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飞鱼觉得她果然还是个小姑娘,将案子想的太简单了。
王爷这案子破不了,别说做仵作,她恐怕要直接去见王爷了。
街上人来人往,有备而来的人们手里的伞变多了。
十八骨的,二十四骨的,有大有小。
孩童身小,只撑了小小一把伞。有的孩童撑了把大的,将身体遮盖得严实,只能看见一双小小的脚在地面上行走。
程聿看了一会,只见雨珠从伞面滑落,跌落地面。
街道行人忽然安静了下来,纷纷站在一侧。
远处正有一支丧葬队伍正走来,静默无声,唯有雨响。
苍茫的雨天中,白色的队伍悄然前行。
他蓦地站了起来。
小石头问道:“怎么了师爷?”
“去王府一趟。”程聿说道,“我想我知道凶手是怎么运王爷回房间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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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是从假山缝隙中拉出来的。
小小的一条木船,没有船篷,只有一根船桨。船舱里还有一些淤泥碎叶,没有清理得太干净。
程聿和一众衙役站在岸边看着人把船拉到岸边,县令这回终于不愚笨了,兴奋说道:“凶手就是用这条船把尸体运到房间里的对吧!”
程聿说道:“以正常的推论来说,的确如此。凶手先用油纸将王爷的四块身体裹住,系上绳子,用船运到窗边,将绳子抛进房里,再爬上房间,拉拽绳子,逐一将尸体运到房间里。
随后解开油纸包,将其带走。所以窗台上留有一条沟痕,正是凶手拉拽油纸包的结果。”
“可谁是凶手?”
程聿问道:“这船不像是做观赏用的。”
韩大总管说道:“池里春日要清浮萍,冬日要摘枯荷,鱼多,还得捞捞淤泥,为了方便,就买了这船用来清理池里的杂秽。”
林飞鱼顿了顿:“所以这船是陈金地在用?”
“对对。”
赵捕头立刻意会:“将陈金地抓来问话!”
第17章 凶手浮现
晦暗大牢内,从外面进来的陈金地有些不适应,半睁了会眼睛,缓过来才说道:
“大人,这船平日确实是我在弄,可这不代表我就是杀王爷的人啊。”
程聿看着无比镇定的陈金地,这反而更令人怀疑。
一个第一次见就对王爷的死痛哭流涕的人,这会并不慌乱,也不惊恐,反倒是认真解释。
这是反常的。
“二月初二那天,你在哪里?”
“大人之前问过了。”
“我再问一遍,二月初二那天,你在哪里?”
对方的气焰似乎一下就蹿了起来,咄咄逼人。
陈金地这才答道:“白天在府里拾杂秽,晚上在家睡觉。”
“谁能证明?”
“非要说的话……我隔壁的陈水天算不算?我有点动静他肯定能听见,洗澡吃饭还有去外头的茅坑。”
程聿摇头:“他喝醉了在睡觉。”
陈金地顿了顿:“小的没法证明自己没杀王爷,大人也没法子证明小的杀了王爷啊。”
县令怒道:“你这厮长了好一张嘴,来人动刑!”
程聿制止道:“逼供只会让人屈打成招,易有冤假错案。回头大理寺复审,恐怕会有麻烦。”
一听大理寺复审,县令立刻熄火了。
程聿说道:“陈金地,你这件有油渍的衣服,想必也缺了一角吧。”
陈金地气息微屏:“大人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
“这块布料。”程聿将那拇指大的青色碎布放在桌上,看着他的衣裳说道,“一开始我以为布料是从同样颜色的衣服上被树枝勾落的,可后来我细看,却发现它的边缘有细小针眼,分明是一块补丁。而你的衣裳,正缺了这一角。”
陈金地猛地要站起来,被眼疾手快的赵捕头压下,将他扫视了一番,便提起他的衣角,赫然是缺了一块。
小石头取了布块凑上去,与那缺失的边缘完整地融在了一起。
他欣喜道:“大人真的能拼在一块!”
大牢众人顿时气氛高涨。
抓到凶手了!
陈金地嘶声:“我不是凶手!谁都能掉这东西,凭什么说是我的。”
“你知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腹泻?”程聿说道,“审问那日,你说你肚子不适,可还记得?”
“这跟王爷的死有什么关系?”
程聿说道:“我曾到过一个村子,那时正是过年,家家户户都很热闹……但茅坑更热闹,等待如厕的人宛若长龙。
我问及缘故,村长说他们村子穷,一年都不见荤腥……唯有到年底杀年猪的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请客,让客人敞开了吃。
可第二天村里的茅厕都会排起长龙。因为平日吃太素,突然遭了一顿油水浇灌,肚子受不了,所以容易腹泻。”
林飞鱼也开窍了,说道:“陈金地吃了王爷的晚饭。”
晚饭里有鱼有鸡有肉骨头,对王爷来说并不油腻……可对吃不上肉的穷苦人家来说,却是大鱼大肉了。
“你非但吃了王爷的晚饭,甚至还将菜带走,所以你的兜里有油渍。”程聿说,“我想知道你的动机,还有案件经过。”
陈金地无力地坐回椅子上,好一会才说道:“王爷他不是人。我从老家千里迢迢来到这,他让我进府捡垃圾。这活不轻松,给的钱不算少,可每次他给月俸……
都会当着整个王府下人的面把铜板一个一个扔到地上。我必须要像狗一样爬过去,趴在地上一枚一枚地捡起来。”
他说着已经想起了那一日一日的屈辱,弯身哽声:“寒风刺骨的冬天,他故意将玉佩扔到池子里,命我去捡。我潜水找了三天,才终于找到,冻伤了手,冻伤了五脏六腑,直到今天全身骨头还总是作痛。”他又一次说道,“他不是人。”
程聿默了默,问道:“你是如何杀了他的?”
“初二傍晚,我从鱼池窗户抛入一封信,讨要说法,约他山上见面。于是他乘坐我的船从府里后门出来,到了山上,我们发生了争执,我便用石头砸死了他。
后来又用刀将他分尸,趁着夜深人静回到府里,把他的尸体搬进了屋里。本来要走,正好丫鬟送来晚饭,我便将饭都吃了。”
他的话音刚落,县令便一拍大腿:“案子破了啊!赶紧上报天音郡主。”
“还没有。”程聿说道,“黄玉你是哪里来的?”
陈金地眼有疑惑:“什么黄玉?”
林飞鱼说道:“王爷死后,有人在他嘴里放了一片碎玉。”
“我不知道。”陈金地垂首道,“结束了,我愿意偿命。”
县令气道:“你这条贱命能赔得起吗!!本官若能动刑,定将你五马分尸!竟给本官惹了这天大的麻烦!”
“呵……”陈金地冷笑,“你也是狗官一个,跟王爷没什么区别,都、该、死。”
“谁也不能拦着我动刑!!”
程聿说道:“大人冷静,大理寺、大理寺。”
一想到复审的麻烦,县令又没了气焰。
陈金地被关进了大牢,一行人都觉无比轻松。
就连林飞鱼都面颊舒展,只觉这案子也没太复杂。
可她看见程聿好似没有破案的喜悦,便问道:“都抓到凶手了,师爷怎么还有心事似的。”
“不对劲。”程聿说道,“以王爷的性格,怎么可能随意奔赴下人之约。而且陈金地的身材矮小,怎么去砸王爷的囟门?”
他这一说,林飞鱼也觉有问题:“方才师爷为什么不追问?”
“他一心要揽下所有罪名,再问也是徒然。”回想案件种种,程聿笃定说道,“凶手不是只有一个,他还有同伙。”
第18章 撒网
“致命伤是以石头砸囟门而亡,随后被利器分尸。”
“初二申时遇害,约莫一个时辰后被分尸。”
“房间到处都是伪造的血迹。”
“凶手将王爷的晚饭吃了精光。”
“从后门进入,用船将尸体运来,没有人发现。”
“小的叫周春,是看后门的,这个月当晚上的差。”
“夹着鸡肉的饼很好吃,它变成了火凤凰,很臭。”
“王爷夺我妹妹。”
“他侮辱别人妻女。”
“他该死。”
“那人一定很高大,力气也很大,王爷也没有戒心。”
接连三日每一句程聿听过的,看过的供词都在他的脑海里回闪。
窗外雨水从屋檐滚落,拍得地砖辟里啪啦,仿若珠子跳进他的思绪中,连接成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