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的天空马上就要暴雨倾盆,而等待薛家的又不知是怎样的风雨暗夜。
薛老夫人问薛管家,“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了?”
即便是在薛府几十年的薛管家,从未见过相府被围的阵仗,也难免会觉得心中恐惧害怕,他哆嗦着说道:“赵大人已经派人将薛府团团围住,说是薛府上下都去接旨。”
“怎会是他来宣旨?”
偏偏是赵谦带着圣旨前来,薛老夫人面露惊慌的神色,若圣上派他人前来,薛家至少还有转圜的机会,可却派了赵谦,那表明圣上已经放弃了薛家,决定严查严惩了。
暴雨忽至,惊雷阵阵,只听赵谦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圣上有旨,薛远及家眷下跪接旨。”
“轰隆隆——”
薛老夫人被那雷声吓了一跳,差点站不稳,摔在地上。薛雁则赶紧上前搀扶着祖母,薛凝则拿了一件披风替祖母披上。
薛雁柔声安抚祖母,“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一家人一定可以携手度过这场暴风雨,祖母,你慢点走,我扶着您。”
薛雁和薛凝搀扶着祖母走出了寿安堂,外头的雨实在太大,暴风雨打在伞面噼啪作响,稍有不慎,狂风将薛雁手中的伞刮向远处,薛雁便要去追那被风吹走的伞,可那青石板却甚是湿滑,她脚下一滑,险些一跤摔了出去,却被人一把抓住手臂,及时搀扶着她,那人将手中的伞朝她偏了过去,替她遮挡不断从头浇下的暴雨。
“薛二小姐,小心。”
薛雁抬头一看,见是赵文轩,可又想到此刻赵家的人前来,都是要与薛家发难的,她下意识挣脱了赵文轩,客气而疏远的说道:“多谢赵公子。”
赵文轩笑道:“两次见到薛二小姐被雨淋湿,上一次薛二小姐接了在下的伞,可这一次却说什么也要拒绝了吗?”
薛雁只是客气地对他行礼,“抱歉,令尊赵大人带着圣旨前来,薛府中人需赶紧前去接旨,告辞了。”
说完,薛雁便提着湿漉漉的裙摆,跑向祖母。
赵文轩也并不恼,只是笑看着薛雁搀扶着薛老夫人离去。
众人来到前厅,只见赵谦手捧圣旨,满脸幸灾乐祸,他和薛远斗了几十年,从未占过上风,薛远一路爬到丞相的位置,他便只能屈居薛远之下,做梦都想将薛远拉下去,这次机会终于来了。
薛贵妃和八皇子出事,牵连了薛家,他便能借此机会报仇,一举搬到薛远。
赵谦高声道:“薛远,有人举告你结党营私,在朝中迫害同僚下属,与薛贵妃勾结,密谋杀害皇子,构陷皇太子!”
薛远冷冷一笑,“赵谦,你个卑鄙小人,你公报私仇,落井下石,还要再为本官多安几条罪名吗?”
赵谦发出一阵大笑,“薛远,你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的报应。多年来,你仗着薛贵妃在朝堂上只手遮天,从不将本官看在眼里,可有想到今日的下场!”
他走到薛远的跟前,笑道:“对了,有一事忘了告诉你,就在两个时辰前,薛三公子薛况夜宿青楼,杀人潜逃!本官亲自来宣旨,顺便带人将犯人抓捕归案。”
薛远听闻似深受打击,嘴里喃喃念道:“这不可能,况儿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他只能爱胡闹了些,但他不会杀人的。”
赵谦冷笑道:“薛远你教子无方,纵子行凶杀人,本官限你早些交出薛况,倘若胆敢窝藏朝廷钦犯,以你们薛家如今的处境,便是罪上一等!”
“放肆!”薛府上下都没想到竟是薛凝出手。
只听薛凝说道:“本宫看谁敢来相府抓人,赵大人得先问问宁王答不答应!圣上并未下旨罢了父亲官职,父亲仍是丞相,圣上只说严查,并未对薛家处决,尚书大人也不能随便对薛家动手罢?”
“宁王妃也在啊!下官拜见宁王妃!”赵谦虽然不屑,但还是对薛凝躬身行礼。
“宁王妃已经嫁入宁王府,自然便算不得是薛家的人,王妃放心,今日下官奉旨是为抓薛家人。”
赵谦高举手中的圣旨,高声道:“圣上有旨,将薛家上下关押候审。来人,将薛家人全都带走!”
赵谦带来的那些兵将薛府的人都围了起来,正要将薛家上下和所有的女眷全都带走关押,薛老夫人却道:“慢着,薛家二小姐薛雁和武德侯府的二公子已经定了亲,今日谢二郎会亲自来迎亲。”
听了祖母的话,薛雁觉得震惊不已,没想到祖母早已派人去找了谢玉卿,为了她不被薛家牵连,竟然昨夜便为了想好退路,让谢玉卿上门迎亲。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薛府门前,一身白衣的谢玉卿及时赶到,得知成婚的消息,他自是心情激动又紧张。
他终于能娶薛雁为妻,母亲和薛老夫人商议过,还将大婚之日定在了今日。
只是大婚所需准备之事甚多,他不愿委屈了薛雁,想着将薛雁先接回府中,等过两日选定吉日后再正式成婚。
薛凝看向满面欣喜的谢玉卿,黯然低下头。
那日同谢玉卿吵了一架后,她便跑出了谢家,之后便一直住在薛家,而谢玉卿也并未像往常那般追来哄她,今日又见谢玉卿上门迎娶妹妹,他竟毫不掩饰心里的喜悦,她才明白曾经那个和他山盟海誓的男人,早已死在白龙寺的那场刺杀中,他已经一点都不在乎她了。
薛凝紧紧捏着手中的帕子,强忍着眼中快要坠下的眼泪。唇抿得紧紧的,看向谢玉卿,只见他眼中含情脉脉,却只是看向薛雁。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
她为了得到谢玉卿的爱,去和妹妹换亲,强行留在他的身边,甚至不惜对自己下药伤害自己,最终谢玉卿竟然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不给她。
如今他就要和妹妹成亲了。
可她不甘心,也放不下。
只听谢玉卿意气风发,朗声说道:“武德侯府谢玉卿迎吾妇归家。”
谢玉卿进了薛府,来到薛雁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是我来迟了,雁儿别怕,我来接雁儿回府。”
薛雁紧紧抓着薛老夫人的手不放,“祖母,我不走。”
薛老夫人却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到了侯府,和玉卿好好过日子,你们一起孝顺玉卿的母亲,不要再管薛家的事,你和凝儿都要照顾自己,如今这情形,能多救一个便算一个吧。
如今薛家举家获罪,唯有这种办法才能保住她。
谢玉卿正要带人出去,却被赵谦的人阻拦,“慢着,涉及先太子一案,当年武德侯带兵围了东宫,搜出了龙袍,焉知不是武德侯事先与薛家串通,共同谋害太子?武德侯府自身难保,竟还想救走薛家的人。”
“来人,将薛家的人都带走,关进刑部大牢。”
“慢着!”赵文轩大步走上前,对赵谦躬身行礼。
赵谦不禁皱起眉头,“你想做什么?”
“父亲,您不能带走薛二小姐。”
赵谦怒道:“你说什么?”
赵文轩却道:“儿子想娶薛二小姐为妻。”
在场所有的人都震惊了,就连薛雁也惊讶不已,赵文轩到底在说什么,他竟然说想娶她为妻。
“混账东西!”赵谦气得一巴掌狠狠扇了过去,“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赶紧给老子闭嘴!”
那一巴掌打得极重,赵文轩的脸侧瞬间便肿起了五个手指印,嘴角也溢出了鲜血,赵谦竟然对自己亲儿子也下手如此之狠,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不已。
赵文轩却只是抹去嘴角的血迹,却并无反驳,而是彬彬有礼,恭敬对父亲说道:“儿子对薛二小姐一片痴心,昨夜已经禀明圣上,并求得婕妤娘娘的应允指婚,婕妤娘娘应已经禀明陛下为儿子做主,儿子娶定了薛二小姐。”
这是拿皇帝来压他,即便赵谦再大胆,也不敢忤逆圣上。
“你……你,”赵谦气得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
他瞪了赵文轩一眼,气得拂袖而去,吩咐手下的人将薛家上下都抓了。
有赵文轩出面维护薛雁,薛雁终于还是逃过一劫。
第41章
眼见着心愿达成,谢玉卿就要娶薛雁为妻。可没想到赵文轩横插一脚,若赵婕妤真的求得赐婚的圣旨,他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薛雁嫁给赵文轩。
他怎么不知道赵文轩竟然如此卑鄙,竟然暗中使手段,夺他妻子。
谢玉卿恼羞成怒,愤怒不已,“赵文轩,你分明知道我喜欢雁儿,我与雁儿已有婚约,你竟然卑鄙无耻,使那下做手段,夺我妻子!”
赵文轩却笑道:“有句话,我需再提醒一下谢兄,你虽与二小姐有婚约,但却并未成婚,她便不是你谢兄之妻。”
谢玉卿气得一拳打在赵文轩原本已经红肿的脸侧,
但他不会武艺,又曾受过伤,那轻飘飘的一拳,即使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并未有多大的力道。赵文轩也可轻巧躲过,可赵文轩却选择硬生生挨下这一拳。
他抹去嘴角的血迹,笑道:“这一拳让谢兄出了气,谢兄可觉得心里好受些了?不知赵兄可还记得我当初说过什么?”
“你说了什么!”谢玉卿正在气头上,满腔怒火无从发泄,此刻他已经失去理智,只知曾经与他相交的好友竟然背叛了他,是赵文轩对不起他。
他日夜期盼着薛凝能和薛雁换回,便能履行婚约,娶薛雁为妻。好不容易等到薛老夫人定下婚期,他还是差了一步,为什么命运便是如此捉弄人!
赵文轩是刑部尚书的长子,是赵妃的侄儿,赵婕妤去求有圣上赐婚,他要如何与赵文轩争。
他好恨。
赵文轩冷笑道:“谢兄,我曾对你说过薛家二小姐是个好姑娘,你将来错过便一定会后悔。可那时你听不进我的忠告,一门心思扑在薛凝的身上。她与宁王的赐婚,你便消沉度日,还曾一度放弃了你的理想,还曾伤害了二小姐,我说错了吗?”
谢玉卿顿时无言以对,他想起来了,在他出事之后,赵文轩的确曾上门劝过他,劝他珍惜眼前人,劝他放弃薛凝。可他却沉浸在与爱人分离的痛苦之中。
甚至为了气恼薛凝违背他们的誓言,转而赌气求娶薛雁,那时他想着薛凝要嫁别人,他便娶别人,他还要娶薛凝的亲妹妹。
他何曾不是想借此报复薛凝,报复她狠心抛弃了自己。
见谢玉卿不说话,赵文轩继续劝说道:“你既然已经主动求娶薛二小姐,便该放下过往,一心一意的对她好,可你又是如何做的?”
见谢玉卿涨红了脸色,无法反驳。
赵文轩继续说道:“你无视她对你的感情,无视她对你的付出,你在和她的定亲宴上跑去找薛凝,被重伤抬回,奄奄一息。是二小姐日夜不休,衣不解带的照顾你,若非如此,你性命不保。可你却依然执迷不悟,你非但看不到她的付出,还迁怒她伤害她。”
“我,”谢玉卿怔怔望着薛雁,见她低垂着双眸,眼中似有泪光,他的心也跟着揪痛着,满是苦涩。
“不仅如此,你还在薛凝提出换亲时,竟然默许薛二小姐代替薛凝入王府。如此看来,你根本不喜欢她,也从未真心对待她,更没有像一个男人那样珍惜呵护她。”
谢玉卿用力攥紧拳头,想起往事,他追悔莫及,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记耳光。心中更是懊悔不已,“从前是我伤害了她,是我有眼无珠,总是纠结过往,沉溺过去的伤痛无可自拔,是我辜负了她的一片真心。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会尽拼尽全力去弥补……”
“哼。”赵文轩一声冷哼,打断了谢玉的话,“谢玉卿你自恃才华出众,什么都要最好的。倘若不是谢府出事,你需要有人助你度过难关,你又如何看得起从小流落在外,养于商贾之家的薛二小姐。你一再利用她,利用她的喜欢,不过是想要薛凝后悔回头。可你发现薛凝并非你想象中的模样,你便又朝三暮四,转而去追二小姐。你不过是仗着薛雁对你的喜欢,觉得她永远不会离开你罢了。”
谢玉卿不停的摇头,“不是这样的。”他已经意识到自己错了,错了便该去挽回去弥补,他已经发誓,以后一定会对薛雁好的。
“没有人会一直付出,即便再爱你的人,也会有累的时候,薛二小姐那么好,你凭什么觉得她会一直站在原地等你。”
谢玉卿只觉得赵文轩性子沉闷,什么事都藏在心里,从不曾为任何人出头,他看向薛雁时眼神温柔,似藏着无尽的柔情。
薛雁虽然只见过赵文轩两次,对他也没什么好感,但听了他的话,却莫名觉得心酸。
虽然她已经放下过往,但每每想起曾经那个努力付出,却得不到回应的自己,她也想要抱抱过去的那个自己。
她也曾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不够好,这才不被喜欢,才不被善待。
直到现在,从赵文轩的口中说出,她才真正的明白,不是她不够好,而是谢玉卿左右摇摆,害人害已。
她甚至有些同情姐姐,姐姐执着谢玉卿,何尝不是当初的那个自己。
赵文轩道:“我曾对谢兄说过,薛二小姐值得被人真正喜欢呵护。既然谢兄不去珍惜,那便会有珍惜她的人。从那时起,我便已经决定倘若我能得薛二小姐青睐,我会去用一生去珍惜她,爱护她,绝不让她受到半点委屈。”
谢玉卿失魂落魄,喃喃道:“原来你早从谢府寿宴那天便喜欢上了雁儿,原本你从那天开始便筹谋得到她。”
“得到?赵文轩冷笑道:“看来谢玉卿你是一点都不懂得尊重他人,我珍爱她都来不及,又怎会使手段,耍花招,我赵文轩有的只是一颗真心罢了。”
见谢玉卿那失魂落魄,身受打击的模样,赵文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讽笑,“以武德侯府如今的处境,就凭谢兄,真的能护她周全吗?倘若我迟来一步,她便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但这些暂且不论,她若是嫁入谢府,整日后宅争斗,明枪暗箭,你真的能护住她吗?又能护她一世无虞吗?都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你抓到害了你的凶手吗?”
谢玉卿哑然,赵文轩说的对,谢家危机四伏,他还未找到证据抓住凶手,即便薛雁愿意嫁给他,他又如何能护她周全。
如今武德侯府因和薛家交好被牵连,即便薛家没有出事,谢府里依然有虎视眈眈的庶母幼弟,他只知薛雁聪慧,懂谋算,只有她能处理谢家的烂摊子,却不知该如何护着她不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