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不必了……”她笑了一会儿才道。
裴熠不解,戚玦解释:“那并非什么次等丝线,而是我平时绣鸳鸯的时候,脖子上那一绺蓝色羽毛太细了,又要破丝线,又要小心翼翼下针,实在麻烦,我还总绣错,便干脆用颜料,在大片的白色羽毛上画出来。”
闻言,裴熠也没忍住笑了:“那你方才何故撒谎?”
戚玦倚着假山石,狡黠一笑:“自然……是因为我真的很穷啊,如今这般说出来,母亲总不好太克扣我了。”
谈笑间,戚玦眼神一凛:“来了。”
裴熠收敛笑意,朝长廊望去,只见宁婉娴正走来。
假山上没有灯火,即使月色胧明,不仔细看也难发现这上面有两个人。
……
折腾了一天,宁婉娴早就身心俱疲。
她本以为今日必死无疑,但没想到顾新眉居然只是发落了她的贴身丫头。
她不知顾新眉为何对她这般青睐,但既如此,这就是她唯一的翻身机会。
她抱紧自己的手臂,拖着步子,初秋的夜里只觉得寒意入骨。
她看了眼月色——竟已亥时了。
猛然,毫无防备间,她呼吸一窒!
有人将她的口鼻捂住,拧着手臂拖走……
……
戚玦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宁婉娴拖到湖边。
湖水反射着月光,有些晃眼。
宁婉娴方定神,就看见夜色里,戚玦莞尔笑着,却似鬼魅一般。
“你疯了!”
忽的,脖颈发凉,只见戚玦仍是笑着,手里却用一柄发钗轻挑着她的下巴,冰凉的触感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别乱叫,问你几句话,不老实点就杀了你。”
戚玦声音柔柔的,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宁婉娴故作轻松地冷笑一声:“你不敢。”
不料下一瞬,戚玦竟反手揪着她的后襟往水里按下去!
戚玦把宁婉娴从水里拎出来的时候,她几乎呛死,头发散乱着,湿了大半,猛地咳水,大口大口喘气。
“你说我敢不敢?”戚玦依旧不急不缓。
方才靖王妃的人那般拷问她都抵死不认,此刻又怎么会这般容易吓住?
宁婉娴横她一眼,猝不及防,大声嚷叫起来:“救命啊!杀人……啊!”
似早料到宁婉娴有这般动作,戚玦扭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昂头,发钗在她的下颌的皮肤上恰到好处地迅速划一道,淌出些血来,又不至于血流如注。
再一次被按进水里,宁婉娴吓得手脚拼命扑腾。
再被捞出来时,她整个人已脱了力,湿漉的双手捂着下颌的伤口,鲜血顺着她的手臂淌到手肘,整个人颤抖不止。
咳嗽了一阵,她声音有些沙哑:“……你究竟想做什么!”
戚玦仍是笑着,把玩着手里的发钗,道:“我只有些猜测想向你证实一番而已,别就像我要取你性命似的。”
不是要取性命的话还能是在干嘛!??做针灸吗?!!
戚玦用小指将自己的碎发勾到耳后,才不紧不慢道:“你今日为嫁祸于我,是用了从福安院偷来的荷包装蜈蚣,又从戚瑶那里偷了那支金簪,趁我们拜月时,院中灯火晦暗,好不引人注意地接近郡主,以发簪为饵,诱使郡主去抓荷包,从而被蛰伤,是不是?”
宁婉娴冷嗤一声:“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高见。”
承认得倒干脆。
戚玦点点头:“只是,要让郡主动手去抓荷包,并不一定要用那支金簪,这金簪在此,实在显得有些多此一举,除非……你早就知道我的金簪被戚瑶截走了。”
宁婉娴横了她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戚玦也不急,她道:“戚瑶截我东西这件事并未声张,我虽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打听到的,但你的用意并不难猜,你无非是想让我受栽赃,被靖王妃私刑打死或是送官……当然了,王妃或许会顾及颜面留我一条命,但若是案发现场出现了那个金簪就不一样了。”
见宁婉娴还是撇着脑袋不语,戚玦续道:“我看见那金簪,必然怀疑戚瑶,而戚瑶牵涉其中,必然怀疑是我窃回来,用于栽赃她的,如此一来,即便我活了下来,也会陷于和戚瑶的相互猜忌,而你,即便不能一举除掉我,他日也有旁人代劳,而你只需要坐山观虎斗。”
宁婉娴闻言愣了片刻,看着戚玦哂笑起来:“你猜到了又如何?你又能拿我如何?”
戚玦无视她的挑衅,点了点头,闲散的目光忽冷飒起来,与宁婉娴对视着,看得她胆寒:“所以,他是谁?”
宁婉娴怔住:“你说什么……”
戚玦的发钗又抵住了她的脖子:“谁,帮你偷的金簪?”
宁婉娴的眼神明显有一瞬间的颤抖:“……你说什么?”
戚玦逼近:“你出入福安院自由,能偷到荷包不奇怪,可你和戚瑶本就不和,更不可能有什么来往,又如何进兰院窃金簪?宁婉娴,是谁在帮你?”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宁婉娴挪着身子后退,却被戚玦扭住捂着伤口的手,发钗插在伤口上搅动着:“你信不信我真的敢杀了你?”
“没有人没有人!只有我自己!”宁婉娴抖得如筛糠一般。
戚玦的发钗在伤口里搅动着,疼得她声泪俱下,却又不敢高声。
“……我不知道!那人蒙着面我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是个男子!”
戚玦一笑,拔出发钗,松了她的手,稍止了些的血又淌下来。
“你瞧你,好好说不就好了。”
戚玦在宁婉娴的裙摆上擦发钗上的血迹。
宁婉娴眼睛通红,死死盯着戚玦,带着哭腔:“我只是想替我爹报仇而已!我有什么错!?若不是你,他还活得好好的!”
“你爹的死,与我无关。”戚玦如实陈述。
宁婉娴却是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即使是无心之失,你也当付出代价!”
“无心之失也不是。”
戚玦道:“你爹死的那天晚上,我被关在祠堂,我查验了他的尸体。”
闻言,宁婉娴更是激动不已,竟嚷起来:“你敢对他不敬!”
戚玦抬手晃了晃发钗,宁婉娴又缩着身子,不甘心地横眉瞪她。
戚玦道:“他脖子上有淤青,看着像是掐痕,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细看就被人放火烧了,不管你信与不信,总之,他的死和那碗药无关,更与我无关。”
宁婉娴呆在原地,张着嘴,半天没回过神来。
戚玦叹了口气:“那烧祠堂的人就是奔着毁尸灭迹来的,我查验尸体的时候被发现了,他便纵火烧死我。所以,这世界上除了你,还有一个人想杀我……那个帮你的人,和杀你父亲的人,即便不是同一个,也多半是同一批,也就是说——你的杀父仇人在利用你对我杀人灭口,懂么?”
不仅如此,戚玦隐隐觉得,这个人和梨花巷遇到的男子也有某种联系。
梨花巷大火,宁恒脖颈上的掐痕,夜闯祠堂的黑衣人,纵火,巷子里追杀她的男子,蜈蚣案……
这些看似各自独立的事件,在戚玦脑中相互牵扯着,让人看不透其中章法。
究竟是谁?到底想做什么?
戚玦毫无头绪。
看着若有所思的宁婉娴,戚玦起身,将发钗别在发间。
“之前你对我的算计,姑且算是事出有因,我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今日之后你再敢犯我,我就割了你的喉咙,丢进湖里放血,听清楚了没有!”
第14章 萤火
裴熠一直在假山上替她望风。
让一个亲王世子在这替她望风,实在疯了点,而且她威胁宁婉娴时凶神恶煞的样子还让裴熠瞧见了,多少有些尴尬。
见戚玦回来,他才担心道:“姐姐可还好?”
戚玦一笑:“自然,她可伤不了我。”
她看了眼月色,道:“也不早了,耽误了你这许久,赶紧回去吧,别叫人担心了。”
裴熠却道:“我还不想回去,姐姐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现在吗?”戚玦道。
裴熠睁着黑黢黢的眼睛看着她:“不远的,就在戚府里,若不是因为今晚的事情耽搁了,我早就想同你一起去了,你就陪陪我吧?”
想到裴熠今日相助,这又算得什么请求?戚玦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便由你带路吧?”
得到肯定答复的裴熠粲然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拉着戚玦的手便小跑起来。
……
戚府并不小,有许多地方她都没去过,裴熠带着她弯弯绕绕,半道还鬼鬼祟祟避开了值夜的人,小跑了一阵,终于到了。
却只是一处杂草丛生的偏偏矮墙。
戚玦不解。
却见裴熠松手,提着衣摆,兀自趟过了杂草丛。
戚玦提醒:“小心蛇虫!”
裴熠边扒着草丛边道:“放心吧。”
片刻后,墙角竟出现了一个狗洞,随即,就见裴熠丝毫不顾形象地猫着腰钻了进去。
这是戚玦怎么也想不到的。
裴熠钻进去后,又扭头钻出半个人来,伸手道:“姐姐,快来!”
戚玦迟疑了片刻,但隐约听见值夜人的脚步声,她也脑袋一热,穿过草丛,蹲下身,拉着裴熠的手,握着他手心的薄茧,被拉着爬进了狗洞。
她一定是是疯了,才会大晚上的出来钻狗洞……
但一钻进来后,戚玦愣住了。
只见这是一间小小的院子,虽已陈旧,但仍可以看出此处原先朱窗白墙,庭前两个养荷花的大缸,生锈的大门两边种着绿竹,藤蔓爬了满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