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恼着坐在床沿,讷讷道:“戚玉瑄,你到底想要什么?”
……
还没等戚玦联系玄狐去调查曲家,次日,另一个不太妙的消息就先传来了:耿丹曦复宠了。
当天,戚玦就收到了宴宴的书信,和一封邀她进宫的帖子。
信是李子桀送过来的,李子桀受任殿中监后,她和宴宴的联络变得方便了许多。
午后,戚玦就拿着帖子进了宫。
戚玦刚走进嘉和宫,宴宴便遣退了侍奉的宫人。
“娘娘这般,可是因为耿丹曦复宠一事?”戚玦开门见山道。
宴宴一双美目蹙着:“县主,我不明白她的命怎就这么硬!”
耿丹曦这次的复宠的确是让人猝不及防,几乎毫无预兆。
冷静片刻,宴宴支着脑袋,愁云惨淡道:“你可知晓此事原委?”
戚玦颔首:“自然,耿美人听闻玉台书院修葺,当即拿出自己的全部家当,要为玉台书院的那棵千年古银杏修筑汉白玉阑干,说是她年少时与当今陛下生情于此树下,不忍修葺时损伤此树,故而为之,而这一番陈情,又恰好被亲自前来巡阅的陛下撞了个正着,陛下念及她年少情深,不忍苛责冷落,当晚就留宿了锦绣宫——这件事都传开了。”
可戚玦明明记得,耿丹曦第一次和裴臻说上话,就是她的风筝挂了树,让裴臻帮她取那次,只不过后来裴臻见了姚舒然,便撇了她乐颠颠寻姚舒然去了。
还生情于此树下……裴臻倒是知道怎么把一颗心掰成几瓣使。
“可这件事没那么简单。”宴宴的声音降低了些,认真看着戚玦:“县主,锦绣宫有本宫安排的人,这些日子耿丹曦门庭冷落,但就在这个月,有一个人造访了锦绣宫。”
戚玦眉头一皱:“何人?”
“曲夫人。”
“兵部侍郎曲家?”戚玦有些意料之外。
“正是,曲夫人身有诰命,她趁着太后传召入宫的机会,她和耿丹曦在太液池悄悄会过面。”宴宴道。
戚玦想了个遍,一时还真想不到曲家和耿丹曦能有什么渊源。
她冷哼一声:“只怕上书要修葺玉台书院的那些人也是提前串通好的,万全准备,只为了等耿丹曦复宠。”
“为了她?她如何值得这般大费心力?”
“如何不值得?”戚玦道:“她若是复宠,便是在陛下身边安插了一个眼线,还是一个无亲无故,无权无势,无枝可依的眼线。娘娘,现下让人担忧的不是耿丹曦复宠,而是究竟是谁想让她复宠,想来一个曲家还是没这一呼百应的本事,只怕曲家背后,还有更大的靠山。”
与戚玦对视着,宴宴有些无措:“上次狩猎一事,我已经看清了自己在陛下心里不过就是一个玩意儿,单凭宠爱,我只怕不能长久和耿丹曦匹敌,且陛下又甄选了几个世家女,就在下个月进宫……县主,现在该如何是好?”
戚玦思忖着,摇了摇头:“先让耿丹曦得意一会儿,等摸清楚了他们究竟要做什么也不迟,做这种事,不会半点破绽也无。还得麻烦娘娘继续盯紧耿丹曦,若有异动,便让殿中监李子桀代为传信。”
第125章 敌友不明
未免惹人注意,戚玦并未在嘉和宫久留,要紧的话说完,便早早离开了。
宫门外,绿尘守着马车等来了戚玦,然而车没行几步,便忽然停下来。
戚玦撩开车帘,看见的却是耿月盈。
始料不及,戚玦尚未掩饰好的表情便落在了耿月盈眼中。
却见耿月盈倒也不见外,没等绿尘阻拦,她便信步踏上了戚玦的马车,在她身边坐下。
耿月盈的身影和戚玦记忆里她幼时的模样一瞬间重叠,让戚玦一时难以招架。
耿月盈俏生生一笑:“县主何故这般震惊?还是先让县主的侍女驱车为妙,不然在宫门口停留太久,侍卫怕是要过来问话了。”
“姑娘?”
绿尘的声音惊醒了戚玦,面对耿月盈这副有些陌生的笑脸,她定了定心神。
“无妨。”戚玦道。
绿尘颇为警惕地看了眼耿月盈,便放下车帘,驱着车缓缓往前走了。
戚玦一时没明白耿月盈此番找她的意图,便也报之一笑:“月盈姑娘若是想搭个便车,等下便让绿尘先送姑娘去崇贤坊。”
耿月盈眼波流转间,七分天真,三分妩媚,一颦一笑,无不动人:“那便多谢县主了,只不过,我找县主,倒也不会单单因此。”
戚玦可以隐隐感觉到耿月盈纯真下的算计,但还是语气和婉,道:“请说。”
她放低了声量,甜美的声音透着习以为常的绵软:“上回在铜亭街,我给县主和靖王世子的消息,不知可还受用?”
戚玦一愣,只觉耿月盈眉眼下的精明,像是绵里藏针一般,冷不丁将她扎了一下。
她声音有些僵硬:“多谢,十分受用。”
“县主客气。”耿月盈定定看着她:“只不过,有来有往,不知道我这个消息能不能从县主这换到点什么?”
“……”戚玦默了默:“但说无妨。”
大约耿月盈也没想到和戚玦的谈判会这般顺利,她微微一愣,道:“我一个小女子别无他求,只想要一个庇护,若县主愿为我引荐一二,将来必定还会有这样的机会报效靖王。”
“靖王?”戚玦怔住。
看着戚玦的神色,耿月盈眉头一蹙:“县主与靖王世子走得那样近,莫不是要告诉我,县主并非效忠于靖王?”
戚玦仍是适应不了完全陌生的耿月盈,心中一时五味杂陈,她调整着自己的心绪,直至神色泰然:“月盈姑娘想岔了,这件事只怕我无能为力,但我可以明确告诉姑娘一件事:姑娘最好还是不要明珠暗投,事错了主,靖王不是什么合适的依傍,更何况……”
戚玦顿了顿:“更何况姑娘比我更知晓,陶老尚书活着的时候,陶家的主子就是靖王,而陶家曾经陷害过越王和楚家一派。”
耿月盈的神色骤然冷得骇人,但几乎是一瞬间,她又绽开了一个满是探究的笑:“县主倒是为我考虑周全。”
戚玦知道如今的月盈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稚子了,她要搅入盛京的波诡云谲中,戚玦阻拦不了。
但靖王是迟早要扳倒的,戚玦不希望有一天她要和月盈针锋相对。
“如果……”戚玦道:“如果月盈姑娘哪天需要一个同谋,可以来找我。”
“你?”耿月盈满目狐疑。
戚玦扬起一抹笑意:“我们都想除掉耿丹曦,不是吗?”
闻言,耿月盈打量着戚玦,眉头一挑:“这还有点意思。”
“今日多有叨扰,就不劳烦县主再绕路送我一趟了,告辞。”
言罢,耿月盈便兀自掀了车帘,跳下了还在缓慢行走的马车。
看着耿月盈的背影,戚玦的思绪飘回到了很久以前。
她记得楚君怡有很多书,虽是将门之女,却生性贞静,陪嫁的书带了满满一屋子。
每次耿月夕踩着怀桐玉楼的满阶桐叶闯进书房时,总能看到月盈小小一团窝在窗棂下的光影里,静静地和那一屋子书相映成趣。
从诗词歌赋到兵法谋略,月盈什么书都看。
她们姐妹二人的性子自小就不同,楚君怡也说,月盈的性子要比月夕细腻缜密,虽少言寡语,却是个有主意的,也是最能静下心的。
耿月夕从前想着,要予耿月盈一世庇护,让她不必陷于阴谋暗算,或许从那时她就想错了,她这个妹妹,一开始就注定不是需要活在他人的羽翼下。
但既然当初决定了要保护她,即便时移世易,她也还是想要一直护下去。
……
回到戚府,戚玦立刻修书一封,让绿尘送交给裴熠。
她怀着满腹心事入睡,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幽暗,她一睁眼就看见裴熠坐在她床边。
裴熠倒是越来越不跟她客气了。
不过戚玦倒也习惯成自然了,半点没惊着。
“吵醒你了?”
混沌天光中,裴熠的声音有些含糊。
戚玦披了件衣服起身,点燃了烛火,才看清裴熠穿着身夜行衣,风尘仆仆的,不知是刚从哪里回来。
“闻见血腥味儿便醒了。”戚玦道。
对上戚玦眼中的担忧,裴熠有些心虚,在她面前坐下了。
“伤到哪里了?”
戚玦只在寝衣外披了件小袄,满头青丝懒散,说话间还夹着几分从被窝里带出来的,暖烘烘的倦意。
她熟稔地摆弄着几个瓶瓶罐罐,用银勺挖了药膏,缓缓搅弄着。
“没事……”
裴熠还想糊弄过去,却听戚玦啧了声,他才乖乖闭嘴,将自己的袖口翻开给她看。
“亏得只是皮肉伤。”戚玦说着,便轻呼着气,将冰冰凉凉的药膏替他敷上。
“只是逃跑的时候为了避人耳目,不小心蹭着了,幸好,没有打草惊蛇。”裴熠解释道。
裴熠的小臂被蹭破了一片,虽说不是什么重伤,但看着也是血淋淋的一片,连袖子也破了,乍一看着实有些惨烈。
戚玦抬眼和他对视了一眼,又继续敷药:“你去哪了?”
“曲府。”
“曲府?”戚玦的动作停了,抬头看他。
戚玦下午刚把消息递给裴熠,他竟当夜就去了曲家,天不亮就回来了?
没来由的,戚玦心里窜起股无名火。
裴熠却尚未察觉,只道:“我想着,曲家既然和耿氏有勾结,又能在前朝支使得动那么多官员,想来曲家背后的人不简单,曲家是肯定要查的,果真我这一去,大有所获。”
裴熠说着,从衣襟里取出一物,递给戚玦。
戚玦不动声色呼了口气,暂且按捺下心中的怒意,她接过手来,只见是一张绢帛,而绢帛上,绘的是一张地图。
借着油灯,戚玦细细看起来:“奇鸣谷,关津,眉郡,琅郡……这是一幅边境图?”
倏然,她眉头一皱:“不过,这张图也太细致了些。”
“这正是疑点。”裴熠的手指点在地图上:“这张边境图乍看没什么,但图上关于南齐的那部分,竟细致到了每一条街巷,甚至是山道,我亲自去过南齐,当时,我为了事成之后能顺利逃回梁国,曾在边境筹谋了几个月,才谋划出一条最佳路线,我对南齐边境的地形不说了如指掌,但也是十分熟悉的,所以我可以保证,这地图上所绘的南齐地形可以说分毫无差。”
戚玦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虽说两国一直在互派暗探勘察对方,但迄今为止,梁国没有一张南齐地图的精密程度能胜过这张,除非……这张地图就是南齐人给曲家的。”
“曲家和南齐有勾结。”裴熠下结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