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年节之前,遇瑾定会归家,说是这次调回来,以后就留在京都不走了。”霍氏脸上欣喜,这个年节将会她过得最圆满的一个年。
宁儿找回来了,长子也从边关归来,儿女齐聚一堂承欢膝下,对霍氏来说,没有比这更欢喜的事了。
谢挽瑜坐在竹木方凳上,双手放在炭盆上烤着,闻言微微一笑:“大哥见了小妹一定很开心,小时候大哥最喜欢小妹了。”
“是啊。”霍氏欣慰地看着两个女儿,问道:“对了,宁儿跟肃成夫人学得如何了?对明年开春的考核可有把握”
“嗯……没有吧。”虞宁坐在罗汉床上,倚着矮桌剥瓜子,闻言有些心虚,“我心里也没什么底,要是考不进去就算了。”
其实是她现在摸不准沈拓的意思了,这一个月,沈拓没再来云卉别院,他们已经一个月未见面了。
上次沈拓过来,她不小心喝醉了,回屋倒头就睡,早就忘了赴约的事,也不知道沈拓会如何生气。
怕不是给沈拓惹急了,所以才这么久没过来,但是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惩罚,虞宁逍遥了一个月都没等到沈拓的怒火,她是完全猜不准沈拓的意思了。
往好处想,说不准沈拓放过她了,以后互不纠缠了呢,这也是件好事。
霍氏:“无妨,考不进去就算了,娘正好还舍不得你呢,这要是进了宫里,以后每个月见面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了。”
“考核在明年,倒是不着急,而且小妹若想进,直接禀明太后娘娘就是了,不必大费周章。”谢挽瑜道,“小妹若是空闲,不如去宫里陪太后娘娘暂住一段,姑母见了小妹定然欢喜。”
“又瞎说话。”霍氏瞪了谢挽瑜一眼,微微沉了脸,“家里都决定好了,今年年节让盈春进宫陪伴太后。”
“那就让小妹和盈春一起去。”
“说的什么鬼话,你说得轻松,张张口就让你小妹去,怎么你不去。”霍氏见长女不是说笑的,立马沉了脸,有些不悦。
“家里总共就四个女儿,宁儿婚嫁过,妤华定了亲,要说往宫里走,只有盈春合适了,太后娘娘第一次张口要人,指的定然是盈春了。”
她们心里都清楚,上个月天子提拔一众寒门出身的进士为官,早些年支持太后娘娘的世家都被打压,现在太后娘娘要谢家女儿进宫,定然有些坐不住了,想要试试能不能往天子身边送一位谢家女。
谢挽瑜摊手,无奈道:“我要是能行,那我早就去了,娘你以为我舍不下这张脸嘛,关键是我不行啊!而且小妹成过婚怎么了,当今这世道二嫁的很多,娘你看不上二嫁是不是?盈春性子安静,定然不成,小妹灵动些,我看比盈春合适。”
“胡说,不会说你就把嘴闭上,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
霍氏剜了长女一眼,随后外面有婢女来叫,她便扔下手里的刺绣出去了。
内堂中只剩谢挽瑜和虞宁两人,谢挽瑜理理衣袖,在虞宁对面坐下,笑着问道:“小妹,过两日我要出京办事,有件事想请你帮阿姊跑个腿。”
“什么事?”
谢挽瑜拿出一封密信交到虞宁手中,“两日后,请小妹将这封信送到明德寺,亲手交到宝清师傅手里。”
“好。”
虞宁闲在家中无事,便点头应下了。
谢挽瑜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在桌面上,执起茶盏轻抿。
每年总有那么一两日,天子会前往明德寺为生母上香祈福,诵经祷告。今年这次,就在两日后。
前些日子查到的东西,让她心惊胆战,夙夜难寐。
谢挽瑜现在只想知道,这两个人现在,到底如何,她需要亲眼看一看,才知道谢家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第28章 掐架
“宝清师傅与长姐是旧相识了,长姐幼时在明德寺住过一段时日,便与宝清师傅结下了不小的缘分,听说长姐每年都会去明德寺找宝清师傅叙旧。”谢盈春坐在马车上的软垫上,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和虞宁闲聊。
冬日寒凉,从永宁侯府去明德寺需要半日的功夫,但前两天下过雪,山路有些滑,需得慢慢赶路,这一来一回得要两天,谢挽瑜怕虞宁自己去寺里无聊,便让五妹妹谢盈春跟着一起。
谢盈春:“不过一封信件而已,怎么还如此急切,还请三姐姐特意走一趟呢?我好像没听说长姐最近有什么急事。”
虞宁姿势不怎么优雅地靠在枕头上,拿起一块糕点往嘴里塞,“谁知道呢,许是阿姊怕我在家里待着无聊,寻个借口让我出门透透气吧。”
只要不是去见沈拓,其余的什么事情都不算为难,她还挺喜欢这种给人跑腿的差事,就当出门遛弯了。
谢盈春撑着下巴,浅浅一笑,“出门逛逛也好,这样随性自由的日子,往后可能就过不上了……”
闻言,虞宁看了谢盈春一会,将小桌上的一碟糕点往谢盈春面前递了递。
“怎么突然悲春伤秋上了,吃点糕点,玫瑰糕甜腻腻的,吃了心情也会好很多。”
“三姐说的是。”谢盈春坦然笑笑,拿起一块玫瑰糕吃起来。
虞宁听过母亲和阿姊谈论过太后娘娘要一位谢家女儿进宫的事情,自然能听出来谢盈春话里的无奈。
没有反抗没有不愿,甚至没有一丝抱怨,虞宁只在些许的感叹中察觉到了这点微末的无奈之情。
谢盈春掀开车帘往外面望去,唇边含着始终含着一丝淡笑,双眸平静如水。
身为谢家的女儿,锦衣玉食长大,自然也要尽力回报家族,尽些绵薄之力。她在心里这样安慰自己。
*
明德寺外在就有人等候着,迎着两位年轻的娘子进了寺院,往宝清师傅所在的诵经阁走去。
虞宁和谢盈春下先去见了宝清师傅,将谢挽瑜拜托她们交付的信送了出去。
午时已过,今日是来不及赶回侯府了,寺中的僧人安排好厢房,准备了素斋请虞宁和谢盈春几人去后院休息。
偌大的寺庙被覆上一层积雪,雪水融化之处可见红金交织的飞檐房廊。
“山下覆雪较多,道路难行,两位娘子若是去后山赏梅,定要注意脚下,小心打滑。”送斋饭的小僧人好心提醒,“另外,最后面的隐月园中有贵客暂住,生人不好打搅,园外又有侍卫把守,两位娘子万不可过去。”
“多谢小师傅告知,我们记住了。”
谢盈春客客气气送走小僧人,然后对虞宁道:“三姐姐,一会用完了斋饭,我们去后山看看红梅吧,明德寺里的梅花都整个京都开得最美的,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很多年轻的娘子们登山望梅,往年我懒得动,从来没来明德寺里看过,今年正巧赶上了,不看就亏了。”
“好呀,那我们一起去。”
虞宁欣然同意,等吃完斋饭就和谢盈春往后山走。
明德寺后山有着一大片梅花林,从外面往里面望去,雪花与梅花重重叠叠挂在枝头,仿佛寒玉琼宫,美如仙境。
谢盈春和虞宁带着四个丫鬟进去,一行四人都看花了眼,刚进去时只是感叹梅花美丽,走到里面就开始玩雪了,互相扔雪,玩的不亦乐乎。
梅花园中一片欢声笑语,直到两位身着华美衣裙的年轻姑娘走入其中,闹了些不愉快。
“我当是谁家的娘子这么不知羞耻的在梅园中大喊大叫,走近一看,原来是谢家的娘子呀。”李昀锦摇着锦扇,与一位同样盛装打扮的娘子站在一起。
站在她身边的人是李昀青,与李昀锦是同家的堂姐妹。
李昀锦讨厌谢妤华,所以连带着讨厌所有谢家娘子,更何况谢盈春和谢妤华是亲姐妹,每次李昀锦玉谢妤华吵架的时候谢盈春都会帮着谢妤华暗戳戳对付她。
“怎么走到哪里都能遇见扫兴的人。”虞宁玩的正开心,乍然听见李昀锦莫名其妙的嘲讽,顿时好心情散了一半。
“三姐姐,我们往园子里面走走吧。”谢盈春打着惹不起还躲不起的想法,提议换个地方。
虞宁也是这么想的,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对面李昀锦和李昀青就相互使了个眼色,然后飞快地走过来,挡在虞宁和谢盈春面前。
李昀锦:“本郡主要往梅园里面走,你们就别去了,往外面走走吧,免得一会又碰见了,搅得本郡主眼烦。”
相比李昀锦明目张胆的刁蛮霸道,李昀青就和善多了,似是关心地劝道:“堂姐向来口直心快,两位娘子别介意,我家伯母就在梅园上面的观雪殿中,有长辈在,两位娘子碰见了定然玩得不尽兴,颇为拘束,倒不如往下面走走,落得个开心自在。”
李昀青口中的伯母就是华阳长公主,李昀锦的亲娘。
这是明晃晃地搬出长公主来压她们,虞宁和谢盈春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得出来李昀青的伪善。
谢盈春扫了眼李昀青倨傲的神情,深吸口气忍下不悦,小声对虞宁说:“三姐姐,我们下去吧,别与她们争论,李昀青应是针对我的,听说长公主也准备送人进宫,应该就是李昀青。”
天子善待华阳长公主,李家在京都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李昀青有长公主撑腰,底气十足,自然不怕势微的谢家。
华阳长公主与太后娘娘虽然是名义上母女,但两人相差不过十岁,母女情谊并无多少,近些年来李家与谢家关系越来越差,两家的小辈没碰上也是水火不容的。
虞宁:“她们未免也太嚣张了吧,太后娘娘还是我们姑母呢,她凭啥这么欺负咱们。”
谢盈春叹气,小声回:“李昀锦嚣张惯了,她身后那几个婢女经常跟着她欺负人,听说打起人连印子都没有,一会她要是急了,说不准咱们要挨揍了。”
“什么?还能动手?动手好呀,这个我擅长。”
姐妹俩窃窃私语一番,随后虞宁挽着谢盈春的手,转头对李昀锦笑了下,挺直了脊背,微笑着开口。
“明月郡主身有皇室血脉,身份尊贵,自然也治理懂法吧。梅园不是你一个人的,咱们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别说是郡主了,哪怕是公主,也断没有随意欺辱世家女眷的道理。
况且长公主这里正好,我们都小辈,去拜见一下当是礼数,迎头碰见起能有掉头躲避之理!明月郡主和李二娘子都是李太傅的亲孙女,应该不会不懂这些浅显道理吧,生在书香门第,怎会是个草包呢,郡主您说是吧。”
李昀锦顿时就怒了,没错她就是刁蛮任性,就是欺负人,但她是郡主,她娘是长公主,就算欺负她们又能怎样。
这个谢三娘子不过就是一个从山沟沟里找回来的孀妇,眼界低的很,没什么见识,估计都不知道郡主是什么意思,这就敢当众反驳她了?
李昀锦立马沉了脸,对身后的婢女使了个眼色。
婢女们得了郡主吩咐,立马往虞宁那边去。
四下无人,她们这边有八个人,而对方只有六个,仗着人多欺负人少,这是李昀锦常常干的事情。
李昀锦看谁不顺眼,只要能动手,就会当场让婢女们动手教训,她身份高,那些吃了闷亏的世家都不会为了女儿家的小争吵找上门来要说法。
谢盈春站在虞宁身后,低声说:“三姐姐,你确定你能打过她们?李昀锦那几个婢女看起来都很凶的样子。”
“那她们遇上我就是倒霉了。”
果然,李昀锦身后的几个婢女冲过来动手,谢盈春带着几个婢女后退一步,将战场留给虞宁。
要说打哪里看不出来还疼,虞宁可是再清楚不过了,她从小就学这个,力气大得很,李昀锦这几个婢女都是假把式,一个个还没动上手就被虞宁按到雪里去了。
场面一度混乱不堪,甚至还波及到了看笑话的李昀锦和李昀青,她们盛装打扮出来的,不知道是被谁拉了一下裙角,两个人接连摔倒在雪堆里,金钗散了满地,雪水溅到脸上,妆容都花了。
谢盈春让一个小丫鬟去下面叫人,她自己则是一边观战一边大喊求饶。
没一会,山下有几个僧人跑过来,谢盈春冲进人群里,扯扯衣裳坐在雪堆里,喊得更大声了。
骚乱中,不止有谢盈春的哭声,还有李昀锦的尖叫怒骂,一群人穿得左一层右一层,摔在雪里根本爬不起起来。
不多时,长公主也到了,她远远看着女儿和侄女毫无形象地在雪堆里跟人打架,一边留神身边这位的神色,一边指使身后的婆子们过去制止。
“放肆,你们在干什么!来人,还不快将她们几个拉开!”
华阳长公主气的脸都青了,但却不得不在天子面前维持体面。
“让陛下见笑了,几个姑娘家不懂事,没想到竟在这里吵吵嚷嚷起来了。”
她本来是想将侄女李昀青带到天子面前,想着博一下好感,看看有没有机会送进后宫,谁知道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华阳长公主是清楚自家女儿性子的,她不用想就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眼见着谢家三娘子和五娘子一边哭一边大喊救命,看上去被欺负得很惨的样子,她顿时觉得心梗,连忙去看天子的神情。
果然,天子脸色阴沉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