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道:“主子吩咐,现下先让齐国这厢发兵,还望宁大人即刻准备,不要误了时辰。”
宁鸿康没有说话,只是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但就在那人转身的刹那——
宁鸿康竟拔剑捅去!
毫无防备之下,那人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回头,喉咙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宁鸿康便猛然旋拧剑柄。
他便这么直挺挺倒下,死了。
血溅在宁鸿康脸上,他连眼睛都未眨一下。
随即,他踏着步子朝被捆在地的戚玦走来,那把沾了血的箭铮地一声杵在戚玦面前,寒冷的剑芒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
“书信在哪?”
戚玦目瞪口呆看着他,半天没说出话来。
宁鸿康道:“不说?那这把剑不介意再多一个人的血。”
戚玦颤抖着声音,磕磕巴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的……父亲出门的时候带走了,我……我并不知在何处!“
突然,宁鸿康一剑钉在戚玦身后的桌子上,那剑就在戚玦耳畔,冷不防削断了她的一缕头发,近得她能清晰听见木头开裂的声音。
“说!”
咫尺之间,宁鸿康怒吼着,眼睛通红,似野兽般盯着戚玦。
戚玦的眼泪唰地就下来了:“……父亲带出门了,除了关津的军营,我想不到他还能带去哪里……”
宁鸿康眼里的疯狂缓和了些许,他就这么沉着脸盯着戚玦,似乎要将她这个人看透。
片刻后,他起身,唤道:“来人!”
一个身穿夜行衣的人闻声走了进来,宁鸿康死死盯着戚玦,对那人道:“去——戚府,将把我联络中郎将的信件寻来。”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宁鸿康却看见戚玦悄悄松了口气。
“慢着!”宁鸿康道。
他复蹲下来,一下子捏住了戚玦的下巴,捏得她生疼:“去关津军营,戚卓帐中,把信给我带回来。”
看着戚玦眼里一点点漫起的惊慌,他勾唇一笑。
……
宁鸿康终于安坐下来,手指敲打着椅子的扶手,不知在沉思什么。
角落里,戚玦被捆在地,捡起身边因为宁鸿康掀桌子留下的瓷片攥在手里,不动声色地摩擦着麻绳。
宁鸿康和姜浩结盟,的确很难对付,所以戚玦如今的保命之法,就是离间这二人。
所谓信件,他们手里其实根本没有,玄狐的调查也只是让戚玦得到一个信息:宁鸿康近来多次和姜浩通书信,且书信只是宁鸿康单方面写给姜浩的,想必是姜浩为人谨慎,所以他都是让自己手底下的人传话。
戚玦以此编造的谎言,以及旁敲侧击透露出的信息,就是为了引导宁鸿康自己想到那一层——
他自己也有可能只是姜浩盘里的一枚棋。
如果戚玉珩按照计划被抓来南齐,或许还不能完全坐实戚卓的通敌罪。
但如果是他宁鸿康,戚卓故友之子,出现在南齐的军营,那么这无疑对戚卓是一记重击。
要知道,宁恒和戚卓可是同窗旧友,当初冒着被陛下追究的风险,也要在他们一家子落难的时候给他们安身之所,如今宁鸿康为报此恩,心甘情愿帮助戚卓通敌,怎么说都合情合理。
更何况,宁婉娴那件事并未声张,外人眼里,两家关系依旧密切。
而宁鸿康和姜浩之间,明面上,他们并无来往,暗地里,他给姜浩写的那些书信,自然不会出现二人的署名,说是写给任何人的都行,如果是在戚卓那里搜出来,说是他写给戚卓的也说得通。
而所谓“姜浩联络南齐的书信”,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姜浩发出的,却提到了宁鸿康的名字,更是坐实了他的通敌之罪。
当然,这一段完完全全是戚玦编的。
总之,从宁鸿康看来,姜浩在这件事里已经完完全全地把自己摘出去了。
只是,谎言既然是谎言,就注定无法面面俱到,所以这也是戚玦一直在反复激怒他的原因。
而暴怒之下,他也做出了最错误的一个决定:杀了姜浩的人,并派人进入戚卓的军帐。
要知道,这个计划不容有失,不然就是灭九族的大祸,那么姜浩怎么可能不派人盯着宁鸿康?
看到宁鸿康派出的人出现在戚卓的军帐中,而自己的人有去无回,姜浩会如何作想?
自然是觉得,宁鸿康和戚卓串通一气制造出这场计划,宁鸿康一直身在曹营心在汉,表面上投靠了姜家,背地里,其实是戚卓的人。
毕竟,这故交之情可不浅薄。
戚玦微微一笑:姜浩不会坐视不理,猜的没错的话,姜浩的下一步动作应当快了。
果不其然,不过一个多时辰,军帐被掀开,戚玦见到了一位熟人——
“哥!”
只见宁婉娴那张脸变得愈发端丽动人了,身上还穿着时兴的云纱,彤云色的衣裙上头织绣着虞美人暗纹,整个人看着容光焕发。
身后跟着的侍女还大大小小拎着几个包袱。
果然,姜浩先行一步,把宁婉娴送来了。
宁鸿康闻声抬头,却无好颜色:“你怎么在这!”
习惯了他总是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宁婉娴眉头一蹙,道:“不是哥哥的人让我收拾细软来此的吗?哥,到底怎么了?”
宁鸿康想到什么,登时呼吸一窒,几乎没站稳,就要瘫坐在椅子上。
这时,宁婉娴却注意到了军帐中还有一个人:“戚玦?”
与此同时,她脸上的表情也从不可置信变为了狂喜:“好啊!没想到你也有落到我手上的一天!小贱人!”
没注意到宁鸿康的崩溃,宁婉娴喜不自胜:“哥,是你把这贱人拿了与我出气的吗?”
而此时,戚玦早已经割断了绳子,她没工夫搭理宁婉娴,抬手就用狼首袖箭赏了她一针。
她又朝宁鸿康射出一记,只可惜他侧身一躲,针只扎到他的手臂。
只怕不足以将他放倒。
能拖一时是一时,此刻走为上策!
夜色如水,戚玦身上却半点不觉得冷。
她在南齐的军营里用尽全身力气逃跑。
随着宁鸿康的喊声,齐军闻声而出。
戚玦借着夜色的遮掩在军营穿梭,几次避开了齐军,但身后追捕的人越来越多,戚玦的体力也早已耗尽……
周遭的火光越来越近,眼看着四面包抄,退无可退,戚玦就地取材地拔起身旁木架上的一把剑。
她咽了咽……横竖拼了!
可是突然,她只觉得呼吸一窒,似有什么人捂住了她的口鼻,身子被人猝不及防地往后一拖!
本能地,她挥剑,但下一瞬……
戚玦愣住了,她的手僵在半空,她举着剑的手上,那长命缕的玉珠子随着动作扬起,又随着她的停顿,在手腕处悬着,细细晃动。
只见,眼前这人和自己一般高,穿着夜行衣,脸蒙了半张,但露出的那双眼睛,却让戚玦感到熟悉。
她一下子伸手揭下来人的面罩,对方没有任何抗拒。
这双眼睛黑黢黢的,灿若星辰,她实在太过熟悉。
只不过,她还是在看清来者全貌的时候瞪大了眼睛。
裴熠……
第48章 火烧连营
此刻,他们在一个堆满武器的军帐内,裴熠正箍着她,而捂着她口鼻的手,也终于慢慢松开。
帐外的火光里,兵甲声脚步声未绝,二人皆是不敢做声,更不敢有所动作,便这么保持住这个姿势。
戚玦便这么看着近在咫尺的裴熠,发现他长高了好多,分开的时候分明还比她矮的。
心中腹诽:自己也一直在长个子,但似乎裴熠比她长得要快得多。
脸颊上的婴儿肥还未消,但也终于褪去了几分稚气,有了些许少年人的模样。
一年多没见,一重逢就这么被戚玦这么直直盯着,在黑暗中,耳尖憋得通红,环抱着她的手臂,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就这么虚悬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周围恢复安静,搜寻戚玦的人从帐外离开。
裴熠这才松开了手,只觉得心脏意犹未尽地砰砰直跳。
“你怎么在此?”戚玦小声道。
“……因为姜家。”裴熠顿了顿,道:“长话短说,是姜家勾结南齐,要把梁国领土拱手相送。”
“我来也是因此。”戚玦道。
二人对视一眼,只这一眼便不谋而同——绝对不能让此事发生。
“你可有什么好计策?”戚玦道。
“眼下没有,但我给你看个东西。”
裴熠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写了字的布帛,就地铺开,二人一起蹲下。
光线昏暗,裴熠借着火折子的微光,将那布帛照给戚玦看。
“这是……”戚玦锁着眉:“南齐军营的地形图?”
“我混进这里好几日才画出来的,厉害吧?”
戚玦愣了愣,赶紧点头。
得到肯定的裴熠眼中的笑意闪了闪,但眉目间依旧愁色不减:“南齐为这一夜已准备多时,如今眉郡城中已然骚乱不止,如若交战,只怕关津要失守。”
看着那地形图,戚玦的手指蜷着,支着下巴,她忽然抬头看着裴熠,道:“如今之计,一则,要让父亲接到消息,有所戒备。”
裴熠看着她,续道:“二则,全力阻止南齐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