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搁衣裳下呢,他看不见。”
那伤是她从东宫跑出去,到了宫道上碰开的。
外面人多又乱,有个侍卫撞见了她,又许是不认识,一步步往前要杀她。
剑抵到她脖子就要割开的时候,从东宫追出来的下人打身后捅了他一刀。
后来她穿着高领的衣裳,顾长泽也没注意着。
惠妃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样子叹了口气。
“又放不下,又气着他,我看你拐进了歪胡同里。”
“我没气他,我气我自己。”
惠妃欲要再说,却被谢瑶打断了。
“外面瞧着又下雨了,娘娘早些回吧。”
到了晚上,前朝又传来了事。
“今天辰时,萧家父子在郾城动兵,郾城都督整兵一万相迎,射杀萧相……萧庶人,此时萧琝悲痛万分,撤兵要求都督还回其父尸身。”
“萧琝如何说?”
“他撤兵到五十里外,再不犯郾城。”
江相压低声音。
顾长泽顿时冷笑。
“不犯郾城而不是不犯上京,他是摆明了要挑衅孤,又要利用天下流言,毕竟他已经让步,若是孤不让归还,便是残忍昏庸,连他孝子之心都不满足。”
“那您的意思……”
“将萧相挂在城墙示众,直言乱臣贼子,蓄意挑起战事,以致天下战火纷飞,民不聊生,其罪万死难辞,孤若放回,对不住此战惨死的百姓。”
顾长泽冷声落下一句。
“传信告诉你弟弟,这战事越拖越给他养精蓄锐的时候,郾城往南的百姓已受足了战事的苦,必给孤速战速决。”
他落笔写了几封文书,又一一吩咐下去,等忙完了所有的事已是子时二刻,他这才往鸾仪殿走。
他推门而入的时候,谢瑶才换罢了衣裳。
门外吱呀一声动作响起,她还没来得及拢好衣裳,那脖子上浅浅的痕迹就映入了顾长泽眼帘。
他大步往前走,在谢瑶挣脱之前就抱住了她。
微凉的指尖伸出,谢瑶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脖子上落了几分药香。
她顿时知道那是什么,抬手推开顾长泽,在他又要抱过来的时候疲倦开口。
“早就好了,没什么可看的,我今晚来了月事,不想与你扯这些……”
“对不住,瑶瑶。”
一句骤然落下的话让她的声音消散在喉舌间,谢瑶心尖一颤,推搡的动作止住,哑着声音问。
“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顾长泽看着她脖子上的伤,心中更如针扎一般。
“那天晚上我让你走,不是故意想瞒着你,也并非是真怕吓着你,我让你去找姳儿,是怕你在宫中遇到危险。”
毕竟他带走了东宫多半的侍卫,连江臻也跟着一起走了,她一个人在东宫,若是出了什么事,他才要悔恨终身。
“我跟姳儿说好了,在公主府留了千名侍卫,又怕有什么意外,让惠母妃留意着东宫,后来你果真回来……
那同心结留在惠母妃宫中,不是为了做信物,而是我怕万一……万一那天我回不来,我想你好好活下去。”
他伏在谢瑶脖颈间,轻轻吻着那已经结痂好起来的伤口,语调哑的不成样子。
“一定很疼吧,真对不住,阿瑶,我的错,我不该一声都不知会。”
他起初抱她回来,只在她手背上看到了伤,后来她一直穿着高领的衣服不让他碰,昨晚好不容易看到了,他还没来得及问,谢瑶说了那般伤人的话,他便又拉不下面子。
他纵是爱她,却为那点可怜的自尊与傲气故意忽视着,今儿听了惠妃的话,再回看那伤口。
那不是侍卫在她脖子上落下的伤,那是他的阿瑶,孤注一掷前往上清池时,爱他的痕迹。
第90章 90
原本在他怀里僵硬着身子的人动了动手指。
从他入内殿之前, 她才来了月事身上疼津津的,如今在他怀里, 却觉得原本疼僵的四肢渐渐有了些力气,也不知是因为他身上暖,还是为些别的。
谢瑶合上眼。
“谁跟你说的?”
顾长泽低下头,又去亲那伤口。
心细细麻麻地疼着,连说出的话都不成腔调。
“我昨晚才注意到,今儿问了姨母。”
“你……”
谢瑶才要说话,小腹却猛地抽痛了一下, 她脸色一瞬间惨白,连身子都紧紧弓在了一起。
“怎么了?”
顾长泽焦急看了她一眼,突然明白了什么, 他拦腰把谢瑶抱起放在床榻上,又赶忙吩咐外面的人去熬些糖水,继而他脱了外袍,将谢瑶抱进怀里, 温热的手轻轻给她揉着小腹。
她疼得说不出话,连牙关都在打颤, 额头上很快冒出细密的汗珠,顾长泽越发焦急, 猛地朝外冷声喊。
“去把太医令给我找来!”
上回明明说让他弄些调理的药给谢瑶,为何如今还是这般疼?
他看着谢瑶皱眉的模样,大手紧握。
“我就该现在砍了这个庸医。”
“跟别人没关系……是我……我自个身子不好。”
薄汗很快浸湿了衣衫,谢瑶从没哪一回像现在一样, 巴掌大的小脸上全是痛苦, 顾长泽急得不行,却也只能抱着她给她揉着。
“我知道, 是你及笄前落过水。”
大冬天落了水,她的月事从那开始便不大规律,大夫说她身上过了寒气,若是日后有孕,只怕难产的概率很大。
她的堂婶和堂嫂都是难产而死,冲天的血气和满盆的血水倒出来,堂叔和堂哥也没人进去看一眼,那会她便觉得世间男子多薄情,她们分明为夫婿送了命,却连最后一面都苛刻的不给见。
谢瑶在他怀里,看着顾长泽眉眼的焦急和心疼。
“你……你连这个也知道……”
“嗯。”
那会他坐在不远处的宫殿内,屋内烤着炭火还冷得不成,看见她落了水,焦急地站起身,才走了一步,身上便疼得踉跄一下要摔倒。
他的毒素才清,勉强下地走路,宫殿离落水的地方就十多步,他却连这点路都走不成,眼睁睁看着萧琝跳在湖水里把她救起来。
“别说话了,我让太医给你治,若是治不好,我把他们全砍了再换人治。”
顾长泽无措地抱紧了她,怀中的人如此纤细,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她住在鸾仪殿,身上才被他养出来的几两肉又没了。
“等会不疼了,我让人熬糖水,明儿再做你喜欢的糕糖,瑶瑶,我记得在王府的时候你喜欢吃城西的点心,明日我都让人送来。”
他对她在闺中的事如数家珍,谢瑶忽然开口。
“三年前……到底什么时候……”
“殿下,娘娘,臣来了!”
太医令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又绊在了门槛上,人猛地扑了下去,哎呦一声滚了过来。
“娘娘……”
“滚过来看!”
顾长泽抱着谢瑶将她的手递出去。
太医令搭上手腕,一颗心顿时七上八下的。
他脸色狰狞,欲言又止。
顾长泽等了一会,早已不耐烦。
“连这点病都看不好,你……”
“臣为娘娘调理身子,敢问殿下,后来娘娘的气色可否好了许多?”
顾长泽不耐烦地道。
“好了又如何?如今又反复,还不是你这个庸医没医到位?”
“娘娘气血本好了些,如今又动气翻涌,将好不容易调理好的身子又亏空了……”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开你的药,少什么珍奇的药品,只管告诉孤,不管是千百年的人参,还是鹅肝凤胆,只要能治……”
“什么也不用。”
太医令咬牙俯身下去。
“殿下,您只要别再气娘娘就成了!”
一句话落,大殿里陷入死寂的安静。
“娘娘气急,又郁结于心,才致月事过疼,若想舒缓,唯有静心养着……”
他战战兢兢地说完,不见头顶吭声,一咬牙又道。
“臣所言没半句虚假,殿下……您可不能……”
他心中怕极了被这个暴君砍头捂嘴,求饶了半天也不见顾长泽说话,心中顿时咯噔。
完了,指定在想要用什么方式把他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