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里,村人又好一阵热闹,这才散去。
宋临安难过地坐在母亲旁边,看着她夹了木板的腿默了默,打起精神说道:“娘,你好好养伤,别的事不要操心。”
宋寡妇泪眼婆娑道:“都快过年了啊……都在办年货呢。”
“我能去办。”宋临安安抚道,“我跟您去过镇上,知道怎么做买卖,不会高价买贵的。”
事到如今宋寡妇再不放心也得放心了,儿子办事她放心,就是不想他操持这些事。
“你的手是用来拿笔的,娘不让你耕种,不让你沾铜臭,不让你干活,就是要你好好读书。可没想到娘不争气,伤了腿……”
宋临安笑笑:“娘,儿子已经十四了,给我一个机会,做个小男子汉。”
宋寡妇轻轻叹气。
过了两天村里人都去镇上赶集,宋临安也跟着婶子们去了。
林秀秀也身负买年货的重担,便跟着一起去。
她坐上船时还觉兴奋,到处乱看。看了一会就觉头晕,枕着宋临安的胳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宋临安将她唤醒,说到了。
从船上下来,两人跟着采办“大军”到处逛,主要要买的是糖。
有了糖就可以做很多糖糕、芝麻糕、花生糕。
别的蜜饯不需要,太贵了。
粉面也不必,自家磨就好。
宋临安路过一家药店时停下了脚步,他看中那棵摆在门口展示的人参了。
林秀秀在一旁看着,说道:“好多须须,这人参起码得有二十年了。”
宋临安掐了掐兜里,钱肯定不够。他又低头看向腰间的玉佩,随即去了旁边当铺,当了一袋让林秀秀眼睛瞪直的银两。
然后看着他和药铺掌柜换了那根“须须”。
她觉得有些可惜:“婶婶说那玉佩是你从小戴到大,给你辟邪用的呢。”
宋临安将人参收好,抱着包袱说道:“娘的身体比较重要。”
林秀秀说道:“要是我,我不会这么做。”
宋临安没有指责她的“不孝”,换做隔壁林婶是他娘,他也不会这么做。
人心都是肉长的,他明白这个道理。
那边当铺掌柜反覆端详手中玉佩,爱不释手:“好货啊,亏得那小子不识货,才当了那么点银子。”
他忙寻了个好盒子装上递给女婿,说道,“你不是说要去寻安王爷安排个差事吗?这宝贝你拿去当见面礼,王爷是个懂货的人,他一定会高兴的。”
女婿一听急忙拿着礼盒去麒麟县寻安王爷。
玉佩先是送到了管家手里,管家收下了,送去王爷房里。
安王爷听他对那远房亲戚一顿吹嘘,并不在意……直到婢女将礼盒送到他面前打开,不经意的一瞥顿时让他惊愕。
他自然认得这块貔貅玉佩,毕竟它悬挂他腰间足有五年之久。
他错愕地拿起玉佩,问道:“哪里来的?”
管家见王爷面色不对,急忙去喊那亲戚进来。
男子一听也急忙跪下,不敢说谎,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安王爷更是讶然:“那少年多大年纪?”
“十三四岁的模样,生得俊秀,知书达理的模样,但衣着一般,不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安王爷紧握玉佩,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回神。
他抬抬手,唤了暗卫进来。
他要找人……
找到那个少年……
要寻个知道年纪、又有口音的男孩,并不算什么难事。
桥西渡口附近、十三四岁、男孩,很俊俏。
这些线索让暗卫很快就找到了桥西渡口的山脚下。
他先去山上的猎户那走了一遍,无果后又去下游三个村庄走了一遍,很快就缩小了搜寻范围,最终将目标定在了一个寡妇家中。
无论是年纪还是地点,亦或俊朗的样貌,都与要找的人无异。
只是唯有一点,那寡妇看起来确实是他的生母。
暗卫有些拿捏不准,便回去请命。
安王爷立刻南下,去了桥西村,他要亲眼见见那个少年。
第104章 番外十年前(二)
休养了半个月,宋寡妇的脚好了许多,已经开始忙些家里的活了。
但只要一听见儿子的脚步声,她就赶紧回床上躺着……否则儿子一定会心疼她,又懊恼他自己没有把事情做完,还让她操心。
宋临安进来见她躺着,面色无异。
可是很快他就转身问道:“娘,你别忙这些活了,听听我的可好?要好好养着脚才能快些好啊。”
宋寡妇狡辩道:“我没下地啊。”
“昨夜我出去明明记得桌上是有一块水渍的,刚进来要擦拭却已经是干干净净的了。”
“……”宋寡妇一本正经道,“猫舔的。”
宋临安要被她气笑了,走过去温声道:“娘,你就听我的好不好?好好休息,大夫说你起码要一个月后才能下地呀。”
见儿子这样懂事,宋寡妇高兴极了,心头泛起一阵暖意。
只是这屋里屋外都让他一个人忙,她心里不舒服,心疼他。
她感叹道:“娘没有白疼你。”
当初幸得遇见他,她才活了下来。
以后这日子就一直平平淡淡地过下去吧。
只是她私心又想他找到他的爹娘,当初襁褓里的貔貅黄玉那可是富贵人家的东西啊,又没有留下收养纸条什么的,她多年来一直都怀疑他是被人牙子偷走,又遇到了什么事,便舍弃河中的富家子弟。
要是他的爹娘能认出他,那儿子就不用跟她受苦了。
所以多年来她让他戴着那玉佩,既盼着他能认祖归宗过上好日子,又怕他一走就再也不回头。
如今看来不会了,儿子是孝顺她的。
即便日后高飞,也绝不会丢下她。
宋寡妇想着,说道:“那块玉佩回头娘想办法赎回来。”
“赎不回来了。”宋临安冷静道,“是死当,钱多些。”
宋寡妇着急道:“你怎么能死当呢!那可是……可是你爹留给你的东西!”
宋临安安抚道:“娘,爹已经走了很多年了,我也从未见过他……虽说偶尔会羡慕同村有爹的孩子,但我并不在意自己只有母亲的身世。
我于爹爹没有任何感情,所以他留给我的东西我宁可拿来换人参给您补身子,您的身体好了,才是我最高兴的。”
多余的话宋寡妇也不好说,她总不能告诉他实情。
或许老天是要她把孩子留在身边不让走了呢?
宋寡妇想着,虽然觉得可惜,但还是接受了这种结果。
中午宋临安拿腊肉煮的时候,想到之前说要拿肉给秀秀吃,这一忙半个月竟给忘了。
眼见还有十多天就要过年,等开春再提这事,岂不是成陈年旧账了。
他问过母亲后,宋寡妇心里隐约高兴,就应允了。
于是宋临安多切了一大块肉,准备一会偷偷给她送去。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宋临安没等到林秀秀,假意出门,问了一嘴在门口端碗吃饭的韩李花。
韩李花说道:“给她弟送饭去了。”
宋临安又等了好一会,才见林秀秀慌慌张张跑回来,张嘴就说道:“弟弟把牛弄丢了,人不见了,牛也不见了。”
韩李花一听,抄起扫帚就往她身上打,怒骂道:“赔钱货!牛丢了还把弟弟弄丢了!你怎么做的姐姐!你还有脸回来!怎么不死外头去!你有牛值钱吗!不找人还敢回来!”
那扫帚一下一下地落在林秀秀的背上,抽得她惨叫不已,躲也躲不了,逃也不让逃。
直到林有宝出来,才说道:“别打了啊!快去找人!”
韩李花这才扔掉扫帚,恶狠狠地说道:“去找人!找不回来你也死外边去好了!”
说着两人也去山脚下找人了,林秀秀一颠一颠地也要走,宋临安把她喊住了。
她转身看去,本来挨打还没落泪,见了日光下那干净清爽的少年,还有那一身整洁的衣裳,蓦地想到自己的处境,眼泪便啪嗒啪嗒掉落:“临安哥哥……”
宋临安早见多了她被挨打挨骂,端了碗过去递给她:“你慢会他们不会知道的,先把饭吃了。”
林秀秀虽然心里犯怵,可是也饿得慌,接过碗就扒拉饭吃。
白米饭真好吃,肉真好吃,这荤菜的油水也香极了。
什么弟弟,什么老牛,她才不要想。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一大碗饭,心里总算好受些了。
宋临安沉默地看着她,只比自己小两岁,可两人好似过着天差地别的生活。
娘亲待他很好,也从不让他干活,晚上忙完了会和他谈天说笑。
都是做娘的,秀秀的爹娘怎么如此糟糕呢?
宋临安说道:“秀秀,以后等我考了功名,离开桥西村了,也把你接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