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仍旧是时不时劈几道闪电,风雨欲来,吹得周围林木叶子作响。
林飞鱼将帽子压紧,怕被风吹跑。
她见程聿蹲在泉水处洗手,又瞧着那立起的“不可泡脚洗手”的牌子,大惊:“你是真不怕被山贼看见!”
“水可真凉啊,这么高的山还有山泉水。”程聿甩甩手上水珠,说道,“探子说山贼们都喝这里的水,哦霍,这下都得喝我的洗手水了。”
“……”幼稚!
前面忽然有喽啰陆续喊“三当家”“三当家”,两人立刻停了下来,只见前路一群人簇拥着一人过来,两人警惕地和别人一起退到旁边去。
林飞鱼微抬眼皮,想看看那赵楚山长什么模样,能把一个大家闺秀舍弃名声和双亲跑到山上来。
这一瞧不要紧,只一眼她就知道赵楚山有何等魅力了。
他长得当真……太俊朗了。
哪怕他坐在轿椅上,可也见其高大威武。身板挺直,面部线条棱角分明,显得刚毅却不过分刻板。
剑眉大眼,鼻梁高挺,皮肤并不白净,但晒得宛如铜色,更显健康。
别说这是贼老三,说他是太子林飞鱼都信!
林飞鱼觉得他要是对自己甜言蜜语两句,她也是要被美色诱惑的!
“停。”
赵楚山沉沉开口,喽啰们立刻停了下来。
林飞鱼的心砰砰直跳,为什么?
因为这厮就停在他俩的面前!
程聿开口道:“三当家。”
她也忙开口:“三当家。”
赵楚山低眉看他们,说道:“你们两个是从哪里窜出来的?”
话落就有喽啰上前围住他们。
林飞鱼镇定说道:“我们是山上的人,三当家记性好,但总有漏掉的。”
赵楚山阴沉一笑,旁的喽啰也笑了起来。
程聿觉得完球了——这赵楚山好像真能记住啊!
“巧了,我没别的长处,就是记性特别好,恰好能记住全部人的脸。”
“……”林飞鱼盯向程聿,程聿眨眨眼,随即问赵楚山,说道:“三当家记性这样好,又生得一表人才,无论是文亦或武,想必都大有作为。可为何会做山贼,而不是去考功名呢?”
“哈哈哈……”赵楚山仰天笑道,“你倒是真会说。呵,爹是贼,儿子能有什么出路呢?”
程聿恍然大悟,直叹:“可惜了三当家这样好的苗子啊,可惜,可惜。”
谁不爱听捧人的好话呢?
而且还足够真诚。
赵楚山说道:“且说说你们是怎么混上山的,目的是什么?”
程聿淡定说道:“我们是刚被你们掳上山来的“肥羊”,醒来后我去开门,发现门没锁,就带着下人走啊走,走啊走,走到这来了。”
“门没锁?”
赵楚山声调一变,就有个喽啰大喊:“不可能!我明明锁了!”
程聿无辜说道:“真的没有,不信你去看看那把锁,根本没坏,没砸的迹象也没被劈的迹象,就连门都好好的在那。小兄弟,是你没锁,以后可要小心哦。”
“……”喽啰面如死灰,自己也想不起来是不是真的没锁了。
林飞鱼感叹程聿的演技简直是出神入化啊,说谎不带脸红的。
赵楚山冷笑:“去看看锁,若是没锁……”
他只是眼角稍扫一眼,便有别的山贼押着那喽啰离开……哪怕不见人影了,两人都还能听见喽啰的惨叫声。
此等雷厉风行的手段,程聿见识到了。
他说道:“我们不逃走,不反抗,只等我的双亲备好赎金送来。三当家颇有大将之风,令我十分感叹,依旧是那句话……可惜,困在了这方寸天地啊,如果能入仕,肯定大有作为。”
赵楚山打量他几眼,也不在乎他说的是真是假……但见他如此镇定,语气真挚,也不将他看做敌人,而是一只听话的“肥羊”。
他说道:“你倒是会说话,既不想逃,来者是客,那便一起去喝酒吃肉吧。”
眼见程聿变成了客人,林飞鱼暗暗称奇,几句话就跟山贼攀上交情了?
还要变客人吃饭了?
这……可真是奇怪的走向!
她随山贼一齐去大堂,末了又觉奇怪。
赵楚山出现了,可——陈家姑娘呢?
第36章 毙命
贼山可容纳千人的厅堂叫忠义堂。
林飞鱼闻着鼎沸人声走进去时,看见那三个字觉得挺讽刺。
对谁忠义?劫普通百姓的钱财也配叫忠义吗?
程聿低声说道:“一会你找个角落坐好,尽量不要让人注意到你。多找找这里的女人,看看陈明月在不在这。”
“好。”
进去后,程聿就被赵楚山带到前面去了。
那大当家身如狂狮,高大健硕,年纪约莫四十。旁的是个瘦猴,是贼山二当家。
正与大当家饮酒的他瞥见赵楚山来了,立刻说道:“瞧瞧三弟,来的越来越晚了,怎么,要我们给你留酒养鱼啊?”
赵楚山走了过来说道:“二哥说笑了,只是刚抓了两只乱跑的肥羊,处置了个玩忽职守的家伙,就晚到了。”
二当家笑道:“大哥你瞧,三弟如今处置人都不用跟咱俩说了,都自己做主了。”
“这是小事,怎么能劳烦大哥二哥出面呢。”赵楚山将程聿喊过来,说道,“这是刚抓的羊,性格不错,家底十分好,说要给大哥二哥敬酒。”
程聿知道自己这会不是“羊”,而是挡箭牌。
无妨,他的目的就是跟山贼打成一片,好探出陈明月的下落,探明孙工匠的案子。
大当家的性格远比两人要光明磊落,瞧着程聿丰神俊秀,不是那鼠辈长相,又听这富家子弟要敬酒,便说道:“来来,喝酒吃肉,你酒量不错吧?”
程聿说道:“不瞒当家的说,酒量是肯定比不过您的,而且比起喝酒,我更擅长吃肉。”
“哈哈哈,讨喜!”大当家招呼赵楚山,“三弟坐,兄弟们喝酒!”
说罢还将自己身边的舞姬推给他。
程聿感叹,好一个酒池肉林啊。
那酒多是从山下打劫而来,也有去铺子买的,更有自己酿的,好的差的一起喝,酒香酒臭纠缠在这大堂中,熏得林飞鱼都要醉了。
好在她听话找了门口角落位置,时而喝点吃点,满心满眼都在留意大堂的人。
她眼力不差,可溜了几圈都没见到陈明月。
她记得程聿说过,陈明月有身孕了,那也对,她怎么会来这种酒肉之地呢。
没等她确定完自己的想法,就听见外面有喽啰阻拦的声音。
“让赵楚山出来!我知道他在里面!又背着我喝酒玩女人是吧!!”
这声音实在稚嫩,没有那种久居贼山的泼辣感,林飞鱼的直觉令她站了起来,莫非是……
喽啰们正拦着一个珠圆玉润的好看姑娘,苦劝道:“陈姑娘你就别嚷嚷了,三当家在喝酒呢,一会就回屋了。”
陈明月气急败坏道:“他都两天没来我屋里了!天天抱着别的女人睡觉,让他出来!!负心汉!负心汉!”
她实在是太过吵闹,很快大当家就说道:“谁啊?”
喽啰们一松手,陈明月就提着裙摆匆匆走上前去,瞪眼看见赵楚山身边的女人,发了疯似的将她们拽开,怒吼:“滚!滚开!”
女人们嘟囔一声让开,赵楚山懒懒倚坐在虎皮上,皱眉说道:“你在发什么疯?回屋里去。”
陈明月瞪红了眼,厉声:“赵楚山你负我!当初你怎么说的,你说今生只要我一人,让我来贼山与你厮守,否则你就从山崖那跳下去。可我刚到山上,你就、你就左拥右抱,把我舍弃一边!”
赵楚山忍不住笑了起来,就连二当家也说道:“不是吧老三,这把戏你都试了二三十回了,竟还有女人上当啊?”
陈明月怔然:“什么意思?”
二当家哂笑道:“说你蠢啊。你要不要打听打听,这山上有多少兄弟的老婆都是我这三弟赏的?”
“……”陈明月已经不疯了,她错愕,“你在说谎……赵楚山你告诉我他在说谎!”
赵楚山连个正眼都没看她,说道:“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么?傲慢骄横,高高在上,哈,我便要你从高枝掉进泥潭里,看你在我的脚底痛不欲生。
你不是很高贵么?大小姐么?如今什么都不是了。你只是一个抛弃爹娘,舍弃万贯家财,甚至连名声都不要只爱男人的——蠢货。”
陈明月傻了,她怔的说不出话来。
她看着这个和她海誓山盟的男人,想着两人的种种过往,是惊愕,是不甘,是后悔。
“你毁了我……你为什么要毁了我……”陈明月痛哭道,“我甚至丢下了我爹娘……”
赵楚山笑了,满堂山贼都嗤笑了起来。
笑声那么大,那么刺耳,听得陈明月耳朵嗡嗡直叫。
她毁了,她没爹娘了,没名声了,那要命做什么?
她恨他,为何要这样玩弄她的真心。
“啊!”陈明月嘶吼,从袖子里掏出匕首冲了上去,她要杀了赵楚山!
赵楚山立刻起身躲闪,急红了眼的陈明月挥刀乱舞,众人急忙闪躲。
混乱之中突然有人惊叫“见血了”,早就站远了的程聿看去,众人已都散开,连陈明月都呆住了。
那匕首,正插在大当家的肚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