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这个,林飞鱼不得不提醒说道:“声势太大的话,陈家二老真的会吊死在我们衙门口的。”
“可单凭我们几个,怎么上山?更别说查案了。”赵捕头想来想去说道,“要不我把他们两个绑起来,防止他们自尽威胁。”
“陈姑娘是不是在贼山上还不知道,我再想想。”程聿拦住了他,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找山贼谈判?审山贼?
他脑袋还要不要了?
可真出兵剿匪的话,即便可以阻止陈家二老自尽……但万一惹怒了匪徒,对陈明月不利,也会伤及无辜人。
稳妥的办法……
他走路想,睡觉想,吃饭想。
半天了饭还没扒一口。
不知情的十四和小石头都好奇看他,好一会十四笃定说道:“如此情形,师爷一定是——单相思了!”
小石头恍然。
程聿:“……”
不是的别瞎猜!他叹道,“想来想去,只有这个办法了。”
十四问道:“师爷又在合计什么事呀?”
“勇闯贼窝的事。”程聿打定主意,说道,“我想扮作客商,被山贼劫持上山,再伺机找到陈明月和赵楚山,问清真相。”
林飞鱼微顿:“太危险了。”
程聿耐心说道:“我查过乌云山近年来的情况,他们的首领不喜杀戮……所以劫持客商都是为了钱,只要赎金到位,会立刻放人。即便不愿交赎金的,也会留在山上做苦力,直到亲眷送来赎金。”
十四了然:“所以啊,师爷是想我们备好赎金,待你上山,给我们发出要下山的信号,就将你赎回来是吗?”
“是的。”
“太危险了。”林飞鱼眉头紧蹙,还是想拦下他,她甚至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堂堂一个世家子要去做这种危险的事。
为了查案而要搭上自己一条命的事真的值得去做吗?
林飞鱼说道:“万一你查案时惹怒了山贼怎么办?会死的,师爷。”
“犹豫会败北的飞鱼姐姐。”十四说道,“我们要做勇敢的人!”
“不懂事,这件事关乎性命。”
“可也是救人的事呀。”十四笑道,“我们做事可不能犹犹豫豫的,目前这法子是最好的,那就放手一搏吧,畏首畏脑成不了大事。”
小石头说道:“你这是慷他人之慨,师爷的命你肯定不在乎呀。”
“诶诶,小人之心了不是。”十四拍拍心口,“我跟师爷一起去。”
程聿:“我拒绝。”
赵捕头也说道:“要去也是我去。”
小石头说道:“我去,我身手好,还是小孩脸,他们会大意的。”
几人争着要去,但林飞鱼没有开口。
她不愿去,为了查案要把自己置身火海之中,她做不到。
她惜命,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轻视自己的一条命。
等他们争的差不多了,她才说道:“赵捕头去不了,你在衙门多年,弄不好山贼是认得你的。小石头和我也一样,面生的只有师爷和十四。”
十四说道:“飞鱼姐姐虽然在衙门好多年,可你是个不起眼的仵作,山贼大概根本不会注意到你。”
林飞鱼心头咯登,问道:“什么意思?”
“所以飞鱼姐姐也可以去。”
“……”这是推她去死吗?林飞鱼微愠,“你怎么总想着要我去做危险的事?”
十四没有着急,只是异常冷静地说道:“因为想飞鱼姐姐变成勇敢有力量的人。”
林飞鱼被她气笑了,她把她带回家,分她一口饭吃,分她一半床睡,回头她还觉得她懦弱没勇气,要她去贼山送死。
好好好,恩将仇报是吧。
十四又说道:“飞鱼姐姐越厉害,功绩越多,就越能往上爬,说不定还能去京师刑部大理寺看看呢。”
程聿也说道:“十四这话有前瞻性,若你只是靠县衙的政绩,恐怕要二三十年的光景。可若你有别的功绩,是可以助力你爬升的。啊不是!我不是让你也去贼山。”
他说道:“就这么定了,我去,你们都好好留在县衙。”
末了他又郑重说道,“备好赎金。”
他也是会怕死的人!
林飞鱼的心绪波澜不已,她被刺激了。
要是她能拿出当年逃离家里一路生存的勇气,那她或许真的会自告奋勇跑到贼山上建功立业,力争早日离开这随时可能将她解聘的县衙。
她给自己取名叫飞鱼,不就是想去更大的地方自在游戏么……
八年的光阴蹉跎,竟让她忘了自己的初心……
所思所想,还比不过一个十四岁的少女。
她的“抱歉”到了嘴边,可又说不出口。
逃了多年,她连道歉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根本没有办法直视以前的自己,只想唯唯诺诺地活着,守着县衙仵作这一亩三分地,妄图这么平静地过一辈子。
不是的……
她最初的设想不是这样的。
她从小就嘴馋地主家傻儿子手里的鸡腿卤肉酱牛肉,所以她立志要做吃遍天下的饕客。
她还想画一手好画,下一手好棋,生在富裕人家,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从家里逃离后她想去京师,因为那是最繁盛最有钱的地方。
根本不是困在这四方天地,碌碌无为一生,像师父那样,至死都得不到百姓的尊重。
她全忘了。
林飞鱼有些痛苦。
夜里睡觉时不断有人在喊她。
“你是林飞鱼,不是林秀秀,要使劲游呀。”
“游到海里吧。”
“怒吼吧!”
她从梦中惊醒,起来一看,身边只有睡得东倒西歪的十四。
一条腿还挂在她的胸口上。
难怪一直做梦!
她把十四挪回她的位置,又在中间隆了一条被子,防止她下半夜又翻滚过来。
做好这些,外面天色濛濛亮,距离程聿出发还有一个时辰。
她睡不着了。
坐在床边许久,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下地穿鞋,奔着朦胧夜色而去。
第34章 肥羊上山
天色渐明,城门都要开了,程聿还在拽那头倔马。
不动,压根不动。
他好言相劝道:“马,你要清楚你的作用,你不拉我去贼山,就要被送到屠宰场了。”
马只顾低头擦蹄子,根本不理会他。
程聿又拽了拽马绳,马也就偏了个头,蹄子不动。
“屠宰场,屠宰场!”
威逼利诱低声下气都没用,程聿觉得自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这还怎么去贼山被劫?
“我来做师爷的车夫吧。”
程聿回头看去,就见林飞鱼大步走来,一手接过他手里的马绳,说道:“上车。”
“好的。”程聿就要爬上去,又下来了,“不对,那伙山贼可是连车夫都不会放过的,赎金虽少,但蚊子肉也是肉。况且你去的话万一被认出来就完了。”
“不会的。”林飞鱼淡然道,“没有人会在意一个连仵作都不是的人,即使她在衙门待了八年。”
“这怎么可能……”
“我在衙门三年,厨娘问我是不是新来的。”
“这……她记性不好还不认人!”
林飞鱼继续说道:“我在衙门五年只是梳起额前碎发,每日碰面的衙差便问今天怎么来了个姑娘。”
程聿:“……”这……很难评。
“我在衙门七年,衙门旁边铺子掌柜问我是不是倒夜香的身上有臭味。”
程聿:“!”好的他服气了。
林飞鱼耐心说道:“综上所述,我在衙门没有丝毫存在感,师爷不必顾虑我。而且我今天是收拾妥帖出来的,平时在衙门蓬头垢面,模样应该有所变化。”
远山见明,光拂城墙,掠过黎明的乌云俯瞰天地,林飞鱼的面庞在微弱光芒的映照下,显出白净熏红之色。发挽成髻,碎发都藏了起来,小厮的装扮更显得脸蛋干净。
最重要的是,程聿觉得她的眼神好似不太一样了。
一扫阴郁。
他总算是知道林秀秀和林飞鱼的区别了。
正看着,林飞鱼蓦地抬头,迎面澈透双眸,问道:“师爷可以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