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叙白正盯着戚玦的背影失神,她龇牙咧嘴朝藏锋做表情,终于让他注意到了这里。
见藏锋一脸不解,绿尘指了指叙白,又朝身侧甩着手,示意藏锋把人带走。
藏锋本就是裴熠那边的人,当初裴熠连玄狐的哨子都交给戚玦了,他就是个瞎子也知道端郡王是什么意思。
于是乎,他与绿尘迅速站到了同一阵地,会意后,他遥遥朝她点了点头。
“因为你也没用早膳,不如和藏锋他们吃饭去,这个……我拿给姑娘就好了!”绿尘飞快道。
叙白有些茫然,却见绿尘迅速夺了他手中之物,而身后藏锋猝不及防勾肩搭背上来:“叙白兄大清早的在这吹什么风?走走走,与我一道用早膳去,听说这船上厨子的手艺甚是不错!”
戚玦回身的时候,就看见绿尘捧着个冒着热气的油纸包过来,又觉船舱那边似乎有什么动静,她视线朝那边看过去,却空无一人。
“都忘了还没吃东西,来得正好,一块吃吧。”戚玦道。
而另一头,叙白几乎是被藏锋捂着嘴拖走的。
……
戚玦到盛京时已是九月,她从盛夏一路走到了天气转凉。
盛京的码头边,刑部的人前来接应,要把裴子晖的尸身和一众参与叛乱的逆贼押解归案。
“县主,本侯与广汉侯现下还要带逆贼前去交差,公务缠身,恕不能相陪。”李子桀向他们告了辞,便与刑部的人一起走了。
姜浩临走前,冷眼瞥了下戚玦,目光冷如寒霜,隐隐地杀机暗伏。
看着他远去的方向,戚玦心里的警惕愈发蔓延,直到那一行人走远,她才终于收回视线。
“阿玦!”
戚玦忽听有人唤她。
回首望去,她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的裴熠。
他束着发,穿一身苍筤色贴里,并青雀头黛褡护,腰系蹀躞带,比那一身漆黑的打扮看着明朗了不少。
最要紧的是,少了那帔风的束缚,整个人也分外轻快挺拔。
他正朝她挥着手,见戚玦也看见他了,登时眉目一舒,快步朝她奔来。
人走进了,戚玦才发现,一别数月,裴熠的面色已然恢复,想来那一身伤也已经无碍了。
裴熠脚步轻灵,连眼睛都是亮的,连看裴子晖尸体一眼的心思都没有。
“阿玦。”裴熠的余光瞥着周遭,鉴于此处人实在多了些,他许多话到嘴边,想了想,只问道:“顺利吗?”
戚玦的目光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也不住柔软了下来。
“算顺利吧。”
关于裴子晖的死讯,以及他所涉及的罪名,都已经被提前送回盛京了,裴熠在京中自然早就知晓了。
从这方面来说,勉勉强强算是顺利,不过……期间发生的曲折之事,戚玦以为这些事太过要紧,便没有通过玄狐传信,而是打算自己亲口告诉他。
“你呢?盛京这边还好吗?”戚玦反问他。
“都好着呢。”
虽只有几个月,但若说久别重逢,也的确算得上,两人都像是有许多话想说,却又无从说起。
“我备了车马,接你回去。”他道。
戚玦点头。
裴熠带着他们来到了马车前。
本就一路行船劳累,便是绿尘也不骑马了,和戚玦戚瑶她们坐进了车里。
裴熠自然是想和戚玦待在一处的,不过眼下一大群人,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就这么和戚玦在一辆车里独处,只能先和叙白、季韶锦共乘一辆。
而戚玦则和绿尘同车。
车里。
叙白的面色愈发复杂……不动声色头瞟了裴熠好几回。
只见裴熠心情不错,手指在膝头轻敲着,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窗外,半点不像个死了爹的人。
方才他和戚玦见面的时候,叙白亲眼看见戚玦巧笑嫣然的模样,和平日皆是不同。
察觉到视线,裴熠扭过头:“叙白兄?”
叙白缓过神,笑了笑:“端郡王殿下。”
“叙白兄可是有什么话想说?”裴熠一如既往地带着与人为善的笑。
“无事……”
总不能当面问他和戚玦是什么关系吧?
忽而想到什么,裴熠道:“这次还要多谢叙白兄,阿玦独自南下,想来叙白兄在途中应当没少照拂。”
此言一出,叙白的眼神滞住,就连季韶锦也悄然侧目。
“……”看着裴熠万分真诚的模样,叙白讷讷:“在下本就是戚家的人,行分内之事,端郡王何出此言……”
言外之意就是,您是哪位?替我家的人谢我?
裴熠没注意到叙白脸上的沮丧,他今日心情明媚,闻此言也并不觉尴尬,也不答话,只是心里抑制不住地欣喜。
不管怎么样,最危急的事情了了,阿玦也回来了,接下来的一切都只会越来越好。
……
被送回家后,戚玦发现大门上已经安好了匾额,写了崭新的“戚宅”两个大字。
她问裴熠:“这是你的主意?”
裴熠点头:“既然在这里住下了,总该有点样子,我便让人把这宅子修葺一番。”
这宅院本就是裴熠的,原只是为了应急才搬进去的,如今看这意思,似乎是要让她们久居于此了。
戚玦正想着,却听裴熠忽在她身旁低声道:“阿玦该不会要同我客气一番吧?”
戚玦只斜睨他一眼,见他一脸调笑,便也揶揄着用手肘撞撞他:“那就多谢端郡王了。”
两人正对视着,戚玦的袖子被人扯了扯,只听绿尘幽幽耳语道:“你们好歹挑个没人的地方再说小话行不行?”
戚玦倏尔收了嘴角,推门而入。
戚家姐妹几人知道她们回来,都兴奋不已,戚玫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抱着戚玦诉了好一通相思。
不过戚玦还有更要紧的事情找裴熠相商。
费了一番功夫,终于安抚罢戚玫,戚玦得以抽身,一出戚玫房门,她便看见裴熠在廊下倚着。
她走上前去:“带我去你府上。”
裴熠一愣。
见状,戚玦解释道:“有事与你说。”
他后知后觉:“好……”
话音未落,戚玦便催促着,拖着他的手腕往门外走。
适逢叙白进门,见此番情形,他脚下一僵:“……姑娘这是要去何处?”
“一会儿就回。”
戚玦飞快答罢,便与裴熠一道上了车,扬长而去。
……
端郡王府。
裴熠受封后并未改换府邸,仍是住在城门都尉时赏的府上,只是换了匾,又按规制改换了一番门面。
戚玦来的时候,裴熠府上的人都已经见怪不怪,将他们一道迎进去。
只是刚一进门,就听见一个声音脆生生响起:“阿兄!”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梳着双丫髻,穿一身鲜嫩的鹅黄色衣裙,正兴冲冲朝他们跑来,一下子抱住了裴熠的腿。
“阿兄你回来啦!”
裴熠蹲下捏了捏她的脸:“满儿今日可有跟着先生好好识字?”
裴满儿年纪尚小,裴熠又在出事前提早将她安置在这里,对于外头发生的事情,只要没有人刻意与她说,她都是不晓得的。
裴满儿得意一笑,露出空空的门牙:“自然了!阿兄给的书我都有好好看着!”
忽而,她注意到了来人,那双和裴熠有些相似的眼睛抬着,好奇地看着戚玦。
“阿兄,这是谁呀?”
“阿玦,这是满儿。”裴熠抬头,侧首对她道。
戚玦与他对视一眼,便也蹲了下来。
想了想,她道:“算起来,我是郡主的表姐,我叫戚玦。”
裴满儿抓着脑袋,转着眼珠子,她思索一阵:“我知道了……表姐也是姐姐,所以满儿要唤你戚玦姐姐!”
裴满儿生得玉雪可爱,戚玦情不自禁轻笑了声。
不料,她竟忽然冷不丁问裴熠道:“阿兄,你是不是喜欢戚……”
话没说完,她的嘴就被裴熠捂住。
裴熠瞪大了眼睛,却没敢看戚玦。
裴满儿掰着他的手,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丝毫没有住嘴的意思:“戚玦姐姐生得这般好看,娘说了,阿兄喜欢的漂亮姑娘就是嫂……”
裴熠又一次捂住她的嘴。
这一次他没有心软,一把将裴满儿提起来,交给了跟来的仆妇:“带郡主去找母亲……”
没等仆妇走远,便听裴满儿喊得地动山摇:“所以戚玦姐姐到底是不是满儿的嫂嫂啊!!!”
戚玦和裴熠二人杵在原地:“……”
裴熠全身上下红得冒烟,半晌没直视戚玦。
“……”戚玦也不自在极了,只觉得周围的仆妇小厮虽都低着头,行色匆匆,但分明视线都在他们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