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止如此,后宫已经多日未有任何消息了。
未免太后的死讯外传,如今后宫铁桶一般,只怕还是得先找到李子桀问清楚其中情形。
李子桀主审宴宴的案子,他应当有法子保住她。
戚玦这般想着,就动身前赴南安侯府。
不巧的是,李子桀并不在家,问了杜管家才知道,李子桀已经数日不着家了,他人此刻正在宫中。
戚玦不死心,又来了几日,可都未能碰上他,刑部和城门司也无,进宫又进不去。
日子就这么过去半月有余,到了十月中旬。
一夜北风后,天气一下子冷了下来。
戚玦换上了夹绒的冬衣,藕荷色的袄子带着卷草纹,把人围得严严实实。
估摸着,裴熠他们也已经过涧西镇了。
自戚玉瑄死后,戚珑病了一场。
她本就胎里不足,天生体弱,从前在眉郡的时候小心安养着,除了看着瘦了些,气色还是不错的。
只是到了盛京后,波折太多,她又不是个心宽的,思虑一多,便伤心劳神。
眼看着天冷了,她着了些凉,这几日总是咳嗽不休。
戚玦想着,干脆领着她去找明镜道人瞧瞧,明镜道人的医术她是见识过的,兴许还真能调理一二。
趁着天气尚好,绿尘驾着马车,带她们出城。
戚珑要去,戚珞自然也是要一道的。
上山的时候马车不能行,戚珞便一口气将戚珑背了上去,可谓健步如飞,连她和绿尘两个徒步的都要赶不上了。
这二人,分明是孪生姐妹,但似乎除了脸,哪都不像。戚珑若是有戚珞一半精力就好了。
宁无峰的山顶上。
此处风大,风声呼啸,吹得归墟观外的破灯笼撞着门楹哗哗响着,摇摇晃晃的墙皮被风掀了一块。
累得气喘吁吁的戚珞脚步滞住:“五妹妹……这地方看着怎么阴森森的?能不能行啊……”
正此时,只见观门被哗一声打开,带着灰屑簌簌落着。
一个半人高的老头吹胡子瞪眼站在门前,他声如洪钟:“谁家的后生说话这般不知道天高地厚?”
被人抓了个正着,戚珞心一虚,连戚珑都没来得及放下来,就连忙奔上前去:“大夫!大夫我……”
不料明镜道人却毫不客气,抬手狠狠敲了一下戚珞的脑瓜:“没礼貌!谁是大夫!?”
戚珞背上,戚珑身上还裹着厚厚的斗篷,只怯生生露出张脸来:“听闻道长医术了得,晚辈……晚辈若得道长救治,必心怀感激,倾囊相报。”
戚玦在侧,不疾不徐施了一礼:“道长,我家二姐姐身弱,久病缠绵,上回晚辈得道长相救,故而今日冒昧打扰,不知可否求道长帮忙把个脉?”
明镜道人却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我这又不是医馆,若是治了一个,旁人再来,我这地方还能清静吗?”
却见戚玦放软了神色:“道长瞧瞧我三姐姐,今日为见道长,一路背着二姐姐上山,平日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今日这一路她不知摔了多少次,二姐姐劝她罢了,她却是一路跌跌撞撞也要上山,说她便是走断了腿也值……道长便当她心诚,成全她吧?”
戚珞连连点头:“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明镜道人将信将疑地看了眼身强体壮的戚珞,面露鄙夷,但还是背着手,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站风口上也不怕把自己吹山下去,进来吧。”
她们进了屋内,这才把戚珑放了下来,本就虚弱的人此刻冻得瑟瑟发抖。
“你!”明镜道人和戚珞大眼瞪小眼:“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给她倒碗热茶暖暖身?”
“哦……”戚珞依言做了。
第188章 樊笼
面对戚珑的时候,明镜道人的脾气就好了许多,甚至还显出几分和蔼可亲来:“来吧,把手搭脉枕上。”
戚珑颔首,细声细语说了句谢谢,便把纤细的手腕交了出去。
只见明镜道人掐着胡子搭脉,眉头却越皱越紧,又抬眼端详着戚珑的脸。
许是因为气色不好,她显得格外的白,下巴瘦得尖尖的。
“怎么了?”戚玦一时悬心。
却见明镜道人把手撤了,道:“怎么这个年纪了才来?”
一听这话,戚珞顿时心急:“道长这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也懒得再斥戚珞了,缓缓道:“这小姑娘的身子是生来就弱,若是从小就仔细调理,到了这个岁数,便与常人无异了,只是……”
顿了顿,他道:“只是这体虚之症,本来就忌讳忧思劳神,一次大喜大悲,便能将过去的辛苦调养毁于一旦。”
戚珑的一生的确算不得太顺,戚家大伯夫妇虽是疼爱,但却双双早丧,而那时候戚珑已经记事,免不了伤心。
后来虽寄人篱下,但顾新眉和戚玉瑄皆是把她小心翼翼养着。
只是后来李子桀假死,以及戚卓殉国,她又是伤心,又是奔波到盛京,而来到盛京之后的日子,更是没一天安生。
这样惊心动魄的日子,对她来说太磋磨了。
戚玦问:“道长可有什么法子?”
“你若说的是药方,我自是能开上一张,不过……药方终究只是襄助,长此以往,还是得这姑娘心绪开解,少掉几滴眼泪,心中舒坦了,这面色,自然也就好看了。”
闻言,戚珞攥着戚珑冰凉的手,满眼都是心疼,倒弄得戚珑反过来宽慰她。
戚玦起身,鞠了一礼:“多谢道长。”
明镜道人蹦下椅子,慢慢悠悠朝药房而去:“在此等着吧。”
想了想,戚玦跟上前去。
昏暗的药房里只开了个小小的窗户,此刻半掩着,里头满是浓郁而干燥的药草气。
明镜道人提了个竹筐,不紧不慢往里头抓药。
见戚玦跟上来,他也不赶人。
“道长。”片刻沉默后,戚玦道:“晚辈还有件事劳烦您。”
明镜道人没搭理她,仍专心致志抓着药。
戚玦便自己从袖间拿出一对瓷瓶:“道长见多识广,连我那日那等罕见的奇毒都能解,如今晚辈这里有两瓶毒物,想求道长帮忙看看,这究竟是何毒药。”
见明镜道人不做声,戚玦又继续解释道:“这两瓶也不是什么洁净之物,是从两个中毒而死的人身上取的血,而且都还凝固了……”
方汲的是冰砚帮忙取的,而裴子晖的血,是绿尘趁回盛京的途中偷偷取的,因为归途同行的还有姜浩的人,李子桀也不方便直接动手脚,便只能让绿尘悄悄弄了些。
明镜道人终于有些反应了,抓药的动作顿了顿。
戚玦道:“这两种药都是从伤口进入体内的,只不过药性相似却有一点截然不同,其中一个,居然能在下毒之后,丝毫不留痕迹,连是哪一个伤口中毒的都不可知,晚辈孤陋寡闻,从未听说有此等奇毒,所以,想求道长帮忙瞧瞧。”
“毫无痕迹?”明镜道人抬头,伸手接过了戚玦手里的瓷瓶:“这倒有点意思。”
不过很快,他的目光就停在了戚玦的手腕上。
先是愣了愣,忽然便开始仔细打量起了戚玦,嘶了一声:“这镯子,是我那倒霉徒儿送你的吧?”
戚玦一怔,心道:这东西怎么谁都认识?
明镜道人玩味般轻哼一声:“怪不得那天急不可耐地跑山上来取走镯子,原是着急给你的。”
“道长,我……”
“道什么长?叫师父。”明镜道人和颜悦色了不少,但说的话却让戚玦一时招架不住。
“啊……?”
恍然大悟般,明镜道人道:“懂了,改口的红包还没给,等着!”
说着,他便要回自己的卧房。
“道长!”戚玦连忙把他叫住,她尴尬着笑了笑:“咱们还有正事……”
掂了掂两个瓷瓶,人突然就变得豪爽起来:“既是自家人,此等小事,又何足挂齿?”
戚玦一喜:“多谢道长。”
明镜道人也不和她计较称呼了,看着戚玦,他心情大好:“那个小兔崽子自己混账惯了,尤其是这两年,变得愈发难管教,你看着却是个乖巧持重的,你可千万别被他带坏了。”
戚玦暗诽:谁带坏谁还未必……
明镜道人继续挑拣着药草,戚玦捧着竹筐跟在他身后。
话说到这里,戚玦却也好奇起来,便探问道:“道长,裴熠他是怎么拜到你门下的?”
他抬头:“那小子没和你说吗?”
“他有提及过一些家事。”
明镜道人不悦地哼了声:“还不是他那个混账爹。”
明镜道人的手里忙着,道:“那天是他的满月酒,靖王府上本来备了些斋饭给过路的僧道,有个野和尚吃了人的斋饭还恩将仇报,说他的八字克父,那老混账当时就要把他按水盆里溺死。”
戚玦心里听得一紧:“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同那老畜生说,这孩子哭声洪亮,灵气十足,并非邪灵之辈,若将他养在家外头,便得以化解,老畜生估摸着也是怕他外祖家的人和皇上追究,便信了我所言,当场与我签下拜师帖,等他长大些便送到我身边教化。”
戚玦的面色冷了下来,含了几分愠色:“为了个江湖术士的胡言乱语,就要弑杀亲子,裴子晖的确罪该万死。”
“倒也不是胡言乱语。”明镜道人冷不丁道:“他们父子二人的命格的确相克,注定你死我活,他们早晚父子相杀,如今这般,也是必然。”
戚玦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觉得庆幸,幸好裴子晖死透了,裴熠接下来的岁月,会一帆风顺的。
“这孩子心眼挺好的,不记仇,早上挨了手板,下午就忘了,就是顽皮了些,刚来的时候,话都还没说全,就会自己跑到山涧里抓鱼,我找了一夜,结果他自己没心没肺躺在水边睡着了。”
“还有一回,他刚学会轻功,更是巴不得上天入地,怕树上的鸟雀冷,就偷剪了我的胡子给鸟雀做窝……不过这小兔崽子的轻功再好还能好过师父不成?最后还是被抓回来揍了一顿。”
明镜道人说得乐不可支,戚玦也听得兴致盎然。
她算是知道裴熠的性子是怎么养起来的了。
“我这座山头,自然是比不得王府舒服,但却是块宝地,瞧瞧,把人养得多好,是不是?”
提及裴熠,明镜道人满是骄傲与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