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坐次序按官职品级排列,戚家好歹位列侯爵,位置自然被安排在了殿内。
裴熠先去了男宾席,走前还对戚玦悄悄道:“等下我带阿玦去御花园玩吧。”
戚玦上辈子就是在宫里长大的,御花园的一草一木对她而言都了如指掌。
不过她也不想弗了裴熠的兴致,便也点头答应了。
宴会尚未开始,众宾便各自交谈应酬。
戚家初来乍到,除了靖王妃,在盛京便没有什么称得上熟识的人。
偶尔有几个来打招呼的夫人小姐,顾新眉好歹也是在盛京生活过十几年的,应对起来尚称得上游刃有余。
她带着戚家几个姑娘游走于众女眷之间。
戚玉瑄本就端丽,一举一动更是稳重非常,一番下来,倒也颇得众夫人赞许。
戚珞性子活泼,也认识了不少能说得上话的姑娘。
戚玦的视线却在搜寻着耿月盈的身影。
今日这样的场合,陶家人应当也会来才对。
正想着,忽见裴臻身边的内侍应公公朝这边走来,不偏不倚走到戚玦面前。
还在说着话的几位夫人小姐都止住了话头,只见应公公道:“平南县主,陛下有请。”
“五姐?”戚玫有些诧异地看着戚玦。
绿尘见状,道:“姑娘,我陪你去吧。”
应公公却道:“陛下旨意,请县主独自前去。”
“臣女遵旨。”戚玦道。
她朝绿尘和戚玫微微一笑,道:“陛下传召,多半只是挂心父亲的事,我去去就回。”
在女眷们各异的目光中,戚玦跟着应公公,朝长乐宫的方向走去。
裴熠遥见这一幕,面上怡然的笑意倏然收敛,悄声跟了过去。
……
长乐宫乃帝王寝居,戚玦被带到外殿。
此处和青鸾殿恍惚两个世界,偌大的殿中只点了几盏烛火。
待应公公退下后,只留戚玦孤身一人。
漏刻的水滴答滴答想着,在戚玦心里化作不安。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殿中才回响起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只见裴臻身穿今日宴会的冕服,缓缓从殿后走来,在殿中主位坐下。
戚玦盈盈而拜:“臣女平南县主戚玦,叩见陛下。”
片刻后,裴臻才道:“平身。”
“谢陛下。”
戚玦起身,发冠上银翟口中衔的结珠串轻垂,晃动着,缓缓归于平静。
戚玦视线低垂,但却可以明显感受到裴臻的视线,正锋利地审视着她,她只觉难以言喻地压抑。
许久,裴臻才冷笑一声,冷不防和漏刻的声音交织着,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漾开。
“你们戚家真是没人了,否则戚卓怎么会把明月符交给你这么个丫头?”
戚玦只觉呼吸陡然一窒。
第79章 赌命局
她很快平复心绪,口吻平静道:“陛下此言,臣女不解。”
裴臻却踱着步,冷不防道:“戚卓是朕杀的。”
戚玦袖子下得手倏然收紧。
“还装吗?”裴臻的语气里带了些戏谑。
戚玦此刻心如擂鼓,她知晓自己此刻说错任何一句话,都会断送包括自己在内,所有戚家人的性命。
裴臻杀戚卓,把他们千里迢迢弄到盛京来,以及今夜召她前来对峙,目的怕是只有一个:明月符。
他料想戚家没了戚卓,剩下的这些妇孺便会阵脚大乱,而在他的威慑之下轻而易举交出明月符。
裴臻如此心急,无非是因为,这东西落到任何一个他的对手手中,都会极大撼动他的龙椅。
可对于戚家呢?
如果是少年时的裴臻,或许会在她交出明月符后,放他们一条生路,但裴臻早已性情大变,如今他能这般杀了戚卓,就一样可以为保万无一失,而要了他们的命。
所以,绝对不能交出明月符。
眼下她必须赌上一赌,赌她对裴臻的了解,赌裴臻的危机有多迫在眉睫。
“陛下想要如何?”
戚玦声音清冽,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
“交出明月符。”裴臻冷声道。
不想,戚玦却是抬头抬头直视着他:“然后呢?杀了臣女全家灭口么?”
裴臻一滞,而后警告道:“你没得选。”
戚玦却是气定神闲:“陛下,臣女知道,在您绝对的皇权面前,所有伎俩都不过是困兽之斗,可既然横竖是个死,臣女虽无逃脱之法,却也有法子让自己多活几天。”
裴臻冷笑:“你是何意?”
戚玦忽然笑了:“臣女早知有今日,所以,早就安排好了后路——只要臣女死在陛下手里,明月符所在之处就一定会暴露。”
裴臻周身的气息骤冷,他缓步走下台阶,走到戚玦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忽然,他的手卡住了戚玦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戚玦的脸涨红了,但盯着裴臻的眼神却不见丝毫畏惧。
“收起你的把戏,戚玦,不把东西交出来,朕会让你比死了还痛苦千百万倍!”
戚玦的喉咙断断续续地挤出声音:“……我不过一条贱命而已,若能和陛下同归于尽……倒对得起我爹在天之灵,临死了还能拉个皇帝垫背!”
裴臻突然松手,戚玦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你真以为朕不敢杀你?”
戚玦调整呼吸,兀自整了整领子:“陛下敢,但却不会。”
她站起身来,笃定地看着裴臻:“陛下不会放过这么一个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若是臣女死了,陛下不仅再难寻得明月符踪迹,而且,明月符的线索也会被送到陛下忌惮的人手里,比如——”
在裴臻利刃般审视的目光中,戚玦轻声道:“比如越王,再比如,靖王。”
裴臻眸色一暗:“越王谋反,但靖王效忠朝廷多年,污蔑皇室宗亲,可是死罪。”
戚玦目不转睛看着他:“是不是污蔑,陛下心里比我清楚,现在只看陛下愿不愿意拿自己的江山和性命,和我这个草芥妇人赌了。”
戚玦的嘴角扬起:“臣女横竖死路一条,陛下若是敢赌,于臣女而言,无本万利。”
不是是不是气极了,裴臻竟笑出声来,他走上台阶,便在阶上坐了下来。
审视的目光游移在戚玦身上。
“好,戚玦,你很好。”裴臻近乎咬牙切齿着。
“谢陛下夸奖。”戚玦道:“陛下放心,只要臣女活着,明月符就绝不会落入任何人手中,毕竟明月符现世之日,就是我戚家人送命之时,臣女知晓轻重。”
裴臻就这么坐在台阶上,默默良久。
“走吧。”裴臻的声音再一次打破寂静:“宴会要开始了,平南县主,请回吧。”
“臣女告退。”
戚玦拜了拜,退出长乐宫。
从长乐宫走出来的时候,戚玦的手都在抖,背后早已经被汗濡湿,甚至不敢去摸胸口那枚玉玦。
如果裴臻知道她把明月符就这么戴在身上,定然要把她抓回去活剐了。
戚玦挺直了背脊,尽可能神色如常地回到青鸾殿。
只是顺着长廊刚走几步,便忽听一声:“阿玦!”
戚玦先是一惊,但看清来者是裴熠后,悬着的心倏然放松下来。
她双腿发软,抓住了裴熠的手臂:“让我扶一会儿……”
“怎么了?进去这么许久。”裴熠问道。
戚玦的手搭在裴熠的手臂上,二人在宫道上并肩走着。
她沉默着,关于明月符的事,她实在没胆量告诉任何人。
“皇上莫不是……也为了大周皇陵?”
“嗯。”戚玦没有否认。
她道:“他已经知道明月符的存在了。我都不知道他是何时知晓契书内容的,又是何时笃定了明月符和戚家有关……你说,是因为玄狐吗?”
那天晚上除了何恭平,山上便只有一个玄狐。
裴熠一愣:“阿玦以为玄狐在替皇上办事?可玄狐还没来得及看到契书,就已经被焚烧殆尽。”
戚玦皱眉:“难不成还能是何恭平?何恭平是皇上的人?那岂不是说明在皇上还是慎王时,就已经和齐威帝勾搭成奸了?不可能啊……”
那时候先帝尚未赐婚,裴臻是毫无疑问的皇位继承人,根本没必要做这种通敌叛国的事情。
片刻沉思后,裴熠忽道:“阿玦,我一直有个猜测,只是不大确定,不曾和你说。”
戚玦看他:“猜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