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有些时候,时局不是他们能单凭一颗真心就能左右的。
就像她和裴臻十几年的交情了,她也没想过自己会真的和他成为死敌,但有些事情就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更何况,眼前已经出现了无法预见的惨剧:戚卓死了。
有些事情她真的无法随心控制。
“阿玦?”
戚玦一恍惚,她抬头,只见裴熠正在她眼前晃着手:“阿玦,你怎么了?想什么这么出神?我叫了你好久都没反应,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她顿了顿,摇头:“没有不舒服,多谢世子。”
听着戚玦的称呼,他一愣:“阿玦你……”
还没等他说完,绿尘就风风火火带着大夫进来了。
“大夫,您快给她瞧瞧!”
那白须的大夫刚站稳,便被催着给戚玦把脉,他捻着胡子默了默,道:“县君身子已无大碍,接下来只需静养,待老身再开一副药,日日煎服,不出一个月,便可以大安。”
从头至尾,戚玦心虚得没敢看裴熠,但却能感觉到他情绪里的低落。
待大夫走后。
“世子殿下。”戚玦又道:“多谢殿下来探望,只是我刚醒,怕是要怠慢,只能改日再招待了。”
那双黢黑的眼睛里愈发漫着失落,总是抿着的嘴微张,却终是没说什么,只喏喏道:“那我先走了,阿玦你……好好休息。”
裴熠走的时候,步子都是沉的,似乎是为了故意让她瞧见,鞋底和地面拖沓的摩擦声都格外明显,多少带了几分刻意。
这是多委屈?
戚玦看着,心烦意乱地翻身躺在床上。
琉翠却小心翼翼问:“姑娘,你对世子也太冷漠了。”
“我哪有……”她背对着琉翠,毫无底气地辩驳道。
“还没有呢?”绿尘道:“你们不是一向关系好么?这是怎么了,突然生分成这样?”
戚玦翻了个身:“世子乃皇室中人,自当礼遇有加,恭敬才是对的,从前那样,实在太过僭越。”
不料,三个丫头闻言,连手里的活计都停了。
“你们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绿尘啧啧着摇头:“我才不信,姑娘自己就憋不过一个月,你上回冷落世子,连半个月都没有,又和人一处了。”
“我那是……不对,什么叫冷落啊?不会说话就跟小塘多读点书去。”
戚玦说着,又要背过身。
却被琉翠扒拉着坐起身:“姑娘你看这些!”
只见琉翠指着桌上一堆瓶瓶罐罐,道:“你瞧这些,都是世子送来的药,不光如此,这么冷的天,世子一天要来看望姑娘三四次呢,连大夫都是他专门请来的军医!”
绿尘帮腔:“你人都是他救回来的呢,那天你被江水冲走,是世子赶来后,带人去下游找你,一找就是一个多时辰,那么冷的江水,他一个怕冷的人,也敢二话不说往里跳。”
琉翠噘着嘴看她:“姑娘,你瞧世子方才难受那样,你这般会伤了你们之间的情分的,你可不能没良心……”
戚玦瞪大了眼睛:“你这小妮子……送去给裴熠当丫鬟好了!”
“绿尘,我瞧姑娘别是傻了……”琉翠委屈巴巴看着绿尘。
戚玦却转移话题道:“有没有吃的?再不吃别说傻了,饿也要饿死了。”
“有的有的。”小塘赶紧道:“一直热着呢,我去给姑娘端。”
戚玦被琉翠服侍着下床,坐在桌前。
小塘也端来了吃食,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葱油小馄饨。
吃了这么多天汤水,终于有个像样的能吃了。
她边吃边问道:“谁做的?都能去北岸开铺子了。”
“就是北岸买的。”小塘道:“世子说了,从前见姑娘吃过一次,便专程差人去买了。”
戚玦差点噎着:“裴熠买的?”
琉翠点头:“世子不晓得姑娘什么时候醒,便每天都差人去,姑娘没醒,他便自己吃了,一连吃了半个月。”
戚玦的勺子在碗里打转,又发呆起来。
绿尘凑近:“姑娘不吃啦?不吃给我吧,免得姑娘又僭越了。”
却见戚玦捧碗挪开:“要吃你自己买……”
“说起来,”小塘犹豫着,道:“姑娘去瞧瞧六姑娘吧。”
戚玦一愣:“她怎么了?”
第72章 平南县主
“说起来,”小塘打断道:“姑娘去瞧瞧六姑娘吧。”
戚玦一愣:“她怎么了?”
小塘面露愁色:“六姑娘自先主走后,便一直闭门不出,这都快二十天了,方才听到姑娘转醒的消息,也还是不肯过来,这么下去恐要不好……”
戚玦起身便往外走:“怎么不早说?”
“姑娘好歹披件衣服!”小塘拉住她,给她把衣服穿上:“姑娘你才醒,没瞧大夫也没进食,我若说了,姑娘只怕要顾不上自己了。”
穿好了衣裳,戚玦便直奔桐院。
那日她回梅院收拾东西离开,和戚玫正面逢迎,那时候戚卓刚死,自己就这么撇下一走了之,想必是伤她心了。
戚玦敲了几下卧房的门,没动静,便自己推门进去了。
只见一个人蜷在窗前的团椅上,望着琉璃窗外的天出神。
戚玦还没走近,便听一声沙哑的声音:“滚出去!”
戚玦没说话,走到她面前,坐下。
戚玫这才恍然转头看她。
只见戚玫气色不佳,原本圆圆的小脸瘦了不少,下巴都尖了,头发散乱着也不管,只愣愣看着她。
盯了戚玦片刻,那双木讷的眼睛才缓缓有了神采,逐渐湿润起来。
忽然,她呜咽着,伸手抱住戚玦,整个人埋在戚玦怀里。
哭得实在是太过委屈了些,戚玦也抱了抱她。
戚玫呜呜哭着,半天才说出一句话:“……五姐别走!”
“爹娘都走了,五姐你别丢下我……”
“我以为你不回来了……我以为世上再没人疼玫儿了……”
戚玦听着心里难受。
原来不知不觉,这个地方也有她轻易割舍不下的人了。
逝去的那些是亲人,如今眼前这个……也是啊。
如今裴澈那边已在越州自立为王,越州易守难攻,快三年了裴臻还没平定,多半就是一时平定不了了。
但是,裴臻不会放过戚家,也不会放弃明月符的线索,如今戚卓已死,想必下一步,就是把他们弄到盛京去了。
盛京……
就是先杀回盛京去,又有何妨?
过往的一切她都已经记起来了,既然记起来了,她就已经不只是戚玦,更是耿月夕,她不能,也没资格一心想着自己避祸,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太多了……她绝不能逃。
“我不走了。”戚玦道。
戚玫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带着鼻音道:“……不许走。”
戚玦再次保证:“不走了,但是玫儿,你得先吃些东西,再好好休息一番,我听人说你这段日子,都没好好吃过几顿饭。”
戚玫从她怀里抬头,连刘海都哭湿了,她飞快点头:“我吃,吃饱了五姐便不许走。”
戚玦好说歹说着,才哄得她吃饱了饭,洗完了澡,又躺在床上老老实实睡着了,戚玦才回的梅院。
……
回到梅院的时候,绿尘把黄铜暖炉塞她怀里,在她身边坐下:“哄好了?”
“嗯。”
见绿尘欲言又止,她问:“有事?”
绿尘叹了口气:“今年冬天,发生了不少事,有件事是你昏迷了之后传来的,刚醒的时候怕惊着你,便不敢说。”
见她煞有介事,戚玦催道:“怎么了?”
绿尘又叹了口气:“容夕死了。”
“死了?”戚玦不可置信:“怎么回事?”
“南齐人破城之前,你就让南岸的人和家里人先撤到北岸去了。”绿尘摇头:“容夕不知此事,他担心二姑娘安危,便兀自来了南岸……被南齐人乱刀杀了。”
戚玦愕然,许久没回过神来:“……二姐怎么办?”
戚珑怎么办?她那般身娇体弱的一个人,如何经得住这般噩耗?
“二姑娘一听说这事就昏了,数日高热不退,她的身子本就是长年累月细细调养着的,如今骤然病倒,大夫说,只怕是得天长地久地慢慢养回来了。”
正此时,小塘进门来报:“姑娘,大姑娘来了。”
戚玉瑄?
多半是例行公事地来看看她。
但戚玉瑄却是将屋子里的人都请了出去,而后,在她对面坐下。
只见戚玉瑄穿着素衣,鬓边戴着白菊,只是不知是不是受戚卓的死影响,她觉得戚玉瑄有些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