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
谢瑶想起方才在小道上他那骇人的样子,顿时有些担心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放心,孤有分寸,只不过是给他一点小小的惩戒而已。”
顾长泽手中的帕子轻轻掉在地上,转身离开的刹那,谢瑶听见他如是说。
屋内只剩下谢瑶,她一个人站在原地,有些怔怔然。
年少时顾修惇贪图她的容貌,曾数次向谢王求娶,到她父亲过世的三个月,顾修惇更是频频往谢王府,言及要纳她入府,言语举止也多有轻浮。
可谢瑶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敢在上林苑做出如此大胆的事!
她是恨极了顾修惇,但总不想牵连顾长泽。
谢瑶惊惶恍惚下,这晚翻来覆去也没睡好。
第二天谢瑶在屋内睡了一日。
等到了快晚间,她精神总算好了些,打算用了晚膳再去顾长泽的院子里谢过昨晚的相救。
青玉一整日都瞧她精神恍惚,这晚特意让人准备了清淡的海鲜粥,谢瑶舀了一口粥还没送进嘴里,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下人,急急忙忙地喊道。
“不好了,小姐,今儿六皇子去后山围猎,不知怎的摔断了腿,太医诊过说只怕以后再也不能行走了,此时六皇子正在皇上的寝宫大闹,指认太子殿下害他,原因是殿下见您与他走得近,嫉妒你们年少情意,所以痛下杀手!
此时皇上正震怒,已下了命令囚禁殿下,似是……有意废位!”
“啪嗒——”一声,谢瑶眼前一黑,手中的汤匙掉落在地上。
等她匆匆赶到的时候,皇上的寝宫里已是灯火通明。
诸位皇子还有大臣们乌压压地站了一群。
最中间跪着两个人,是顾长泽和顾修惇。
还没等她走近,一件茶盏就被皇上从高处摔了下来,滚烫的茶水飞溅到顾长泽手边,将他白皙的手背烫红了一片。
“你滚过来说!你到底为何对你兄弟痛下杀手!”
皇帝震怒地盯着顾长泽。
顾修惇坐在地上,毫无半丝皇子的样子,那双风流的眼睛愤恨地瞪着顾长泽,恨不能将他生吃了。
“六弟围猎不小心从西山摔下去,在场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儿臣并未谋害六弟。”
顾长泽轻轻咳嗽了两声,语气平和地道。
“我手上的伤还是大哥昨晚刺下的,大哥你记恨你未来的太子妃曾与我有旧情就痛下杀手,丝毫不顾及兄弟之情,物证已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顾修惇死死地盯着他,那双眼睛红得要滴血,随着他这句话说完,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谢瑶身上,神色各异。
有旧情?
谢瑶闻言气得脸色涨红,她没想到顾修惇在殿前还敢颠倒黑白。
“父皇,大哥身为储君,仅是因为嫉妒就对手足痛下杀手,儿子这条腿算是废了,以后连行走都困难,您可要给儿子做主啊!”
眼看着他痛哭流涕,殿内大半臣子的目光都不赞同地看向顾长泽,身为明面上的储君却如此轻狂残忍,日后又如何能成事?
“六皇子纵有不是,太子殿下又岂非太心胸狭隘了?”
“红颜祸水,谢女与六皇子都是往事了,竟也要惹得太子殿下如此不冷静。”
“殿下身为储君,本就身子孱弱,如今又残忍多疑,这储君之位……”
眼看着众人指责批判的话落在顾长泽身上,谢瑶再也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跪在殿前,一双澄净的眸子里带着怒意。
“皇上,六皇子所言句句为假,还请皇上听臣女一言。
昨晚六皇子假传太后娘娘口谕,将臣女骗去上林苑西边的小道,意图对臣女行不轨之事,恰好太子殿下路过将臣女救下,推搡中臣女不小心伤了六皇子,一切与太子殿下无关,臣女之前从未与六皇子私下有过交集,旧情一事更是无稽之谈!”
此言一出,顾修惇阴狠地瞪了谢瑶一眼,很快又挤出笑。
“瑶儿,你可别此时将成太子妃就翻脸不认人了,昨儿晚上你可是扑着要往我怀里去呢。”
谢瑶冷声看他。
“六皇子,名节对女子何其重要?臣女的德行修养更是母妃一手教导,万不可能行不耻之事,臣女之前从未与你私下见过,你这般空口无凭地往臣女身上泼脏水,臣女是万万不认的。”
她一番话说得铿锵有力,眼中的冷意和愤恨一时将顾修惇也镇住了,台上的皇帝眯着眼开口。
“谢小姐,你方才说,昨晚惇儿意图对你行不轨之事?”
“千真万确,太子殿下与下人都曾路过看到,臣女不敢有半句假话。”
“你方才还说名节对女子重要,那你难道不知,这番话说出来,天下流言传出去,会置你于何等境地吗?”
皇帝声音不辩喜怒。
“臣女知道,但臣女更不愿太子殿下这般的好人被污蔑。”
谢瑶抬起头,一双眼迎上皇帝的目光。
“好一个不愿好人被污蔑,那你可知,在六皇子被人推下西山的时候,拽下来的玉佩,恰好是太子的贴身之物?”
皇帝冷笑。
嗡的一声,谢瑶脑中一片空白,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顾长泽。
“儿臣的玉佩早在三日前就已经丢了,本以为不打紧,没想到如今却出现在了六弟身边,只怕是有心人蓄意。”
“那你的意思是此事有人陷害你?
怎么偏生就那么巧,昨晚谢瑶出了事,你就赶在现场救下她,今儿个你六弟就跌落山崖摔断了腿?”
皇帝的声音里满是怀疑,谢瑶一咬牙又要开口。
“皇上……”
“你也别说话。”
皇帝回头打断了她。
“昨晚之事到底如何,朕不能听你一面之词,但推六皇子的人身上掉落了太子遣派人的玉佩,却是实实在在抵赖不得的。”
谢瑶顿时如坠冰窖。
皇帝不信她便罢了,为何如今明摆着除了玉佩没证据的事,他却要言之凿凿定罪呢?
她慌张了一下,下意识去看顾长泽。
“此事虽还没有人证,但惇儿拽下的玉佩是你的,此事你可认?”
顾长泽抬起眼。
“父皇不辩证据真假就要定罪?”
“朕可不是只有物证!”
皇帝冷声摔下去一张薄薄的纸。
“朕的人方才查到,你手下有人买通了西山的守卫,在惇儿所站之地动了手脚,所以他才那么措不及防地被人推了下去!”
那张纸落在顾长泽脚边,他拿起看了一眼,声音温和。
“无稽之谈。”
“是不是无稽之谈,朕已经着人彻查下去,若真是你残害手足,朕也断不会容忍大盛有这样心狠手辣的皇子!
来人,将太子带下去,禁足他自己的院子里,没有朕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望。”
皇帝一句话落,几个侍卫一拥而上钳制住了顾长泽。
顾长泽被他们推得踉跄了一下,头上的太子玉冠险些摔了下来,本就孱弱的面容更显莹白,站着的身子摇摇欲坠。
谢瑶腔调一颤。
“殿下!”
她眼眶已有些微红,下意识往前去扶他。
若真因为她自己的事而让顾长泽被牵连,被顾修惇记恨,那她当真是要愧疚死。
顾长泽已承认此事不是他做的,证据不确凿,皇帝怎能如此?
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谁也没想到皇帝竟如此雷厉风行地怪罪了太子。
侍卫钳制着顾长泽走了出去,谢瑶心急如焚,却也看出了皇帝一意孤行,只能咽下话跟着众人一起退了下去,一出门就急着去探白日里的消息了。
这事不到天亮就传遍了整个上林苑,继而传到了京城,人人都知道太子殿下似乎为了一个女人对兄弟痛下杀手。
一时流言纷纷,褒贬不一,大多是觉得太子残忍不当为储君,竟冲冠一怒为红颜。
等这些风言风语传到顾长泽院子里的时候,他正坐在庭院的长廊下。
门外重兵把守,身旁只剩一个贴身伺候的太监江臻,比着前几天前呼后拥的时候可谓凄凉。
“是您做的您好歹提前说一声,奴才替您善后啊,怎么就……被皇上抓着把柄了呢。”
现在外面流言都要将太子殿下吃了,本身皇上就不喜欢殿下,若真趁着这时候废太子,那岂不是全完了!
江臻愁得头发都白了,回头一看太子爷正气定神闲地自己与自己对弈。
仿佛昨晚皇帝的折辱,外人的污蔑都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似的。
可这头上的太子玉冠马上就要岌岌可危了!
“殿下,您……”
“外面人看到了什么,便一传十十传百,也许此时六弟正得意洋洋,该高兴他操控了流言,很快能把孤从这个位置上赶下去了。”
顾长泽修长的指尖捻起棋子,江臻愁苦的地看了他一眼。
“六皇子还用得意吗?天下人都听说了……”
“是啊,天下人都听说了,那不正是孤要的效果么?”
顾长泽垂下眼睑,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您这是什么意思?”
江臻一怔。
顾长泽却不再解释了,只仰头往外看了一眼,笑道。
“别担心这些了,你不如与孤一同猜猜,孤的太子妃,什么时候会来看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