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已是一片死寂。
“我恨他!恨所有当年杀了我孩子毁了我一生的人,我杀他们有什么错!”
郡主声嘶力竭道:“安王爷岂是因我的策反而死?他苛待王府下人,人人都想杀了他,我不过是为他们指了一条路罢了。”
“裴玉蓉与安王爷私通,为他效力,不单单是算计我,就连府里过往的美人的死,都跟她脱不了干系。”
“闫春妮是个稳婆,可她却枉顾产妇和婴儿的命,甚至助纣为虐。”
郡主抬眼盯着他们:“桩桩件件,他们里面有谁是无辜的?!我不过是杀了该死的人!”
山洞里一直回荡着她的控诉。
字字泣血,却满含这二十多年来的悲剧。
让人听了不忍痛斥她的毒辣。
说话间,角落里忽然走出一个硕大的身影。
林飞鱼朝那边看,竟是那背刀客。
她一顿,便问道:“是你杀了我爹娘?”
背刀客点了点头:“他们该死。”
程聿皱眉:“你是……”
“郡主的侍卫,也是……”背刀客默然片刻,“府里侍卫的家生子。”
程聿突然明白过来:“你是当年看守郡主侍卫的孩子?”
“是。”背刀客身形壮硕,眼底透着寒光,光是站在那,就已经像一座小山。
小石头直皱眉头,对十四说道:“我打不过他啊。”
十四拍拍他的肩头:“打不过就跑,我不会笑你的。”
“……”背刀客对几人说道:“你们不该伤害郡主。”
郡主突然冷冷发笑,笑声在山洞里回响着,让人毛骨悚然。
“你也该死!”郡主猛地盯着他,厉声,“当初是你爹动手杀了楚家人,杀了我的孩子!你凭什么活着!你也去死!”
背刀客呆住了,他看着满眼憎恶的郡主,是不可置信,可并不恨她。
他退了两步,自语道:“我是罪人的儿子,他做了那么多的错事,凭什么就早早病死了呢?我该死……”
郡主看着他的脸,那是陪着她在王府过了许多年的,像朋友一样的人。她低头落泪,彻彻底底地将这二十多年所受的痛苦宣泄了出来。
为何老天要这么对她。
让她成为那畜生的女儿。
她宁可在十四岁那年,就随母亲一起死掉。
那她转世投胎时,也不会满含遗憾。
可如今她是要下地狱的人了。
她的双手都是血,都是血啊。
她如此模样,如此罪孽深重,去了阴间,是不是找不到她的儿子了?
林飞鱼听着她悲戚的哭声,忽然觉得她因为被县令驱赶被家人逼迫就去投河,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郡主杀人有错,可是她确实是一个很坚强的人。
但凡一般人遇到这些事,也不知道要跌倒几回了。
她所受的苦难,怎及郡主万分之一。
只要有路可走,就绝不会是困境。
郡主哭声渐渐变小,直至眼泪流干,似乎再不肯为这苦难的人生落下一滴眼泪。
她颤颤走到墓碑前,无力地瘫坐在旁边,抱着墓碑轻抚。
程聿此时才叹道:“往事不可逆,郡主在报仇时也杀了许多无辜之人……认罪伏法吧,郡主。”
郡主突然轻轻一笑,抬眼看向他,平静的目光下,隐约现着一丝狡黠。
“大人何不想想那黄玉碎片为何会出现在宋寡妇手中?”
程聿微顿:“你是故意引诱我们来墓地的?”
郡主凄然一笑:“你是个好官,我本不该杀你,可是跟我又有何干呢?当你去桥西村开始,我就已经想着怎么让你们死了。”
“……”她又看向林飞鱼,轻叹:“我不想杀你,可你是临安唯一的朋友,而且你是林家夫妇的女儿,根本没有必要活着……一起去死吧。”
“毒妇!”十四骂道,“都是借口!你杀人的借口!杀谁你都有理由,那我和小石头呢?又犯了什么错?!别把你的恶毒说的如此正义,你跟安王爷一样,都是心底恶毒的人!”
一提安王爷,郡主便瞪大了眼:“闭嘴。”
“你跟你爹一样!都是毒蛇!”
“闭嘴!”郡主赤红了眼道,“我不许你将我和他放在一起相提并论!他是个畜生!”
林飞鱼说道:“可你也利用了很多无辜的人,你忘了吗?杀王爷的那三个下人,他们是被你怂恿蛊惑的……
若没有你,他们根本没有那个胆子和周详的计划;
被诬陷杀了李山前的老四如今还在死牢里,即便是李山前,他只是裴玉蓉的儿子,根本不知道你的事,难道他也该死吗?
你不过是想杀了他,让裴玉蓉也一辈子活在丧子之痛里。而我,也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临安哥哥甚至在临死前都希望我能好好活着,连同他那份一起活着,借我的眼睛去更广阔的地方看看。郡主,安王爷确实恶毒,可你也不是个良善之人。”
郡主赤红了眼,她没有反驳她的话。
她低着头,提到她的儿子,她本该哭泣,可眼睛却是干涩的。
她哭不出来了。
第93章 大结局(四)
“我的人生被毁了……凭什么你们可以好好活着?”郡主嗤笑,“我爱的人,我从未见过的孩子,都被人杀了……他们死的那么惨……我本该在山上无忧一生,和我心爱的人相守一生的……他毁了我……他毁了我,还杀了我的孩子!”
郡主瞪着他们,试图从他们的身上问出一个公道。
可一切都是徒然的。
她只在他们眼里看见了怜悯。
她摇摇头,轻轻抚摸墓碑:“我是谁已经不重要了……”
程聿似乎想起了什么,快步走了过去,只见墓碑大字上是安王爷的碑文……但天音郡主抚摸的那几个小字,却是吾儿临安。
他蓦地想起宋临安在桥西村的坟墓已空,便问道:“里面金瓮里放的不是安王爷的尸骨,是宋临安的?”
郡主一笑:“对啊。那畜生的尸骨我早就扔去喂狗了,怎么可能还大费周章给他修个墓地呢?”
她温柔地抚摸着碑文,喃喃道,“娘以后都会在这里陪着你……这里大么?喜欢么?娘会陪着你的……”
程聿猛地站了起来,他突然明白为何郡主根本不否认自己是凶手。
黄玉的存在、背刀客的扯谎,一切都是在为他们的破案铺路而已。
她一开始的目的就是要将他们也引诱到墓地,为宋临安陪葬!
她疯了!
程聿神色凛然,对林飞鱼几人喝道:“快走。”
三人一听,也不问缘由,一股恐惧感袭来,立刻往甬道跑去。
郡主依旧喃喃自语:“我们都在这里陪你……”
四人往外跑时,便听见地底和甬道一侧都传来“嘶嘶嘶”的似火药引子被燃烧的声音。
背刀客决然地站在火药引子那,手里的火折子闪着微弱的光,映着他死沉的双眼。
很快,火药味顿时充斥在甬道中,烟雾盖眼,几乎辨别不清前面的路。
程聿抓住旁人的手,能感觉得到这是林飞鱼的手,他快步往前跑。
小石头想去捞十四的手,但根本看不见,也没听见她的脚步声。
背后突有热浪袭来,随即便是一声巨响。
整个山洞陵墓轰然爆炸,无数石子泥土滚落,转眼将甬道淹没。
去拿暖炉折返的玉暖看着坍塌的山洞,怔然片刻,跪地哭泣:“郡主……”
墓地远处的赵捕头正领人往这边赶来,听见那爆炸声……
随即见山头那边尘土飞扬,一拍大腿:“完了!赶紧去救人!”
玉暖哭得伤心欲绝,泪落香炉。
突然她在一片宁静中听见了人声,惊喜抬头,却见程聿和林飞鱼灰头土脸地爬了出来,满头满身的土。
她呆滞地看着,已不想问他们郡主有没有活着。
一开始郡主就打算去死,否则不会将她支走。
林飞鱼拚命喘气,掸着眼前尘土,呛得直咳。
她刚缓过神就往后看,惊惧道:“十四呢?石头呢?”
程聿已经猜到他们没有跑出来,他将腿拔出泥土,折断身边树枝,跪在高耸的泥包上挖:“快,飞鱼。”
林飞鱼也反应过来了,可身边没有趁手的工具,便徒手挖了起来。
“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快出来……快出来吧……”
程聿将树枝塞到她手中,可挖了一会树枝也断了。
两人便一起徒手挖土。
那土里夹着碎石木棍,实在难挖。
指甲被泥土嵌入,硬生生撑裂,血与土混在一起,已经挖了很深一个坑,却没有看见人。
林飞鱼几乎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