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知道他的心思,说道:“你进来坐会,我去忙。”
走到林秀秀身边,他便将木棍扔在她的脚下,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林秀秀抱手埋头,浑身都在痛。
宋临安摸摸她的头,说道:“是不是有人来我家偷桃子,你朝他们泼粪水驱逐走了他们?”
林秀秀讶然看着他问道:“你又不在,也没听我说,你怎么就猜出来了?”
“地上有好些桃子,基本都被咬了一口。树上也有鞋底剐蹭的痕迹,还留有不少泥。再加上那粪水在你我两家墙壁上,这就不难猜出来了。”
“嗯……”林秀秀见他坐在一旁,便问,“你不谢我啊?”
宋临安摇摇头:“傻子。”
“你这人怎么好心当作驴肝肺。”
宋临安笑笑:“好好好,多谢女侠仗义相助。”
说着将一块蜜饯放在她的手心里,“送个糖给你。”
林秀秀撇撇嘴收起了掌心。
“往后他们要是来偷就让他们偷吧,只是桃子,不值钱。”
“哼,你都不知道他们说话有多难听。”
“他们说他们的蠢话,你与他们计较了,那你也就成了个蠢人了。”
林秀秀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
少年的目光依旧那样温和,可说的话却冷冷的:“我们的教训不过是让他们吃点皮毛的苦……可若是让他们惹了大人物,那就不只是吃一点苦了。所以不着急教训他们,总会有人教训他们,让他们栽大跟头的。”
“宋临安你是有点狠心的。”林秀秀说道,“还好我们是朋友。”
宋临安笑笑。
傍晚余晖中,少年侧脸温和。
那是她印象中宋临安最后一次拥有健朗的脸色。
而与此浮现脑海中的,还有他腰间悬挂的玉佩,与夕阳同色。
那是一块——黄玉。
第54章 貔貅玉佩
十年前的记忆猛然袭来,记忆中已经模糊的少年面庞再次轰进脑海中。
林飞鱼蓦然回神。
顿觉窒息,不由捂住心口。
程聿见她脸色突然惊变,变得煞白,忙伸手扶住身体摇摇欲坠的她:“飞鱼你怎么了?”
十四也吓了一跳:“飞鱼姐姐你怎么了?”
“黄玉……黄玉……”林飞鱼瞪大了眼看着台阶下的程聿,“我好像……见过。”
程聿讶然:“在哪里?”
“我家隔壁。”林飞鱼怕他误会,忙说道,“我儿时住的村里。”
“在谁的身上?”
“宋临安。”
“宋临安是谁?”
“我的邻居。”林飞鱼说道,“他的母亲是个寡妇,在我还未出生时就带着宋临安住在了我家隔壁。师爷,我真的见过那种玉佩……但我不敢肯定是不是同一块。”
虽然林飞鱼的神情紧张认真,但程聿并不太相信是同一块黄玉。
且不说事情怎会如此巧合,单说一个乡村孩子,身上怎会有价值不菲的玉呢?
他安抚着她,说道:“你先将玉佩模样告诉十四,让她绘出,我们再比对如今手里的两块碎片。”
林飞鱼也觉自己实在太过敏感,况且那是宋临安的玉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她点点头,随十四回客栈去。
程聿心头微沉,若真是同一块玉佩,那……宋临安又是谁?
他抬头寻小石头的踪迹,只见他挤在热闹看戏的人群中,欢快不已。
想了想他过去拍拍他的肩头,说道:“你看完就回客栈,别乱跑。”
“是,师爷。”
程聿走的时候往那杂耍团看了一眼,便见一个姑娘正倒立在孤柱上,脚尖悬着一根竹子,竹子上还顶了一口碗。
转啊转,转啊转。
转得他眼花。
碗被稳稳放下,众人高声喝彩。
“各位大爷夫人们想不想看更出彩的表演?”
“想!”
“能不能给小的们打赏打赏?”
“能!”
“那各位大爷小姐们看好了——”
班主的声音越来越远,围看的人的声音却越发大,哗然入耳。
程聿已经走远了,他想快点回到客栈,看看林飞鱼记忆中的黄玉玉佩。
客栈厢房中,林飞鱼坐在桌前,微合双眼,努力回想宋临安的玉佩。
“约莫是孩童的巴掌心般大,中间圆玉,外面圈了一圈像是貔貅的兽纹……”
林飞鱼实在不知道怎么说清楚,她睁开眼看十四低头绘制,伸手点点“玉”的中间,“这里的玉,是有些镂空的,上面有个小洞,挂了一根细绳。细绳再往上,跟系貔貅的主绳拧成一股……上面拧了个花朵的纹样,再别在腰间,绳子不长……对,就是这样……”
十四画了一版出来,林飞鱼又佐以细节,十四再做修改。
两人没有留意到后来进门的程聿,全神贯注地还原着当年玉佩模样。
直到修改了四遍,林飞鱼才说道:“如果记忆没有出错,就是这副模样。”
程聿坐下身取出随身携带的黄玉碎片,将它们放在画旁边,细细比对,竟隐约觉得边缘纹路与碎玉相似,都有些貔貅的纹路。
十四将碎玉在画上转了转,最终比对外边缘后,确定了它们原本的位置。
一个在兽尾,一个在兽首。
但仅仅是像,碎玉太小,并不能十分确定这就是宋临安的那一块。
“虽说有可能,但按理来说,总觉怪异。”程聿皱了皱眉,说了自己的思虑,“假设这两块玉是同一块,那问题就复杂了很多,疑问也难以解释。”
“我明白。”林飞鱼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也觉得不应当是同一块玉,否则有太多问题解释不通了。宋临安只是个村子里的少年,他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而且,又能和这些命案有什么关联?”
“少年?”程聿笑笑,“按照你的说法,他搬来时你还未出生,你离家已八年……那如今算来他也是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了吧。”
林飞鱼微顿,微微动唇,一时说不出话来。默然片刻,眼里的光渐渐堙灭。
“他在少年时,就死了。”
程聿怔然。
“所以……他一辈子都是个少年了。”林飞鱼看着他,眼眶已红。
这是宋临安临死前跟她说的话。
——秀秀,别难过,我若今年死了,那我便一世都是个少年人了呀。
——不会老,也不会再死了。
——会一直以最好看的模样留在你的心里。
林飞鱼低头落泪,在那个在冰冷的村子里,在她那十二年的人生里,宋临安是唯一给她带去过温暖的人。
即便他将去,也给了她最后的温暖。
程聿轻轻摸摸她的脑袋,诸如生死的事,是最没有什么话可以好好安慰的。
唯有时间能冲刷去这种痛苦。
十四问道:“飞鱼姐姐……要是我现在说我们能不能回村子里问问宋寡妇,看看玉佩还在不在,对你来说是不是很难办到的事?”
“很难。”林飞鱼想也没想,“我刚赶走了他们,如今又要主动回去……”
这不等于羊入虎口,又要亲自面对她的双亲了吗?
程聿说道:“等你想好了再跟我们说。”
林飞鱼心中也十分挣扎,一来她的直觉告诉她这黄玉可能有联系,二来理智反驳她怎会有联系。
不愿回村的原因,究根结底,还是因为宋临安的隔壁,就是她的家。
别说那个家,就连那个村子,她都不想再踏入半步!
她凝神看着画上的貔貅玉佩,又愣了神。
“吱呀……”门被人打开,小石头风风火火走了进来,“那杂耍可太新奇了!!他们明日还要表演,师爷你们一定要去看。”
十四问道:“有什么好看的呀?不外乎就是攀高滚碗吹火球吧?”
小石头忙摇头:“当然不是,别的还好,寻常都能看见。可是啊——你们见过像人的狗吗?”
三人一顿。
“什么?”
“就是像狗一样叫,爬,吃东西,可是它长得可像人了!”小石头抖了抖,“有点怪异,可又好新奇。”
几人正想着宋临安的事,对杂耍没什么兴趣。
就掠过了,没再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