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戚玦的心狠狠一颤……
她还活着!怎么会……月盈还活着!
一时之间,戚玦心中悲喜难辨。
她没想到耿月夕竟还有亲人活在世上。
可是……可是那个从小没受过委屈的娇娇女儿,怎么会被折磨成这样?
似乎是察觉到了戚玦的眼神,一直低垂着视线的耿月盈缓缓抬头,朝她这里看来。
耿月盈的模样和耿月夕有三分相似,却是格外的娇柔婉约。
三年不见,她的模样长开了,和耿月夕想的一样,耿月盈长大后,果真美得整个盛京都无几人能相匹。
她悬着泪的眼睛槁木一般,却在和戚玦对视上的一瞬,闪过一丝疑惑,嘴唇微动,似乎有什么话要问。
但她踟蹰的脚步却并没有机会多作停留。
被送葬的队伍推着前进了几步后,她收回视线,继续向前走着。
……
戚玦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忠勇侯府的。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会这样?
她的月盈,娇养着长大,从没让她进玉台书院,也不曾同她提及半句朝堂之事。
月盈本该在她的呵护下,成为这世间最无忧无虑的女儿。
可这三年月盈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她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戚玦不敢细想。
她只恨自己,若是早一点知道月盈的还活着的消息,她论如何也会回到盛京。
哪怕只是早几日到盛京,几日也好,她就算豁出命也不会让月盈被嫁出去冲喜!
戚玦提笔,飞速写下耿月盈的名字,想了想,又补上几个。
她起身唤道:“绿尘!”
绿尘闻声而来。
戚玦把纸条交给她:“今晚去找玄狐,让他查清楚这几人近三年的所有事,明日告诉我。”
……
次日。
清心居茶楼,戚玦让绿尘在外看守。
她没想到来见她的人居然是玄狐主。
他倒也不见外,进了戚玦的茶室便毫不客气坐了下来,给自己斟茶一壶。
“戚老板又来光顾在下的生意了,多谢多谢。”
戚玦没心情和他闲话家常,开门见山道:“查得如何了?”
他点头:“老板想先听谁的?”
“先说耿月盈。”戚玦道。
昨天那些人的话让她心里不安,但她一个字也不会信。
她想听听她不在的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位耿月盈,在盛京权贵里,倒是个有意思的人物。”
戚玦道:“何以见得?”
玄狐打了个哈欠,道:“她是殿中监耿祈安的嫡女,淑妃耿丹曦同父异母的幼妹,先阴宣侯的外孙女……”
“这些我都知道,你只说她这三年都发生了什么便罢。”戚玦打断道。
玄狐却摇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我要说她的人脉关系,恰恰和她这几年的经历息息相关。”
说着,他拿出本册子,递给戚玦:“喏,自己看。”
戚玦皱着眉,打开那册子,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几十个男子名字,后面还跟着官职、品级、身份、年纪等信息。
“这是……”
“和耿月盈有关系的人。”玄狐道。
见戚玦抬头看他的眼神,满目错愕与不解。
玄狐道:“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戚玦眸中一颤,却仍是不敢相信:“说清楚!”
玄狐叹了口气:“自从阴宣侯府败落,耿月盈没了倚仗后,为保全性命,便一直周旋于世家高门子弟之间,至于这周旋的法子,一个貌美的小姑娘,左不过是委身于人,换得庇护。”
戚玦的心口似被狠狠剜了一刀,她的手肘撑着桌面,身子却是因为疼痛,不由自主地弓着。
“你不要紧吧?”
她额上的青筋跳动着,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接着说。”
玄狐顿了顿:“崇阳二十年,也就是承佑元年,楚家败走,被冯家围剿,几乎全军覆没,她被俘后,是如今的这位耿淑妃下令,把她丢给军伍随意处置……这处置之法,也不必我说了吧。”
戚玦的手指狠狠攥着,似要将耿丹曦撕了一般。
玄狐的面色忽然凝重:“但你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吗?”
“说!”
“她杀了那几个侮辱她的士兵——活生生咬断了他们的喉管。”
戚玦错愕着,嘴张了张,无言。
“不仅如此,后来耿淑妃的生母田氏,见状想让人勒死她,却被耿月盈反手杀了。”
戚玦哑着声:“......她凭一己之力杀了这许多人?”
她从前虽也教过月盈一些招式,但她年纪小,也只是零零碎碎学了几招,寻常防身尚可,以一敌众却是远远不够。
“这倒不是。”玄狐道:“有人帮忙。”
“谁?”
“耿澶。”
“耿澶?”戚玦的眼神变得无比震惊。
玄狐点头:“想不到吧,耿澶居然帮耿月盈杀了自己的生母,而且彼时他才堪堪十二岁,真是个怪胎,不过耿淑妃并不知此事,否则,只怕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耿月盈活到如今。”
戚玦有些发愣,忽然,她瞥见名单上的一个名字,她指着:“这上面为什么还有裴臻!”
“我们小声点,小心隔墙有耳。”
玄狐清了清嗓子,道:“这正是我要说的,她杀了田氏,耿淑妃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但耿月盈单靠讨好那些世家公子还是远远不够的,只有皇帝情妇的这个身份,才能最好保护她。”
戚玦怒到了极点,连呼吸也颤抖起来:“......裴臻他很缺嫔妃吗!干脆阉了算了!”
玄狐倒吸一口凉气:“姑奶奶,你小点声!你不想活不要紧,可我还没想死啊!”
玄狐给戚玦倒了杯茶:“总之,后来陶家找人算了八字,需要一位新妇冲喜,耿祈安想要结交陶家,便做个顺水人情,把耿月盈嫁过去了,新婚当晚,她便把陶二公子捂死了,也幸亏是皇上的这层关系在,陶家人有所畏惧,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硬生生忍下这窝囊气,他们这才没敢对她如何。”
她拿着水杯的手止不住颤抖,送到嘴边,强吞下几口,妄图按捺下脸上的崩溃与恨意,但一双眼睛却无法控制地,似沁着血一般通红。
“还有吗?”戚玦问。
“说完了。”玄狐道:“接下来便是你问的姚太傅夫妇,他们也不大好,要现在听吗?”
“说吧。”
玄狐默了默,道:“今上登基后,追封姚舒然为贞宜皇后,姚太傅加封承恩公,只是,于老来得女的姚家夫妇而言,终是不能纾解,两年前,姚太傅被发现在睡梦中辞世了,太医奉旨验看,发现姚太傅已心衰力竭。同日,姚夫人悬梁自尽,追随姚太傅而去了。”
见戚玦只默不作声发着愣,玄狐续道:“皇帝闻讯,赐姚家夫妇配享太庙,葬入皇陵,以伴贞宜皇后。”
戚玦没有说话,只看着檐下盘桓的飞燕。
初归故里的时候,戚玦觉得恰似寻常。
似乎当年那场动荡,没有改变这座城一分一毫。
但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地覆天翻。
她啊,就是这归巢燕,只不过,眼前这被焚烧后年复一年生生不息的春草,看似繁华不变,却再非旧时景。
盛京的街道上,车水马龙。
戚玦魂不守舍地走着。
绿尘小心翼翼问:“姑娘,你怎么了?”
“没怎么。”
戚玦的语气平静无波,但袖子下的手却死死攥着。
其他人可以往后稍稍,但耿丹曦和耿祈安,必须死!
第78章 阿冬
忠勇侯府。
戚玦翻看着戚府的账簿,如今虽是由戚玉瑄打理,但她身为一家之主,自是有权过问。
眉郡是戚家人的故里,从梁国开国起,便一直守在南境,怎么说也是百年大族,显赫一方,不说财力雄厚,但到底还是有不少产业在的,加之戚玉珩封侯,食邑赏赐丰厚,仔细清算后,她发现戚家比她想象的要宽裕许多。
只是眉郡那边的田庄虽也有人打理,但山高路远的,收成也终归不好取用,也是时候在盛京置办些产业,以备不时之需了。
小塘推门进来,道:“姑娘,我打听了,那永昌伯陶家,还真有要出售的产业。”
“喜事丧事连办,所耗钱财颇多,自然免不了要卖些产业来填亏空。”戚玦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