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上泪水混着惊吓的表情,让谢瑶忍不住弯唇一笑。
“想些好的,去了东宫少不了你的吃喝,比着王府日子更好,难道不高兴么?”
“那还是不一样的,小姐,王府是咱们的家!”
家?
这话一出,谢瑶唇角的笑敛去,眼中闪过几分迷茫。
她哪还有家呢?
青玉这会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磕磕巴巴地要安慰她,谢瑶摇摇头,喊退了她。
“我有些饿了,你看看前院有没有温好的饭菜,端来一些。”
青玉转身离开,屋内只剩谢瑶一人。
她起身去关门,转身的刹那身子脱力一般滑落下去,蹲在地上抱紧了双臂。
嘴角的笑和轻松也全敛去。
直到此时,才透出几分内心的无措与慌张。
“太子……怎么就赐婚给太子了……”
她喃喃道。
嫁入皇室,是她不管之前,还是现在,都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那是宫墙之上,高高在上的皇家,严苛的规矩,算计的人心,还有……只见了一面的储君夫婿。
三个月前,父亲与哥哥的故去,母亲悬梁,让原本幸福温馨的谢王府变得支离破碎。
要算计她家业的舅舅和庶叔,逼着她退亲的世交权贵,还有近一个多月,对她越来越冷淡的未婚夫,她被迫独自承担起这一切,处理着一大家子的后事,阖府上下的事宜都堆在她一个人身上,本以为熬过了这一阵就好了,却没想到如今,萧相的退婚将她推到风尖浪口,圣旨赐婚,更是真正给了她当头一棒,将她以后的计划也全打乱了。
她要独自去面临一个,从来没有想过的环境。
“爹……哥哥……”
她喃喃了一声,捂紧了心口,眼中的迷茫和无措倾泻而出。
她自然没有那样的勇气去拒婚,这门亲事也绝非她想退就能退掉的,可为什么是她呢?
因为忠臣之后?还是为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谢瑶紧紧攥着衣袖,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良久,外面的脚步声渐渐传来,谢瑶回过神整理好了情绪,青玉推开门看到的就是她坐在桌边收拾圣旨的样子。
“热菜呢,您快吃点。”
谢瑶点头,落座执起汤匙。
青玉一边给她布菜一边问道。
“您说太子怎么就选了您呢。”
谢瑶搁下汤匙。
“你待会取些笔墨,我写封信,你想办法送去五公主那。”
“您是要……”
青玉一惊。
“问一问。”
“小姐!”
“怕什么?”谢瑶这会心情舒缓了些,倒不以为意。
“虽说咱们和五公主走得近,但如今外面这么多人盯着,若是书信被皇上和太子殿下知道了......”
那她也不能去问皇帝啊。
谢瑶腹诽,又道。
“若太子殿下真知道了,为我问这一句话而恼怒,那正好,若殿下不为此生气,我问一句也无妨。”
于是片刻后,一封信送进了五公主府。
近酉时,东宫
轻烟缥缈,居室内燃着烈烈的炭火,顾长泽却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院子里的人忙来忙去。
“您今儿倒是有雅致,怎么还倒腾出笔墨了。”
近侍瞧见他桌边摊开的书信,有些讶然。
“外面风大,扰得孤养的花都受惊了,不愿让她忧思揣度,可不正要费些心思么?”
顾长泽轻声一笑。
近侍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却猜不透他的心思,只能陪笑一句。
“殿下今儿的心情不错呢。”
他本身以为今日乾清宫里议事,几个皇子合力将那个谢王府的小姐推给了殿下,他这会心情该不好呢,没想到竟然还有心侍弄笔墨。
不过一瞧外面忙来忙去搬花草的宫女们,内侍又觉得殿下的心情实在难以捉摸。
那些玉兰花养在殿下院子里三年,殿下得闲就自己去修剪护理,怎么今儿一回来,就让人将这些兰花都送去后院安养呢?
“这马上就到了玉兰开花最好的时候,殿下挪去后院,日后可怎么见着呢。”
“总能见到的。”
顾长泽不以为意,从屋子里走出去,外面的寒风吹来,他顿时又苍白着脸色咳嗽了两声。
“哎呦,您可进去吧,别冻着了。”
谁不知道太子的身体是什么样,走三步都要喘两口气的人,没人敢让他出来吹风。
顾长泽摆手,他站在廊下,长身玉立,温和与内侍道。
“东院的花开的最好,改天也都搬去内院。”
“是。”
“昨儿私自进孤书房的宫女呢?”
“抓着了,在地牢审问呢。”
“杖毙吧,剥皮拆骨,送去三皇子府。”
顾长泽轻描淡写地又落下一句。
夕阳近,最后一抹残红从天边映在院中的玉兰花上。
花随风动,清香拂面而来,男人立在廊下,袖角随风轻轻拂动,眉宇间透出几分悦色。
“今儿是二月二十一。”
“嗯,殿下好记性呢。”
顾长泽忽然饶有兴致地往前走了两步,白皙的手指拂过廊下的花朵,笑道。
“盛京好景,近三月,原是春日好时。”
第04章 4
第二天过午时,谢瑶来到五公主府,由着婢女引了进去。
五公主顾姳是今上最宠爱的小女儿,也是谢瑶的闺中密友。
一路进了公主府,才跨过垂花门,她就瞧见顾姳半躺在美人榻上,伺候的侍君正往她嘴边喂着才进贡来的鲜葡萄,底下三五男宠,捏肩的,捶腿的,还有讲话本博公主一笑的。
日子过得好不惬意舒服。
“哟,贵客来了。”
顾姳远远瞧见她,懒散地挥了挥手,几个侍君便行礼退了下去。
谢瑶上前刚要行礼,就被顾姳拽着拉了起来。
“得了,在我这还拘礼?”
谢瑶顺势落座,与顾姳寒暄几句,便切入正题。
“昨儿你传信来问的时候,我便遣人去探消息了,听说父皇知道了萧家退亲的消息,就把几个皇兄们都喊去了御书房,他们几个在御书房里从辰时待到了快午时,而后父皇就下了圣旨。”
顾姳捏着美人扇,跟谢瑶窃窃私语起来。
萧家退亲的事闹得大,连顾姳都早早地听说了。
前天夜里她在慈宁宫侍疾,昨儿一回来就怒气冲冲地又入宫,正要大闹御书房让皇帝严惩萧琝这个薄情汉的时候,就听说了皇帝赐下来的圣旨。
她和谢瑶也算年少好友,本来还怕她日后嫁入了萧相府,两人不如在闺中的时候亲近自由,结果转眼萧家退亲,她还没来得及痛骂萧琝薄情,就听说了圣旨赐婚谢瑶做她的太子妃皇嫂。
顾姳顿时人也不气了,去时怒气冲冲,回来时眉开眼笑,等谢瑶的信送到了公主府,她才想着去问一问这到底是谁的意思。
“不过你管这些做什么,纵然不是太子皇兄的意思,你嫁到东宫,他还能薄待了你?”
顾姳妩媚的眉眼舒展开来,摇着扇子打趣谢瑶。
“我太子皇兄呀,是皇宫里出了名的好脾气,对下宽仁对上恭顺,如今东宫没有妃妾,你嫁过去,凭你这才貌,他能不喜欢你?”
顾姳说着又笑。
“你以后嫁过来,咱们就是姑嫂,皇室内外,有我在,也没人敢欺负你。”
总比嫁给萧琝要好得多,公婆刻薄,小妹刁蛮。
顾姳在心中对比着,越发得意洋洋地觉得谢瑶这门亲事好,然而她兴致高昂地说了好一会,才发现谢瑶一直拧眉坐在那不动。
“你想什么呢?”
她抬手点了一下谢瑶的眉心。
谢瑶依旧没说话。
“嫁给我皇兄,你不开心?”
顾姳这下总算看出来了点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