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捕头略一想就说道:“难道是浮玉山?”
程聿是外来人,还没来得及了解麒麟县地形习俗,便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有什么说法么?”
旁边的衙役说道:“浮玉山是我们这出了名的鬼地方。”
“嗯?”
赵捕头补充道:“浮玉山本来就诸多传说,但也不算是什么鬼地方。直到半年前有个新郎从那来县里接亲,却在山里被人吊死树上,众人吓得逃走,等衙差赶到时尸体不翼而飞。
从此以后无论是过路商客,还是柴夫猎户,都说那儿阴森恐怖还有鬼语,附近本来有个渡口下来路人都会走那,出了这事后,大伙都纷纷改道了。”
“如此玄乎?”程聿想了片刻说道,“那新郎的尸首一直没有找到么?”
“没有。”赵捕头说道,“你们糊涂啊,怎么偏就走那条路。”
陈家爹娘哭得更是难过后悔。
程聿出言:“赵捕头。”
赵捕头听出了他的责备,也觉自己这么说未免太往人的伤口上撒盐。
谁愿意出嫁的女儿被鬼新郎掳走啊。
还不是为了赶吉时。
程聿说道:“先不管什么流言,速度让人去浮玉山找找。”
想到已出了命案,他又说道,“找人去通报大人一声,再找林姑娘回来,我们也去看看。”
“是。”
他携赵捕头刚出门,耳边就已经听见街坊在议论纷纷此事。
尽是浮玉山三个字。
看来在这小小县里,这座山确实很有鬼名。
赵捕头一跃上马,随后马鞍被拽,回头瞧去,就见程聿也一、一跃……没跃上来……
再一跃,程聿吃痛:“扯脚了……啊……啊……”
“不是师爷,您家兄长不是边城副将吗!您就没跟着学点?”哥哥如此厉害,做弟弟的怎么连个马都不会上?
程聿说道:“兄长是兄长,武学奇才,比不得。”
“……”比个上马而已!
“搭把手、搭把手。”
赵捕头只能抓住他的手腕,给他借力上马。
程聿感叹:“马真高,赵捕头我要抱紧你,你不要乱跑。”
说罢两手环腰,赵捕头直接打了个哆嗦。
要不是他大有来头,赵捕头真的会一巴掌把他打落地面的!
浮玉山并不算什么深山,充其量是个小山墩。因它东连渡口西连长道,于是十多年前官府便将它推平了一条路,以供商客路人行走。
往日人多,路走得夯实,地底的野草都被压死了。
哪怕如今半年了都没什么人走,山路的痕迹还是很明显,并没有完全被野草覆盖。
死的不是新娘子,她只是失踪了。
死的是混乱中轿子翻落,砸死的轿夫。
林飞鱼来到浮玉山时,这里安静得可怕,送亲的人都在,衙役也在……但除了听见几人的低声交谈,就无人多言。
以至于空旷林中静得怪异。
加之这里虽是矮山,可年份久远,林木高耸,将人衬得小如蝼蚁,像是树林能随时将人吞噬。
就更显得气氛诡异了。
死去的轿夫还被压在轿子下面,那轿子沉重,实木造的,不偏不倚被轿身砸中,刚好砸在他的胸口上。
“当时大伙都忙着逃命,没人注意到他被压了。等我们发现人少了回来,就见他已经死了。”
喜娘提及半个时辰的事,还心有余悸,惨白的脸色从胭脂下渗出,可见惊吓不轻,“太可怕了……”
林飞鱼蹲身查看,确实已经气绝。她抬手让衙役们把轿子挪开,本来来了三个衙役,使了劲愣是没挪动。
又加了两人,费了好大劲才把轿子扶正。
“好沉的轿子。”程聿摸摸轿子,雕刻的花纹精致,微带桐漆余香,他问道,“是新做的轿子?”
旁人说道:“是,定下婚事后,从去年冬月就开始做了。新娘子家是大户人家,就这么一个女儿,轿子是找十二名工匠特地做的,喜服也是寻了好裁缝和十位绣娘做的,什么都是一等一的好。”
程聿点点头。
轿子刚离开轿夫的身体,林飞鱼便附手在他的胸腔上。
没有回弹,手还摸到一个很大的凹槽。
她揭开衣裳看,胸口深陷,肋骨已经断了。
摁压腹部,微软,像含了一肚的血。
她说道:“初步推断是受重物压迫导致的内脏出血,窒息身亡。”
程聿半睁着眼看了看尸首,蹲身查看四周,没有可疑的凶器和痕迹,说道:“先把轿夫送回衙门,再行验尸。”
“是,师爷。”
旁边的喜娘呜咽道:“程师爷,我们小姐该不会真的是被吃人的怪物抓走了吧?”
小石头问道:“为什么猜是吃人的怪物?附近有河,也可能是河伯呀。”
程聿说道:“它改名叫浮玉山,就是喻义这里的怪物是吃人的。”
“师爷我不懂。”
程聿正要解释,旁边传来个没了半魂的男子声音:“《山海经》有云,“浮玉之山,有兽焉,其状如虎而牛尾,其音如吠犬,其名曰彘,是食人”。”
几人看去,只见是一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书生。
他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白净俊朗,可神情无力,双眼无神,跟鬼似的出现在几人背后。
抬头悲戚:“阿月就是被彘怪抓走的!”
第24章 八抬大轿
书生哭得难过,涕泗横流,突然一口气没喘上来,两眼直翻。
当场骚乱:“快救人!!”
林飞鱼急忙上去掐他人中,顺他胸口闷气,赵捕头也啪啪啪地给他拍背,总算是将翻白的眼睛给翻了回来。
“阿月,阿月——”醒过来的书生又嚎啕大哭,“你死的好惨啊……你以绝食拒婚,却还是被他们押上了花轿,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救你……”
“闭嘴!”喜娘忍无可忍骂道,“早前做什么去了,如今在这装什么深情。真如此在乎我家小姐,就该拦在花轿前面把人抢了。”
她低头一寻,俯身抓起一块石头就作势要砸他脑袋。
赵捕头急忙拦她“万万不可”,可喜娘身躯圆润丰满,连赵捕头都盖不住她气势汹汹的身躯。
眼见石头要砸来,书生吓得立刻噤声,屁股擦着青青草地连滚带爬跑了。
末了还大喊“是你们害死了阿月,她死的好惨”!
喜娘大骂道:“小姐只是失踪了,不是见了尸首,你若真怜爱她,就不会如此诅咒她!!”
她气得朝他逃走的方向猛扔石头,人都不见了气还没消停,骂道:“诡计多端的穷酸书生!”
程聿问道:“那位是……”
喜娘说道:“一年前我家小姐去净月山的避暑山庄避暑,碰见了被另一个老爷邀来的这书生。书生对我家小姐一见钟情,可小姐对他无意,他便死缠烂打日日写那酸诗递来。待我们回了城里,他便在附近租住房子,每日骚扰纠缠。”
这喜娘比新娘年长十岁,也是府里下人,伺候她多年,感情深厚。
想必是气坏了,提起书生就忍不住骂人。
“他越是纠缠,小姐就越是不喜。连老爷都看不过去了,但老爷宅心仁厚,不愿说什么。去年冬月老爷给小姐寻了一门亲事,媒婆来了两回,这亲事就定下了。”
说着她抹泪:“如今连新郎官的面都没见上,人就失踪了……我可怜的小姐……”
林飞鱼问道:“还没见过面?”
“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喜娘又说道,“几乎都是如此吧?”
十四说道:“可不是嘛,父母之命的婚姻除了跟新郎新娘没关系,跟谁都有关系。”
林飞鱼想到自己当年被父母许配给糟老头子的事,顿觉胸闷。
八年了,一想起这事还跟踩了烂泥似的觉得脏。
轿夫已经被衙役送回衙门,地上是轿夫口吐的鲜血,被压折的草上挂着凝固的血珠,在晦暗的林中似一颗颗黑色珠子,让人心惊。
程聿没有在地面上看见什么异样,查看鞋印,恰好前头有块嵌入地底的石头,石头上还挂着靴子上的黑色细线。
而白底黑面的靴子上头也确实有擦痕,结合众人说法,想必是他们行至此处,便闻鬼声,轿子忽轻,不见新娘子,顿时大乱,纷纷逃命。
慌乱中轿夫一脚绊了石头,倒地不起,随后轿子压来,正砸中胸口,内脏破裂死去。
无论怎么看,轿夫的死都是意外。
若他的死是意外,那——新娘子到底去哪里了呢?
衙门之中,程聿正听着喜娘等人的供词。
先听的是轿夫们的说法。
“这家小姐不算是个轻盈身子,略有些圆润……所以轿子里的份量我们八个轿夫多少能感觉得到。”
轿夫怕他们不知道陈明月有多胖,比划了几下。
随即十四哗哗画了几笔,一个丰满似饼的姑娘就跃然纸上,众人一看皆明。
程聿也看了看,这……好像真的画的比他好!
“走到浮玉山,因为有些上坡的路,就觉轿子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