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移开目光后眼神像透着冰棱一样,唰地射向胡鹰。
冷冷下令,“去查,李伯宗的一切,给朕查清。”
胡鹰心头一凛,“是!”
他无声退下去,快速集结人马开始细查。
崔厉在胡鹰走了后,仍就是之前那个站姿。
一刻钟后,通身紧绷,他仰头闭了闭眼。
过了几息,忽地冷脸坐回御案边继续处理奏折。
又一刻钟,烦躁的忽然把手边东西扔了。
一本厚厚写了半天只为一鸡毛蒜皮小事的折子摔在地上,纸张破裂了一角。
“应恂,把林文原找来!”
“是!”
……
林文原得到消息急匆匆来到大殿外。
长长作揖,“臣……”
“滚进来。”
原本一声臣请见才说了一个字,便被内里天子一声冷喝打断,林文原听得心肝都剧烈颤了下,他哆嗦了下唇,心想刚刚的内侍公公怎么没提醒他一声陛下心情不好呢。
擦擦头顶不存在的汗,紧张的应是,他推门进去。
“臣,叩见陛下。”
“看看你写的好东西。”
一个杯盖唰的扔过来,正砸在之前被扔了的奏折边。
“是,是——”林文原的肩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颤了下,嘴皮哆嗦好几下,硬着头皮把折子捡过来。
此时,脑海里已迅速回想了遍他在折子上写的东西,他记得他没写什么忌讳的事啊,难道是他那时迷糊了,写了什么惹陛下生气的东西?
手指抖了好几下,摊开折子满头冷汗的看,一眼看下来,额头冷汗又布了一层,因为他真觉得看着没有任何问题。
但偏偏,陛下好像是因为对他折子里的东西不满才生的气。绞尽脑汁也弄不清理由,不过有一点他知道,那就是这时一定要态度良好。
“是臣的错,陛下息怒。”
崔厉看他是一点不知道错在了哪。
冷着眉眼,训斥,“芝麻大的小事都处理不了,朕看你连那些在翰林院学习的庶吉士都不如!”
刚刚他一眼看下去,不过小小名籍一事,他却愣是足足写了厚厚好几张纸,当然,若是他上折真是有心做好这事也就罢了。可话里话外却是勾心斗角,推诿不断,看得他心头火欻的一下就起来了。
本就烦躁,这人还撞他枪口上来。
“小小吏部名籍簿子翻新一事你都说不清做不好,朕看不如换个说得清的来做好了!”
林文原脸色一瞬白了。
陛,陛下这是什么意思?他要被剥职了。
“臣臣以后再不敢了,还请陛下再给臣一次机会!”
崔厉呵一下,不耐烦再看他。
“滚下去。”
“是是是。”林文原连滚带爬的迅速退出大殿。
足足走出好远后,仍是心有余悸,刚刚他真怕陛下直接就命内侍去吏部宣旨废了他了,好在陛下没有。
只要没下旨,那就说明刚刚陛下确实只是发火而已,尚有余地。摸摸头上冷汗,苍白着脸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吏部。
吏部的人见他脸色不好,悄悄互看一眼,心照不宣。他脸色如此,肯定是受陛下训骂了。
不少人幸灾乐祸起来,这吏部衙门中,有好几个都不大喜欢林文原。相比于他,他们还是更爱跟周侍郎手下的李郎中打交道。
林文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喝口茶水压压惊。才入口,咬了一口茶叶,皱眉呸的一下,想发火。
谁给他泡的茶,这么多茶叶要呛死他啊!目光扫着四周,揪着一个要退下去的小仆就想骂,但这时江虔屋里来了人,让他过去。
林文原忍住火气,脸色微抽的去江虔屋里。到他屋里时,脸色已经好些了。
“侍郎大人。”
江虔指着两本簿子,“这堆杂事你去理,这三日交上来。”
林文原:“是。”
拿好东西,回去他就把事情分给了手底下的人,要他一个人干,那得累死他。
“两日里交上来。”
他底下两个:“……”
认命,有气无力点头,“是,郎中大人。”
……
入夜后,连梨在浴池泡了一会儿,在院子里散心。她漫无目的走着,京城里针对李伯宗风向好些了的事,她已经知道了。
李伯宗那番话,她也知道了,他歪曲了许多东西。他说那封休书早在他春闱前就寄出去了,可她明白不是,她敢肯定这封休书绝对是他金榜题名后才写的。但她知道她明白没用,因为那封休书确实写了个日期,早于他春闱之前的日期。
他从寄出那封休书起就已经提前做了准备了,倒时他只要咬死了说确实就是那时已经写下了,别人好像也没什么好再说的。
就算按照那个时间休书寄到家里的时候已经远超它原本预定的时间,他也有许许多多的借口能圆,诸如路途遥远中间难免有变故,是以休书才到她手里到的那么晚。
连梨心中忍不住骂了他一句厚颜无耻。
此番除非再大费周折追本溯源找出最初从他手中接过休书南下往村里送的人,否则谁能说他一定是在撒谎。
而李伯宗在这一次后,肯定也早已经找到那人,再三交代过了。
那人找不找得到不说,就算找到了,也有九成是附和李伯宗的话,不过是让他的话又可信几分罢了。
连梨有点失望。
但也只是有点而已,最初寄出那三封信时,她也没指望李伯宗因为短短几封信就轰然倒台了。她的目的只是要他名声臭而已。
如今他虽说了勉强看着有理的借口,但她相信不少人还是信茶楼里传出去的那些传言的,如此,李伯宗的日子绝对没有以前那样顺坦。
连梨继续琢磨着下一步该怎么办。
下一步,要比先前难的多的多。
弃妻忘义的事让李伯宗名声蒙上了污点,可这终究也只是道义上,他的仕途没有受到太大的动摇,而接下来想实质性的让他受到损伤,难于登天。
恐怕她直接冲动的雇凶去杀人,都比让他当不成官要更容易。他背后还有个江家会帮他……
连梨心里叹了声。
一声叹意还未收,眼神忽然一顿,旋即笑容已经不知不觉爬上了眼角,眼睛弯弯,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您这回倒是回的早。”
从前几次他都是深夜回来,今日倒是头一回她醒着看他过来。
崔厉凝着她,瞳色在夜色中很黑。
一步步走得很慢,最终,在她两步外居高临下看她。
视线中她仰起了头,问他可吃过了。
崔厉抿了抿嘴角,心情有点差。来的这一路上,脑中浮现的全是进了王府后,无论如何先抒了心中郁气。
罚她也好训她也罢,怎么也先让自己心情自在了。白天那一桩事,他必须承认,他在耿耿于怀。
面无表情看着她,手指动了动,一拉,便已拉的她靠过来两步。
连梨顺着他的力道过来,她的眼睛看着他,觉得他脸色似乎有点平淡,眼神则有点沉,看着似乎心情不好。
她笑了笑,扯了扯他衣角,“先进去?”
崔厉觉得她的笑碍眼。
她倒是还开开心心的,她背地里,瞒了他多少……
心里呵一声,最初,就该让暗卫事无巨细把她在王府里的事情每天报上来的,不然也不至于直到今天才知道她一来京城,就干了这样一件事。
又甚者,该早早把她放在宫里,她出宫不便,又哪还做的成其他。
更该一早就看了那封探报,如此……如此会如何他也说不清,因为就在来之前,目光再次看向那个盒子时,他也依旧没有打开的打算。
他只知道心中现在的沉闷实在算不得好!而过来一趟,是要她亲口和他说清!
眼底凉了一丝,忽然,反手握了她的手,抓的很紧很紧,大步往屋里走。
连梨觉得他的手劲好大,后来,又觉得他走得好快,拉的她脚步都差点踉跄。
她也不知道他步子跨的这么大干嘛,走了几步后不由得道:“您怎么走的这般快?”
她要跑起来才不至于被他拉的拽倒。
崔厉不言。
回头看她一眼,更加抓紧了她的手,步子依旧很大。
到了屋里了,把门一关,他不许任何人靠近,目光黑沉的盯着连梨看。
连梨被他看得心惊。
他这般,是为何?
看着他目光不眨,声音不知不觉透出些犹豫,“大人,您怎么了?”
崔厉只盯着她看,没答她,更没有说话。
连梨不明所以,想了想,靠近他一步又问:“大人?”
却忽然,这时肩上一紧,她往后一个趔趄,已靠上了身后墙壁。而跟前,他温烫的手掌捏着她肩头,眼底好像更黑了,一错不错的看着她。
转瞬间,他脑袋忽然一低,她还以为他会吻下来,可下一瞬她知道那只是错觉而已,他压低了脑袋,但也只是眼神逼视着她的眼睛而已。
连梨迎着他漆黑的眼睛。
他今晚的心情好像真的很差很差,而现在,她可以确定其中似乎有几分是因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