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宝记下她说的人和地方,再三保证会去告知,陈明玉就急忙回去了,怕被侍卫嬷嬷发现。
林有宝回到屋里就一顿拿斗笠衣裳干粮,韩李花瞧见就问:“大半夜的去哪啊?你要去见狐狸精?”
“胡说什么呢?”林有宝没将钱的事说出来,“隔壁那个娘子让我帮她跑个腿,我去去就回。”
韩李花气笑了:“她到底是谁的娘子啊?是你的啊?这么慇勤。”
“又瞎说。”林有宝一心要去藏宝,不理她。
可韩李花看出端倪来了,一把抓住他说道:“你可不是这种好心人……她是不是色诱你了?”
“你不要玷污人家的清白好不好!”
“那肯定是给你好处了!”韩李花扑了过去就去摸他的衣兜,这一掏果然掏出一袋钱来。
她冷笑,“好啊,这才刚成亲多久,你就自己藏钱了?那死老太婆说的没错,我韩李花就是个外人!林有宝,这日子不过了!老娘不过了!”
林有宝慌了:“祖宗你说话轻点,别让邻居听见回头笑话我们。我这不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吗?”
这好一顿哄,韩李花才冷静下来,问道:“她让你送什么信啊,给这么多钱。”
“不知道啊。”
“那……看看不就知道了?”韩李花拿了信就拆,林有宝也没拦着。
两人就在灯下看了这信,无非就是独守的娘子让丈夫快点回家,别贪恋热闹人间的事。
韩李花说道:“原来她真有丈夫啊,我还以为是哪家的美貌妾室呢。”
林有宝说道:“还有个口信是给猎山的家翁和姑子的,得爬到半山呢。我得赶紧去,这没六天回不来。”
“六天?你走了我怎么办?谁给我做饭?地谁种?”韩李花死死抓住他,“那娘子自己就要生了,生孩子的人能顾得上你送没送吗?别送了,回头她问起就说口信捎了,信送了,她要说没,我们就抵死不认,你还真是个傻子,想自己亲自去跑腿。”
林有宝还是有点良心的,他为难道:“这不好吧……”
韩李花瞪眼:“好好,你去送,这天冷得要下雪的样子,你半夜出去碰见大雪,冻不死你。”
这一说林有宝也迟疑了,韩李花又说道:“你对这小娘子很上心啊,冒死也要去。林有宝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那美娇娘再怎么好看那也是外人啊,林有宝分得清顿顿有肉吃还是一顿有肉吃,急忙说道:“鬼才去,老子不去。”
说完就把信给撕了个粉碎,韩李花这才放过他。
一晃十天过去了,陈明玉好不容易才找到机会再单独跟林有宝说上话。
林有宝说道:“捎了话啊,送成了信啊。”
陈明玉问道:“那他们有没有说什么?什么时候来?”
“让你好好养身体呢,别太操心,啥时候来没说。”
陈明玉只问了两句,就见他要走,突然就觉得不对劲,当即质问:“你是不是根本没有替我跑腿去?”
“我去了。”
“我家翁长什么模样?”
“……”林有宝顿了顿,狡辩道,“我哪知道!我见的是个老妇人。”
陈明玉冷笑:“我婆母还在县里没回来。”
多日的心烦意乱让她瞬间失了理智,被一个刁民骗了钱,这好似压垮了她最后的期盼,抓了他骂道,“骗子!没有心肝的骗子!我的信呢!信呢!”
林有宝叫苦不迭,还是韩李花听见动静,冲上来一把推开她,怒骂:“狐狸精,扯谁丈夫呢!”
陈明玉被推得摔倒在地,还要起身骂人,突然肚子剧痛。
林有宝一瞧吓了一跳:“血!”
韩李花都撸起袖子准备对骂了,忽然见她身下有血溢出,吓得急忙拉着丈夫回院子。
很快裴玉蓉和闫春妮闻声出来,对视一眼说道:“要生了。”
于是赶紧把她搬进屋里接生。
隔壁林家夫妻听见里头的惨叫声,心神不宁道:“万一没生好赖我们头上怎么办?隔壁那帮人看起来不好惹啊。”
两人心慌了好一会,林有宝说道:“要不出去避避?就去你娘家,待个十天半个月。”
韩李花也不敢去赌隔壁是良善之人,两人一拍即合,立马收拾东西拿上钱,午饭都没吃就跑了。
午后安王爷才过来,但陈明玉还没有生下孩子。
他坐在院子里吹着寒冷阴风,从未如此紧张过。
——女儿一定要平安。
——孩子最好生下来就是死胎。
到了下午,临近天黑,婴儿的啼哭声终于划破村庄。
安王爷猛地站了起来,那稳婆闫春妮将襁褓抱了出来,欢喜道:“恭喜老爷,是个男孩啊。”
“呵……”安王爷看也未看那孩子一眼,只是一个眼神示意裴玉蓉。
刚一起出门的裴玉蓉一手捂住婴儿的嘴,也不知道给他喂了什么,婴儿竟直接止住了哭声,随即又进去。
片刻闫春妮就听她哭喊道:“小姐,是个死婴——您生了个死婴——”
闫春妮错愕,她急忙看手中婴儿,还喘气呢!
安王爷从怀中取下一块貔貅黄玉塞进闫春妮手中襁褓上,冷声:“我知你缺钱,这黄玉足以让你解决当下困境。”
闫春妮顿了顿,安王爷又道:“拿上钱,把孩子掐死。”
“这位老爷您这是?!”
稳婆还想说什么,旁边的暗卫赵中就拔了剑:“走。”
她心头一怵,迎面对上两人冷厉满是杀意的眼,突然就知道为何他们愿高价让她来这里待命接生。
原是看中她缺钱,觉得她会听命他们,杀了这孩子。
闫春妮抱着孩子在夜色下随暗卫离去,她边走边抱紧襁褓,这孩子还温热着,是活的啊……
怎么就能杀了?
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闫春妮满眼含泪,她是一个稳婆,是替人接生的,不是来杀生的。
走到河边,她强忍恐惧说道:“这孩子我杀不了,大爷您要下得去手就您来吧。”
赵中瞥了她一眼:“杀婴儿是要下地狱的。”
“……”闫春妮再忍不住,问道,“你们到底有什么仇啊!”
赵中“嘶”地拔剑,站定河边,朝河流示意:“扔。”
闫春妮愣了愣,又见他的剑尖指来。
她深知她再不动手那死的就是婴儿和她。
闫春妮一狠心,将襁褓放入河流中,落泪道:“小娃娃,欠你的我来世再还你……”
襁褓入水,因外头裹的是极好的绫罗绸缎,一时未透水,便这么飘在阴暗的河流上。
赵中举起剑,一刀劈在闫春妮的背上,将她踹进水中。
让她和婴儿一起死在冰冷的寒冬河水中。
冷冷严冬,冷冷寒风。
拂得人不敢出门。
山林的夜晚更加冷了。
可宋红梅感觉不到。
“孩子……我的孩子……”宋红梅跪在河边,亲手将出生没几天的孩子放进河里,与其掩埋在土里让野兽挖出来吃了,不如让他沉入海里,和天地共生。
她无力绝望地哭着,怨恨这天地为何对她如此不公。
怨恨她当初怎么会嫁给叶明义。
“孩子……”宋红梅痛哭,她崩溃了。
活着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她看着越漂越远的襁褓,终于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朝那边奔去。
一起死吧。
娘和你一起死!
不要丢下娘!
她哭着奔向襁褓,可夜色太黑,只是三四丈的距离就看不见了。
“啊——”
宋红梅哭喊着拍打水面,可也没有停下脚步,一步一步往深水走去。
“娘来陪你了……不要怕……”
冰冷的河水已淹没到她的胸口,她突然觉得要解脱了,竟是全身都轻松了起来。
忽然那飘远的襁褓又回来了,从另一边河道口汇聚而来。
她愣了愣,伸手抱起襁褓。
里面的婴儿也才出生不久,但他的小脸蛋是温暖的。
宋红梅怔然。
河水拍打着她的身体,一晃一晃,她也像水里的浮萍那样,跟着一晃、一晃。
她愣了很久,终于紧抱襁褓,拖着快僵硬的身体回到了岸边。
她将襁褓放下,藉着隐约夜光低头看着这个在喘气的孩子。
看着看着,挤压在身体里的痛苦似找到了闸口,轰然倾泻。
她悄然落泪,将他抱住。
“我的孩子,是我的孩子……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