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刚才说……”
“方才晚膳的时候,孤才听江臻回禀, 说她受不住事情已有些失心疯了,不然怎么会冒雨跑出来?
那会怕吓着你,孤便没和你说。”
顾长泽晦暗的神色一闪而过,温声拢了谢瑶耳侧的碎发。
谢瑶想起方才皇后那言语错乱又疯狂的样子, 一时也压下心中的不安和怪异。
皇后的话如何能信?
她入宫不正是圣旨赐婚, 还能与别人有什么关系吗?
两人一同进了内殿,洐帝正站在窗子前, 看了一场在乾清宫外的闹嚷。
他看着顾长泽入了内殿温和请礼的样子,脑中回想的却是方才他在乾清宫外吩咐下人的场景,还有那天在慈宁宫,他闯入殿内,手中持剑,他已许久没从这个病弱的儿子身上,看到三年前的模样了。
洐帝开口喊了起。
“深夜叫你们过来,原也没有别的,只皇后这件事,朕想让你们一同看看意见。”
谢瑶默不作声,顾长泽掀起眉角。
“娘娘如何,证据摆在面前,父皇秉公处事,儿臣自然放心,又如何能给得上意见?”
外面闹翻了天,洐帝收回了玺印,却迟迟不下命令。
“她罪孽滔天,朕是杀了她也不为过,但她底下还有两位皇子,有她的外戚母族,泽儿养病渐好,日后总要再回这朝堂上,朕想听听你的看法。”
此言一出,顾长泽咳嗽了两声,温言道。
“父皇体恤,儿臣身上这又伤又病,出来走几步路尚且累,若要如您所言再参与这朝堂事,只怕还真要心力交瘁了。”
“朕渐渐老了,日日处理这朝堂事也是不得心力,偶尔听听别人的看法也好,你且随意说。”
“皇后娘娘做了什么错事,那便自己担着后果就是,几位弟弟都无辜,又何必多作牵连。”
洐帝定定地看着他,似乎想从他的神色里判断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顾长泽任他打量。
屋内安静了一会,洐帝苍老的声音响起。
“你还真如当年一样心善。”
“本就无错,儿臣不过是秉公而言。”
寥寥几句话落,洐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以批奏折为由挥退了他们。
才出了乾清宫,顾长泽撑着伞与谢瑶一起往前走,不动声色的一个眼神落下去,江臻已了然往另一边去了。
夜半,洐帝去了凤仪宫。
他才入了内,面前就扑过来一道身影,皇后披头散发死死跪在地上抱住了他的大腿。
“皇上,您要救臣妾啊!”
“你自作孽,朕如何救你?”
洐帝面无表情地推开了她,皇后登时又爬了过来。
她眼眸血红,声音嘶哑。
“臣妾不能死,臣妾若死了,臣妾的两个儿子怎么办?”
“你祸乱宫闱,残害母后,天下人都看着,证据确凿,你不死,他们身上便永远背负一个恶迹斑斑的生身母亲。”
洐帝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朕何尝想处死你?你死了,罪责洗不清,身为朕的嫡妻却对朕的母后下此毒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朕?”
人人都知道太后的病是当年生他的时候落下的,洐帝一边心疼自己的母亲,一边又痛恨自己的嫡妻让自己身上背负这么个污点。
“朕今晚亲自来,毒酒,白绫,你任选,朕明日会昭告天下,说你自戕而死,保全你最后的一丝尊严,也会护好你两个儿子。”
是到最后死不认罪让天下人看笑话,还是有愧自戕,到底是后者好看,洐帝掂量分明。
“不,我不能!”
皇后猛地踉跄了两步,目光死死落在他身上。
“我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扳倒太子,为了杀了太子妃让他就此一蹶不振,皇上,你可知道太子他!他早有……”
“朕知道。”
洐帝不傻,他来回试探,无非是为了看他的儿子是否如以往一般无害,还是早已敛了锋芒,静等利刃出鞘。
“可你太蠢了,你让他们都查到了,还害了朕的母后,朕容不得你。”
洐帝将一侧盘子里的毒酒端起,递到她面前。
皇后激烈地站起身,抬手打翻了毒酒。
酒盏滚落在地上四分五裂,她声嘶力竭。
“我不死!”
“这容不得你。”
洐帝的话说的绝情,皇后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然冷笑一声。
“皇上真杀了我,就不怕当年的事吗?
我杀太子,无非是为掩盖当年,您的手上真干净吗?我没了,谁替您挡刀?”
洐帝瞳孔猛地一缩,大手紧紧握在一起。
“你威胁朕?”
“不是威胁,反正皇上也饶不过我了,我给您提个醒。”
“朕无需你提醒,你的话也威胁不了朕,你以为你能想到从他身边人下手,朕便想不到吗?
真有那一天,朕会比你做的更稳妥。”
子时二刻,皇帝出了凤仪宫。
主殿外的宫人早得了命令撤了下去,昏暗无光的寝宫内,皇后瘫坐在地上,面前摆着白绫与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
头上的簪子歪歪斜斜地掉落下来,她满脸泪痕,紧紧抱着自己蜷缩在一角。
直到寝宫的窗子悄无声息地打开,有皂靴的声音落在地上。
皇后抬头,吓得瞪大了眼睛,频频后退。
那人一身黑色衣袍,俊美无俦的面容与夜色融在一起,平添了几分冰冷,一步步走到她面前,直把皇后逼到角落里。
“今日我瞧娘娘在宫外喊得那么起劲,怎么这会一言不发了?”
冰凉的匕首抵在她喉咙,皇后泪流满面。
“不……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让娘娘死,毕竟你这么轻易地死了,如何比得上三年前的苦?”
三年前?
皇后身子一僵,瞳孔睁大。
“你……你知道……”
“三弟,长信侯,到了你,娘娘猜下一个是谁?”
面前的人轻笑一声,皇后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只眼中痛恨又恐惧。
“你果然……”
“我是真不愿娘娘就这么死去的,可娘娘嘴不严实,我只怕你改日说错了话,那还不如就这么……”
“噗嗤”一声,冰凉的匕首推进她心口。
*
谢瑶睡到半夜,忽然觉得侧身泛起一阵冷意,她有些不安地从睡梦中惊醒,身子被揽到一个有些冰凉的怀里。
“殿下?您出去了?”
谢瑶本迷蒙的意识在顾长泽靠过来的刹那便清醒了。
顾长泽拢好被子,温声道。
“吵醒你了?”
“没呢,本也没睡熟。”
在慈宁宫的几天她没睡好过,回了这也噩梦连连,对身边很是警觉。
但也没发现顾长泽何时出去了。
“方才在殿外,江臻叫孤有事。”
“嗯。”
谢瑶含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往他怀里钻。
又猛地在黑暗中睁开眼。
“您身上的血腥味怎么这么重?”
她一时以为顾长泽的伤口又扯开了,连忙坐起身要喊人给他包扎。
动作才到一半,又被顾长泽抱着躺了回去。
“孤才包扎好,没事。”
他轻轻拢着怀里纤细的腰身。
“阿瑶。”
“嗯。”
这么一惊,谢瑶的困意再没了,小脸窝在他胸膛前,听见他问。
“你会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