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这话,裴熠猛地咳嗽起来,险些就要挣扎着坐起身:“你还真想嫁给他?你还想和他生孩子!?”
“你躺好!”戚玦伸手弹了下他的额头:“我是说如果,到那时候你作为我里应外合的同党,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
裴熠的胸口起起伏伏:“如果也不行!”
戚玦没忍住笑了,心里的一阵又一阵的酸软,一时催得她眼眶湿润:“关你什么事?你要给我陪嫁吗?”
“怎么不关我的事?”
猝不及防的对视,她窥见裴熠的眼神是那般认真,黢黑的眼瞳,似在这对视的瞬间,将所有炽热和滚烫都毫无保留地给予她……
戚玦的呼吸猝然一滞,眼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
她撇开脸,补救般地擦着眼泪,却止不住哽咽。
“阿玦……”
裴熠唤了声。
戚玦却哭得更难受,她的手腕撑着额头,就这么坐在床沿,身子弓着,背脊不住颤抖。
“阿玦,我真的没事。”
裴熠的手在身后,轻触着她散落的发丝。
大约是觉得自己哭得太过失态,戚玦边哭边骂道:“你吓死我了!”
裴熠知道她在宫里憋得难受,连放声大哭也不能,憋了这么许久,哭罢便好。
“我真的以为你要死了!”
“你胆子怎么这么大!?”
“你发昏了吗!?”
发泄般地,戚玦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眼睛都是红的。
她这厢哭完了,那边裴熠连帕子都给她准备好了。
戚玦接过来,把自己的眼泪收拾干净。
看着她这般,也不知是庆幸自己留住了她,还是欣悦于她的关心,裴熠眯着眼,轻声笑了。
“其实。”他忽解释道:“我敢提出比武,还是有几分把握在的。”
“此话怎讲?”
裴熠道:“人身上经脉密布,牵一发而动全身,我虽力气不及桓英,但若是我的每一匕首都能落在他浑身经脉的关窍之处,便能杀人于瞬息。师父善医术,我和他一起生活那么许多年,这种能保命的巧宗,我自然还是会些的。”
“怪不得你一开始只攻击他的四肢。”戚玦道:“只不过如此一来,你的本事算是藏不住了。”
裴熠只幽幽叹了口气:“早晚的事罢了,我也不想一直藏头露尾,这也算是做给皇上看的。”
戚玦点头:“想来这几日,他会找机会召见你我了。”
……
戚玦并未在靖王府久留。
藏锋想将她送回忠勇侯府,只不过戚玦还有一个想去的地方。
“县主,这是世子的命令,在下也只是遵从主子之命。”
戚玦却道:“不妨事,你就告诉裴熠,说你已经把我送到家了,就算被发现,裴熠也不会责罚你的,他的性子我晓得。”
不过戚玦每走一步,藏锋便跟一步。
想了想,戚玦心道:罢了,也没什么好对裴熠遮遮掩掩的了。
于是她道:“跟着吧,陪我去个地方。”
“是。”
二人一路走到了一处院墙外。
戚玦道:“藏锋,你在此等我,若我一个时辰还未出来,劳烦你再进来找我。”
藏锋一愣,道:“县主要从此处进去?”
“嗯。”
这是耿府的院墙中最好爬的位置,她熟悉得很。
没等藏锋阻止,她便踩着院墙上熟悉的凹痕,三两下翻了进去。
只是在落地的刹那,她眼前冷光一闪,只见一把剑横在她脖颈前。
“……”
戚玦举起双手,待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是耿澶。
她上辈子和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并不熟,更不知他的性子。此刻被人把持住命脉,她只觉得身上一阵寒栗。
但耿澶并未动手,而是在看清楚来人后,冷声道:“跟我来。”
戚玦愣了愣:“你知道我要来?”
“三姐姐在等你。”
没有过多的解释,耿澶收了剑,便兀自走在前面。
跟随着耿澶的步伐,戚玦来到了耿祈安的书房,而书房内,还有一间密室。
走进密室,此处陈设如旧,只不过还有股浓重的血腥味。
耿澶并未跟进来,于是戚玦独自进去,昏暗的灯光下,隐约可以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背对着她。
“月盈……姑娘?”戚玦唤了声。
只见耿月盈回过头来,脸上带着幽幽的笑,而与之相比骇人恐怖的是,她的脸上、前胸、双手,具是布满了淋漓的血渍,在昏暗灯火下,似暗夜里的女鬼。
耿月盈道:“县主来了?坐吧,我这里有一出好戏等县主来了才能开戏呢。”
戚玦忍住心底的惊骇,她走近些,却看见更让她意外的场景。
密室中,房柱上,竟绑着个昏迷的女人,细看之下,她的脸皮已被剥去半边,手脚似被扭断一般,以一种诡异的形态悬着,一晃一荡。
戚玦的呼吸一滞:“耿丹曦……”
她看着耿月盈,心中惊涛骇浪,但声线仍旧平静:“是你劫走了她?”
“是我。”说着,她找了张椅子坐下来。
“县主找我,应该不止是为了此事吧?”耿月盈道。
“的确。”戚玦的心情稍作平复,道:“顾如意其实是你害死的?”
耿月盈眉头一挑:“这真的不是我。”
她抬手指了指耿丹曦:“她做的,只不过,确实也不止是她做的。”
戚玦也坐了下来,道:“愿闻其详。”
默了默,耿月盈道:“我只是在宫中厮混得久了,这些年接济过的,或是有把柄在我手里的人也不少,自然有人帮我办事……”
“所以,我提前知道了顾如意要给你下药的事,我约你去玉台书院说话,其实是为了将顾如意引出来,我安排的人又在途中误导,让她去了太液池畔少有人踏足的水榭。”
她轻笑几声,续道:“刚好,我又知道,耿丹曦在水榭那里和南齐人密谋议事,这么两厢撞上,耿丹曦担心顾如意会把她勾结敌国的事情泄露出去,便把人淹死在太液池里了,只不过这样一来,不就像极了失足落水吗?我怎么会让这种事发生呢?”
“所以——在我和你分开后,就独自去了水榭,彼时顾如意还剩一口气,我便将她的毒药用在她自己脸上,又狠狠划上几刀,佯作仇杀之相……哦,对了,冯真真项链上的药也是我下的。”
戚玦侧首看着她,只见此时的耿月盈正前仰后合笑着,笑声里带着长久压抑后的癫狂。
这么些年,她夙兴夜寐地谋划,让她在宫里也积攒了不少耳目,要在宫里弄到把利刃于她而言并不难。
戚玦道:“所以你断定耿丹曦会为了脱罪,而把所有事情栽赃给本就和顾如意关系不好的我,毫无准备的耿丹曦在栽赃时难免路出马脚……你想借我的手除掉耿丹曦?”
“县主真聪明。”耿月盈狡黠笑着。
戚玦却只是不动声色地一叹:“其实你本不必多此一举,皇上已下旨彻查画像掉包一事,上元码头身为曲家产业亦在其列,到时候顺藤摸瓜,耿丹曦一样会死于通敌之罪。”
“我知道。”耿月盈摆弄着沾满鲜血的手,道:“可,通敌之罪太重了,一旦获罪,耿丹曦就会押入天牢,如此一来,哪有机会把她送到我手里?送到我手里可比死在断头台上痛快得多!舒坦得多!”
猝不及防,她疯了似的狞笑起来,笑声尖锐恐怖,声嘶力竭。
她起身,随手抓起一把刀,疯狂地捅着耿丹曦摇摇欲坠的手臂,竟硬生生把人痛醒了。
耿丹曦的声音凄寒绝望,痛苦无比,似要将五脏六腑都喊出来。
此情此景,戚玦竭力保持着为数不多的冷静:“和亲那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一听此问,耿月盈停住了动作,回过身来,脸上又添了新的血迹,颜色深浅不一地斑驳着。
“何出此问?”
戚玦道:“玉台书院,你要告诉我的事,就是这件事吧?”
“是。”耿月盈没有否认,她徘徊至戚玦面前,调笑道:“县主该不会怪我瞒你吧?可是我给过县主交换条件,县主不依呢,除此之外,世子受重伤是为了县主你,麻烦县主不要把这个罪过算到我身上,好吗?”
说罢,她又道:“而且,和亲并不是我的主意,最开始我也只是提醒曲连云,可以用你来试探裴臻,试探一下大周皇陵的线索到底在不在你身上,是曲连云和南齐想出的这个和亲的法子,可惜,被世子搅了局。”
猝然,她的刀横在戚玦喉间,将她逼得靠墙,耿月盈的眼神中,踊跃的野心一览无余,带着咄咄逼人的狠厉:“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线索?”
第144章 耿丹曦之死
“所以,你到底有没有线索?”
“我若是有,裴臻会让我活到如今吗?”或许是太过熟悉,戚玦并不害怕耿月盈,此时此刻,她竟莞尔:“而且你不会杀我,对吗?”
耿月盈也一愣,随即冷笑一声,松开了她。
“好了,别弄得太难看,今天我请县主来,是来看戏的,何必闹得不愉快呢?”
说着,她又一脸热络地拉着戚玦坐下,缓缓道:“县主你看,这耿丹曦从前也算个美人,由她表演的戏,自然是有趣得很,县主还没来我就忍不住看了几出。”
耿月盈随手拿起个茶杯掷过去,正好砸中了耿丹曦的脑袋,听着她痛苦的叫唤,耿月盈乐不可支。
“喏,她方才已经演过步步生莲、半面妆,还有提线木偶,接下来不知县主还想看什么?”
面对不成人形的耿丹曦,戚玦平静得有些过分。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感受了,同情是决计一点也没有的,耿丹曦落到什么境地都是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