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只不过裴熠又少一个亲人了,只怕他回来知道此事后,又要难受些时日。
宁州……
戚玦心里默念着这个地名。
李家人的故里,靖王曾驻守过的地方,地处东南,西接潢州的琅郡,南面剑州,东临海,水系丰富。
虽说辛卯之战痛失剑州后,宁州便和潢州一样地处边境,却自立国起便是大梁第一富饶之地,百余年不曾改。
这么说来,宁州离琅郡的奇鸣谷,其实也不算远。
……
从皇宫出来的时候,戚玦还在思索着这事。
忽地,她灵光一闪……
不对……李清如死得太巧合了。
裴臻已经收到了鄢玄瑞的死讯,那靖王应当也有耳闻。
如果是这样……
戚玦连忙掀开车帘对绿尘道:“绿尘,去南安侯府!”
……
南安侯府门口,来吊唁的人不少。
戚玦到的时候,李子桀正披麻戴孝站在门口,看着精神实在是不太好。
见戚玦前来,他交代了几句小厮,便进了屋。
有个丫鬟来到戚玦身边,道:“县主,小侯爷请您进去。”
戚玦点头,跟着那丫鬟去见到了李子桀。
戚玦的猜测过于惊悚,她不敢轻易下结论,只问李子桀道:“小侯爷可有查过南安侯死因?”
李子桀略显疲态,闻言也是一愣:“县主有什么猜测但说无妨。”
得此回答,戚玦才道:“小侯爷应当已经听闻鄢玄瑞的死讯。”
“是……陛下同我密议过此事,是他让表弟这么做的。”
裴臻启用李子桀后,似乎就一直很看重他。
戚玦点头:“此事虽机密,但靖王和荣景帝秘密来往这么多年,他应当也得到消息了,所以我怀疑……南安侯的死因或许不止是疾病。”
李子桀思索着,缓缓摇头:“县主是想说,靖王害死了祖父?”
“对。”戚玦道:“南安侯的尸身会被送回宁州落叶归根,而靖王身为其婿,完全有理由请旨去宁州送丧,如此一来,就能顺利从盛京抽身,与姜浩的宁州军汇合。”
戚玦沉眉:“如果猜得不错,靖王失了荣景帝的助力,已经几乎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这次前往宁州,只怕是打算放手一搏,和姜家一起在宁州起事。”
李子桀的桃花眼微微颤着,他扶着案几坐下:“或许……你说的是对的。”
“此话怎讲?”
“靖王昨夜就已经上奏请旨,要随同送丧至宁州,而且今早陛下已经应允了。”
“什么?!”戚玦震惊不已:“陛下是蠢吗?这等明显的放虎归山之事,他也会应允?”
“县主。”李子桀道:“其实不光是陛下信任姜家,就连我也不知道,县主为何这般笃定?”
“小侯爷可还记得在眉郡那年的七夕?”她道:“我那晚会出现在南齐,就是因为当时姜家和南齐勾结,想要在眉郡制造混乱,以给齐人破城之机,宁鸿康就是最好的人证!可惜……可惜宁鸿康死了,但后来,科举舞弊一事,原本证据确凿,却走漏了消息,姜家在我中毒期间就提前销毁了证据。”
戚玦心里不免有些急躁:“……分明姜家通敌,勾结靖王,都是事实,但苦于拿不出证据,竟丝毫撼动不了皇上对姜家的信任,皇上那般多疑的一个人,这次却对姜家半点疑心也没有,究竟是姜浩用了什么法子?”
听了她的话,李子桀沉默片刻,表情愈发凝重,忽而,他道:“好,既然县主如此笃定,那我便尽力向陛下进言,或许多一个人的话能让他有所动摇。”
“多谢。”
“不必,事关我祖父生死,身为儿孙,应当的,这几日我也会彻查祖父死因,若有变动,会再告知县主。”
戚玦点头,鞠了一礼:“小侯爷也节哀。”
李子桀颔首回应。
未做久留,戚玦和其他吊唁的宾客一样,给李清如上了柱香就离开了。
……
接下来的七日,戚玦多次求见裴臻,却次次遭拒。
而据李子桀所说,自他求见过裴臻一次,说了有关姜家的猜想后,裴臻就连他也不见了。
不止如此,关于李清如的死因也一无所获,既无下毒的痕迹,生前服药的药渣也没有任何问题。
到最后,就连李子桀也开始质疑,是否是她思虑过甚。
这问得戚玦也不自信起来了:难不成李清如之死真是凑巧,和靖王没有关系?
但即便如此,放靖王去宁州,本身依然是一件极其冒险的事情。
戚玦万分肯定,姜家一定有问题。
但裴臻怎么就半点疑心也无呢?
难道说……姜家本就是墙头草,谁势强便依附谁?
当初姜家仍为末流之辈,便投靠身为皇子的裴臻,后来裴臻初登基,朝局未明,便又转头和靖王有了首尾,如今眼看靖王失势,就又重新效忠裴臻?
或者说,裴臻这般信任姜浩,会不会是姜浩已经把手里有关靖王的隐秘告诉他了?
她不能确定。
但可以确定的是,若姜家参与靖王的谋反,赢面也不大。
四军之中,冯家掌控王畿军与关津军,西北军即便已经因为犬戎灭亡而逐渐式微,但同样在裴臻的掌控之下,且天下兵马司亦受裴臻的虎符差遣。
若是鄢玄瑞没死,有南齐参与的情况下,裴臻和裴子晖之间的胜负还真不一定。
但如今荣景帝和裴子晖掰了,输赢便一目了然。
只不过一旦大动干戈,梁国朝野难免一番动荡,战火也不可能不波及百姓分毫。
筹谋这么许久,她和裴熠最希望避开的就是这个结果。
可今日就是李清如头七了,按理今天便是他们启程去宁州的日子。
戚玦烦闷地叹了口气:到最后还是没能避免吗?
问了李子桀,只得到一个回答:他会盯紧裴子晖,若是他们打算在宁州起事,他会与盛京互通消息,尽全力将战火捻灭于微末。
……
裴熠到盛京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七月。
戚玦一听消息便备车去他府上。
此时已是初夏,即便还未到晌午,天气也有些燥热。
戚玦到裴府门口时,来了个小厮到马车前相迎,他放好脚凳,道:“平南县主,里边请。”
跟着小厮进了正堂,便有人奉茶上来,只是不见裴熠。
“你们大人呢?”戚玦问小厮。
“大人一下船便被传召进宫去了,大人离京前交代过,无论县主何时前来,都以礼相迎。”
戚玦了然,看了眼绿尘。
绿尘会意,便给小厮递了赏钱。
戚玦道:“先退下吧。”
小厮告了谢,便退出了正堂。
第169章 归来
裴熠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戚玦阴着个脸,登时暗叫不好。
“……”他在矮榻上坐好,对小厮道:“你先出去吧。”
又朝绿尘使了眼色,绿尘自求多福地看了他一眼,便与小厮一道退出去了。
门轻声关上,屋内便只剩下他们二人。
“……阿玦?”
他抻着脑袋,看着坐在桌前背对着他的戚玦,心虚得尾音都不自觉飞扬起来。
却见戚玦忽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
裴熠呲着虎牙,殷勤一笑:“阿玦。”
戚玦却没心思同他笑,只是盯着他看了片刻。
不过两三个月而已,肉眼可见地形销骨立,好端端一个人,面色这般难看,到现在嘴唇的颜色都还是灰白的。
见她此般,裴熠也收敛了嬉皮笑脸,赶忙服软:“是我瞒你,是我不好,阿玦你别生气。”
“你伤哪了?”戚玦冷不丁问他。
“没哪……”他狡辩道:“真没哪,你看我不是好好的吗?”
虽是这般说着,但还是悄悄攥紧了手,藏紧手心的伤。
但这样的小动作还是被戚玦捕捉到了,她蛮横抓着他的手腕。
没来得及闪躲,裴熠便吃痛地嘶了声,吓得戚玦当即松手。
“不是说没伤吗?”
裴熠低着头闭嘴不说话了。
“给你。”戚玦拿着那糙陶瓶给他:“吃了,然后找明镜道人瞧瞧,弄些疗伤补身的方子。”
裴熠抬头,却见戚玦眉头皱着,却并无生气的意思,只是愁色不减。
“阿玦……我已经无甚大碍了,这药救急的,我现在吃倒辜负了它,不如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