饮下那一盏一波三折的茶。
“这种玩笑岂能随便开?”裴熠愠色未散,忿忿嘟囔道。
李子桀恢复了素日的闲雅,款款搁下茶盏:“不说了不说了,表弟放心。”
“行了。”戚玦道:“咱们在这待得也够久了,小侯爷说得也对,若是被人瞧见也不好,还是先行告辞吧,若再有什么进展,回盛京后再联络。”
……
行宫。
自从宁婉娴被诊出身孕后,便也不去猎场了,老老实实待在行宫里。
素日对她冷漠以待的太后,还下旨将宫里的御厨和太医从宫里接来伺候她,补品也是流水一般的送来。
饶是如此,宁婉娴也总是成日闷闷不乐。
宫女见她如此,便小心翼翼开解道:“娘娘如今有了身孕,哪怕为了小皇子,也该开心些才是。”
宁婉娴靠在床上,兴致恹恹地把玩着裴臻赏的玉如意:“开心什么?按规矩,再过些时日我家人就能进宫看望,可惜我爹娘哥哥他们是看不到我如今的风光了。”
宫女不知宁婉娴身世,只知道她是陛下南巡带回来的民间女子,便安慰道:“娘娘的亲人见娘娘如今过得好,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一定会保佑娘娘和小皇子平安顺遂的。”
宁婉娴却冷笑了一声:安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凶手如今逍遥自在,如何安息?
她爹娘死得离奇,但两次都有戚玦的身影,她哥哥是被皇上围剿时,为了掩护她逃走才死的,却也和戚玦逃不开干系。
如果有人需要为这一切付出代价,那这个人只能是戚玦!
正此时,一个宫女走进屋中,手里端着个碟子,在耿丹曦面前低头跪下:“娘娘,该用安胎药了。”
“放着吧。”耿丹曦漫不经心道。
但那宫女却是膝行了几步,跪到了耿丹曦床前:“娘娘,请用安胎药。”
“都说了放下,然后滚!”
耿丹曦瞥了眼她,却忽然愣住了,这宫女说话的时候窝着肩膀,看着和宫闱里调教过的宫女不同,眼皮子乱瞟,看着不大上得了台面。
不仅如此,竟还有些眼熟。
那宫女和她幽幽对视着,欲言又止。
耿丹曦心里砰砰直跳,她抬眼,对屋里其他伺候的人道:“都先退下。”
待所有人都退了出去,耿丹曦才皱眉看着那宫女:“是谁让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