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菱叫底下丫头去洗些果子来,她想吃果子。
“是,夫人。”
不消半刻钟,丫鬟拎着一个巴掌大的精致竹篮过来,里面放着好几样新鲜果子,各个鲜嫩欲滴。
她小心放到夫人跟前的桌面上,往后退。
江菱身边的吴媪笑着问她,“您想吃什么?”
“就那个桃子罢。”
吴媪应声去拿桃子,打算去皮,但才拿起来她脸色忽地变了下,立马又要放回去,把露出来的那个梨子遮住。
但这时江菱已经看见了。
她脸色唰地就沉了,把东西一挥,“不吃了,什么晦气东西!”
吴媪赶紧安抚她,“好好好,不吃便不吃,您别气坏了身子。”
江菱脸色还是难看,狠狠瞪一眼那丫鬟,“嬷嬷,把她拉下去,给我好好的罚!看她下回可还敢再犯。”
丫鬟的脸瞬间就白了,噗通跪下喊饶命。
吴媪也是无奈,姑娘怎么突然这般厌恶梨子……上回出嫁前突然发火,她还以为是因为她去赴宴时被人呛了几声,回来看什么都不顺眼才发的脾气,如今看来,还真是突然只是看一眼梨子就勃然大怒。
无声叹气,她朝其他丫鬟使个眼色,让她们快些把那个丫鬟拖出去。
但不巧,那些人刚把丫鬟带到门口时,忽然听到一道嗓音问:“怎么了?”
江菱一下子撅了嘴,“你倒也终于忙完了?”
话才落,嘴巴再次突突突的说起来,“还怎么了?看看你府里的这些丫鬟,一点不知规矩!我不爱吃梨子,还偏往我跟前拿。”
丫鬟一听,着急的想解释,她没有,她是真的不知道啊!从来没人和她说过夫人有这个忌讳。
嘴巴大张,话已经要说出口了,但忽地,她觉得脸上一疼,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是吴媪打的她,主子面前,岂容她辩驳!
李伯宗也在丫鬟挨的这一掌里,很好的掩饰了脸上刹那的停顿。
因为梨子发的脾气……摆一下手,“吴媪,带下去罢。”
顺便,把其他人也全都叫出了屋里。
“不爱吃,那以后都不让人往跟前拿就是了,别气了。”李伯宗抱抱江菱。
江菱脸色好了些,回抱了他的腰,还仰头亲亲他。李伯宗抱起她,直接往榻上去。
红帐霎那落地,遮挡床帷。
之后他以为这一茬就算过去了,可正当他下榻要去沐浴时,她又从背后抱住了他,咬一口他的耳朵,“说,心里可还惦记着村里那个大字不识的刁民?”
李伯宗:“……”
叹气,从身后抱了她过来,“我的娘子是你,我怎还会惦记其他人?”
江菱哼一声,笑了。
“你有了我,可不能再惦记从前。”
那样一个卑贱的人,岂能与她相比?
想到这点,噗的一声乐起来,笑自己真是疑神疑鬼,正如她所想,对方一个丑八怪,哪里比的上她!
是的,江菱在心里下意识以为连梨是皮肤蜡黄发如枯草的丑八怪,心想伯宗就是当时在村里没见过世面,又受宗族影响,这才草草娶了个刁民蛮夷当妻子。
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的才貌!
初见时,她一眼就相中他了!他相貌端正又英气,她喜欢极了。
那时还是春闱前,她和哥哥去郊外踏青春游,看到了他与同袍们素色青衫,满身儒雅。当时她就一眼看到了六人中的他,他是其中最出色的。
她催促哥哥把这些书生叫来一起游玩,之后就有意无意看他。他撞见了她看他的眼神,她也就更加直白,还递了糕点过去让他吃。但他笑一笑,倒是没动。
那天之后,她让哥哥打听了他住哪,听他只是租住在一间民舍,心中已知他多半不富裕。但她兴趣依旧不减,就是可惜,之后都没怎么见过他了。
直到殿试放榜,御街夸官,她再次看到了他。他一身状元服,高头骏马,相貌堂堂。她的脸红了,也无比确定,自己很喜欢他。但这股红意很快又退了,因为她看到两边有许许多多的人络绎不绝在往他怀中扔帕投花,江菱不悦,心想这是她看上的人!
当时,便风风火火命人去他租住的住处等着,待他游完街一下马,便让人把他架上马车,回江府。她给自己榜下捉了个婿!
她心里甜的不行,满心满眼都是他,可他一上来,倒是忽然说他在家乡已有妻子。
这也是为何江菱一直耿耿于怀,他被她拉上了马车,倒是第一时间就说他有妻子想让她退却,他竟然不欢喜她?
江菱心里很不快,不快他为个乡里的黄脸婆,竟然对她如此没眼色。
她生气,“行,那你走吧!”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走了,江菱心里的火气那个大啊,脚步一迈又把他拽了回来。
“你有没有眼光啊!我哪里比不上你家里那个黄脸婆?”
那一刻,竟看到他有一丝沉默,他或许还真以为她比不上。
江菱怒了,狠狠推了他一把。
他吃痛一声,结结实实撞到马车车门边,她脸色微僵,但他即使疼了,却也没说什么,朝她有礼的作了个揖,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江菱心里负气,对他是又恼又怒。
可心里那股喜欢,一点没减,他有妻子没瞒她骗她,她心想果然是她看上的,人品不赖,但欢喜过后更是懊恼,她都如此主动了,这个书呆子竟然还拒绝她。
江菱恼的揪帕子,她让马车又折返回去,后来她在马车里看到他宴请同袍,他租住的房子里不断飘出酒香。
她等啊等,终于等到他屋里的客人走了。
她直接下了马车就风风火火过去。喝醉了的他脸色微红,精神有些懒,江菱看得更欢喜了。
她上前,嗔骂他,“我都不在乎,你个木头呆子竟还不识相。”
是,她不在乎他有妻子,也压根不把他那小地方的妻子放在眼里。她如今已经十九,两年前,与一起定了亲的表哥实在意合,元宵佳节情难自禁之下与他一起同榻枕被,越了男女界限。后来那事被家里发现了,本来这事遮掩遮掩也就过去了,因为二人本就定了亲,只待成亲便是。但哪想,不日表哥家就被先帝清算,她也彻底明白,那日是他特意哄了她与他行事,就是想家里不得不为他家求情。
但父亲没为表哥家求情,她也对他极失望,最终,这门亲事随着表哥家落狱斩首也就名存实亡。江菱那一阵很气愤,当然这两年下来,当初那个表哥她早已经忘了。
这期间,家里一直没停过给她张罗亲事,但江菱一个也没瞧上。他们找的都是什么人啊,各个小门小户,她自然不肯!
这么拖来拖去就到了今年,而李伯宗,是她第一回 一眼看到就极其欢喜的人,这种感觉她第一回有,除此之外最重要的是,他还中了状元!前途一片顺坦,那她和他不是正好!
她往他怀里靠来,让她惊喜的是,他竟然回抱了她,还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发顶,耳边含糊中,好像还听他唤她菱儿,心中小鹿乱撞,忍不住亲上了他的唇。
他抱紧了她,吻的很用力,她爱极了,比那次和表哥第一回 越界还兴奋,她想要更多,可他却好像清醒了,她也是直到他推开了她,才知他唤的是梨儿,他说她妻子单一个梨字,醉中误以为是回了家,他衣袍不整连连与她致歉。
江菱不管,搂上他脖子又要亲,他却再次把她推开了。
她哭哭啼啼眼泪一挤,啜泣起来,“我哪里不比她好?”
“李伯宗,我心悦你。”眼泪朦胧低声抽噎,她仰脸看他,红唇鲜艳,“你娶我好不好?”
“江姑娘,我已经有妻子了。”
“那是你昔日穷困时娶的!伯宗,如今你已今非昔比了,有那样一个妻子她只会拖你后腿,她没见识,更没家底,甚至连字也不识,伯宗你想想,以后你要与别人打交道时,那些人的夫人可愿意与一个村野刁民相谈甚欢?不会的,在后宅这里,将会是你永远的缺陷。但我不一样,我可以帮你,她们肯定会和我打交道,以后你的仕途一定会一片坦荡。”
她一遍遍和他说着,渐渐的也感觉到他的身体有点僵。
她心想他果然是爱权势的,但她一点也不讨厌,男人就是要有上进心,他有上进心,以后嫁了他,夫妻一体,她的日子也才会越过越好。
她再次吻了他,这回他没有推开她,不过在她想更进一步时,他还是止住了她的动作。
“姑娘,时间晚了,你回罢。”
江菱一跺脚,他还真是个书呆子!
她再次堵他的唇,但他却强势拉了她出去,一把抱她放进了马车车厢。
“你!”江菱不高兴,但话还没说完呢,已见他进了屋,还把门关了。
江菱的话变得无处可说。
她狠狠皱了两下眉,往后靠回去,大声,“回去!”
不过她也只皱了两回眉,想到他刚刚抱着她放上来的动作,红脸笑了起来。
这之后她每天都去找他,他也总算对她态度越来越软化,一天,她邀他到酒楼用宴,那日下午,两人终于有了夫妻之实。
身心高兴,江菱从没觉得自己这样喜欢一个人,她那时都舍不得他回去。
也是那日,她说要亲眼看他写休书,他的妻子以后只能有她一个!
如今,他真的只是她一个人的了。
抱着他蹭一蹭,江菱凑到他耳边吹一口气,娇笑,“我们一起洗啊。”
李伯宗看了看她,失笑,“好。”
……
七月十四,自从那日知道李伯宗果不其然已重新娶了妻,到如今已经几天过去。
连梨这些日子琢磨了不少,琢磨着到底该怎么办。她这几日又问了菊鹦一些事情,比如那位状元郎的家事。
菊鹦说李伯宗是白丁出身,连梨想知道的不是这个,她更想知道的是京里其他人知不知道李伯宗曾经娶过妻的事。
但菊鹦没说这事,她便也不好毫无缘由的突然问起这样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
连梨苦思。
这日她又出了一趟府,特地去靠近江家和李家附近的街巷逛了逛。
一为清楚他们住在哪,二为打听京城里有没有人知道李伯宗曾经娶过妻。
最后,两样她都如愿以偿打听到了。
李伯宗娶过妻的事鲜为人知。
当晚,连梨望着夜空沉思。
京里人不知道,那她就以这个为由,直接去骂他负心汉讨公道?
连梨摇头,她知道没用。如此顶多是在道义上谴责他,让人知道他是个见利忘义的。
他有人保,动不了筋伤不了骨。
当然,或许她可以莽撞些,因为她应该也有人保。
崔厉他……应该会帮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