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正司乃内侍省重地,岂容闲杂人等擅闯!尔等都速速离开,不然等李大监回来了,少不得要打你们两板子,再说宫正司里关押的有罪之人岂能随意探望,没有李大监的吩咐,谁也不能见。”
宫正司守门的太监语气张狂,直接将虞宁几人挡在门外,好一顿训斥。
“宫规明文写于尚宫局大殿的石碑上,任谁都看得见。你去可以去看看,那上面并没有说不允探望犯错宫人,更何况花楹的本官的人,你们内侍省擅自去药膳局搜查抓人就已经违反宫规,如今还不允探望,当真是好大的口气和威风,你口中的李大监是谁,我亲自去与他理论理论。”
虞宁平日在宫里行走,尚宫局的女官和太监们都十分客气,她知道这是为什么,无外乎她是太后娘娘的亲侄女,永宁候的女儿,所以都会给她几分薄面,没人会得罪她。
但内侍省的这些太监都不认得虞宁是谁,因常年有长公主庇护的缘故,他们气焰嚣张,从不将尚宫局的低位女官放在眼里。
虞宁身着浅绿色女官服,一眼便知是八品女官,职位较低,更何况药膳局不受尚宫局重视,所以药膳局的八品女官就更不算什么了。
守门的小太监鼻孔朝天,明显不将虞宁几人放在眼里。
“净说没用的,快走快走,杂家听不懂你的理论,我只知道你们不能进,李大监岂是你们能见的,再不走杂家就不客气了,别让我叫人来撵你们,到时候就不好看了。”
这小太监没有官职,但仗着干爹是李大监,也敢自称杂家,对正八品的女官言语低劣,可见内侍省这些个太监有多么嚣张。
虞宁都被气笑了,她在山里当土匪头子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干什么,现在她金盆洗手讲道理了,这些人反倒仗势欺人不讲理了。
“司膳,我们先走吧,今日看样子是进不去了。”见情况不好,杜若小声劝道。
“走,我们去尚宫局。”
这里讲不通道理,自然有能讲道理的地方,若是实在不行,虞宁还有两座靠山,她底气足,什么也不怕,直接带着杜若三人去了尚宫局正殿。
统领尚宫局的尚宫有两位,一位是张尚宫,一位是阮尚宫。
虞宁去的巧,她求见之时正好赶上几位尚宫和一群司乐司膳女官商量月底的宫宴事宜。
张尚宫每日喝的药膳都是虞宁来送,所以她与虞宁熟悉些,听见虞宁求见,便二话不说让宫女引进来了。
宫宴上不管药膳局的事,众人还以为这位谢司膳要毛遂自荐参与宫宴事宜,没想到人家是来告状的,将内侍省私抓药膳局宫女的事情抖了出来。
这事众人也有所耳闻,但事关长公主和李亨世子,谁也不敢多问,只当做看不见,谁能想到这位谢司膳是个多管闲事的人,非要将这事闹到台面上。
“张尚宫、阮尚宫,是非对错总要有个理由,内侍省不能平白无故抓人,况且是在我告假归家之际,此举违反宫规,还请两位尚宫大人将李大监请过来,我们当面对峙对峙,说个清楚明白。”
张尚宫低眉犹豫,暂不出声。
旁边的阮尚宫冷声开口,“怎么不明清楚不明白了,内侍省那边不是已经说了你那宫女偷盗司珍局首饰,这才被抓起来审问的,不然无缘无故的,人家凭什么只抓她一个呢。”
虞宁知道这个阮尚宫,阮尚宫是谢老夫人阮氏的家里人,阮氏与谢家是姻亲,真要论起来,两个人还沾亲带故的呢。
不过,前有谢老夫人阮氏几次三番为难,后有阮家的阮青禾故意在书院孤立小宝,虞宁现在怎么看阮家人怎么讨厌。
这位阮尚宫说的话也同样让她讨厌。
虞宁:“难道很清楚吗,那赃物从哪来,怎么出的司珍局,经过几人的手,又是怎么到了花楹的柜子,这些都清楚明白吗?还是说,只要不由分说搜了房,从柜子搜出一个所谓的赃物,就可以定罪了。
既然如此,我今夜去阮尚宫的房里,将太后娘娘赐予我的凤钗放进去,明日指控你偷盗,便可以将你送进宫正司审问?”
“谢司膳慎言!这是尚宫局,你可莫要胡言乱语。”阮尚宫警告道。
“是不是胡言乱语,诸位都在这里,自能分辨,阮尚宫不肯让我和李大监对峙,是在顾虑什么,一切后果有我担着,到时候治罪朝我来就行,还是说阮尚宫觉得一个宫女不值钱,不值得请李大监来对峙一趟?”
在大邺,女官制度已经实行了很多年,宫规针对女官和宫女的规定也很严苛,无论私底下怎么做,但明面上,绝不允许草菅人命,枉顾宫人性命。
今日虞宁将阮尚宫枉顾宫人性命的话说出去,明日朝堂上就有人上折子弹劾了,那群御史也不是吃素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阮尚宫当然不能再说什么,她冷眼扫了虞宁几眼,不屑地笑笑。
谢家这个女儿是从山野里找回来的,不懂宫里的人情世故也是正常,等她哪天撞了南墙就知道了,单凭一腔热血是没用的,宫里不讲这些,做人啊,还是要低调些。
张尚宫让宫人去内侍省找李大监一行人,随后又将尚宫局所有女官聚集在大殿中。
凡是尚宫局有这等事情,都是要众女官见证的,只是这样的事情已经很久没有了,不是没有草芥人命的事情发生,是之前一直没有虞宁这样的人为其伸冤,
一刻钟后,李大监带着几个内侍省的太监过来,他们还将当日从花楹房里搜出来的凤钗给带过了。
得知虞宁是太后娘娘的侄女,李大监说话还算客气。
“谢司膳一番好心,但却被那宫女给蒙骗了,知人知面不知心,谁能想到那宫女竟是手脚不干净的人呢,杂家将事情讲清楚了,谢司膳就带着人回去吧。”
李大监自认给了虞宁台阶下,若是识相的,此时就该知难而退了,谁知这人偏偏是个刺头,不依不饶的。
“李大监倒是能自圆其说,但这钗子从何而来,花楹又是从何处拿来的,可有证人,李大监说有人举报,那举报之人是谁,她从哪里看见的花楹偷盗,尽要一一说来。”
内侍省办事向来霸道,李大监提前没有做好一切准备,就只是抓个宫女而已,没必要大动干戈,随意找个借口就行了。
所以面对虞宁的逼问,他只好随口胡诌,“证人是司珍局的太监,他从李太妃那处看见的,李太妃年纪大了,神志不清,那个叫花楹的宫女过去送药膳,一时起了歹意也是正常的。”
李大监让人将作证的太监找过来,按着他的话给虞宁重复了一遍。
虞宁对作证的太监问了几个问题,随后笑道:“这证人做的可是太不够格了,连日子都记不清楚,我们药膳局有明确的记录,十五那日,去给太妃送药膳的人不是花楹,花楹是十三日去的。”
“啊对对对,就是十三,过去好几日了,记得不太清晰。”作证的太监急忙补充。
虞宁笑了,盯着李大监阴沉的眼睛看,缓缓说:“李大监确定这是李太妃的凤钗吗?我瞧这凤钗的样式金贵,应当不是寻常物件,首饰发放皆有记录,不如去翻翻司珍局的记录,看看这凤钗是何年何月产出,到底去哪位贵人手中。”
司珍局的女官就在殿里,此时都低头不语,装作听不见。
宫里的头面首饰都是有定数的,宫里主子少,这几年产出的金钗子都去了哪里一清二楚。
李大监不敢接话,因为这凤钗是长公主临时从头上拔下来的,他拿了之后就去抓人了,根本没想这么多,况且也没有人敢跟他对着干,要追根溯源。
“东西在就是物证,何必大费周章去查那些东西呢。”李大监讪讪道,他对着虞宁干笑,阴恻恻地看着她,“谢司膳,况且还有证人看见了,是万万错不了的。”
“哦,有物证证人就行?那这样,刚刚是我记错了,我们药膳局的记录上,花楹这个月压根就没去过太妃那里送药膳呢,这是我们药膳局的物证,而我们几人都可以是花楹的人证,我们给她作证,她根本没去过太妃那里,定是这个太监眼花看错了,李大监你看这个说辞可以吗。”
要说不讲理,虞宁也是会的。
李大监抽抽嘴角,目光阴沉,“谢司膳莫要说笑了,这事内侍省已经上报长公主那边了,陛下将内侍省交由长公主管理,上报过的犯错宫人还需审问,岂是能随意放人的,一切还需长公主殿下定夺才是。”
这是讲理说不过,直接搬出权势压人了。
“这等小事,何必麻烦长公主呢,长公主在宫外,进出不方便,不如直接去回了太后娘娘,李大监以为如何?”
其实这事说到这里,真相大家差不多都清楚了,花楹有没有真的偷盗,大家心里都有数。
张尚宫最后拍板定案,终止了这场闹剧,“既是误抓了人,那就请李大监快些放回来吧,莫要让人再受委屈了。”
“……是,张尚宫说的有理。”
最后,李大监实在说不就出来话,抬腿就给了作证的小太监一脚,恶狠狠骂道:“你个不长牙的东西,什么看清楚就敢乱说,害得人家进宫正司走一趟,看杂家回去怎么罚你!”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下,骂完便对着虞宁赔笑,承诺一会便将人放了。
*
另一边,长公主府摔碎了好几个茶盏瓷器。
李亨是长公主唯一的儿子,万千宠爱长大的,他无法无天惯了,这些年仗着家里没少做混事,但都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没有人会与他作对。
除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谢神悦。
山野村妇,也敢与他作对?
李亨正生着气,不一会亲姐姐李昀锦便来了。
“呦,正气着呢?”
“姐,你这是来看我笑话的?”
李昀锦端着姿态坐在椅子上,一脸看好戏的样子,“哪能啊,我是来给你出主意的啊,怎么,那个撞见你偷qing的宫女没除掉,被谢神悦多管闲事给护下了吧。”
私通后宫女眷是大罪,无论这个人是后妃还是宫女,都是要命的事。
李亨横眉竖眼,对‘私通’两个字极为敏感,但听李昀锦如此说,他只好忍着怒火问:“你有什么主意?”
“我和谢神悦有仇,她害我丢了郡主的名号,我自然要报复,现在她坏了你的事,正好我们一起,报了这口气。
月底就是为李朝使臣办的洗尘宴,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候你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第52章 诬蔑
为了庆祝花楹平安从宫正司回来,杜若几人下厨做了几个菜,虞宁也将从家里带回来的吃食点心都摆了出来。
“如果没有司膳大人顶着压力救我,此刻我怕是真的回不来了。”花楹双眸含泪,一回到了药膳局就跪下给虞宁行了大礼,声音诚恳,“多谢大人,花楹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大人救了我一命,花楹以后愿为大人做牛做马,以报答救命之恩。”
“可千万别说这些,你是我手下的人,为你求一个公道也是我的职责。”
杜若几人也是双眸湿润,真心为花楹高兴。
几个人在院中的石桌上旁坐下,虞宁问起事情始末,花楹便将前几日在御花园看见李亨的场景又说了一遍。
“与李亨私会的女子并不是普通宫女,我没看清楚脸,只依稀瞥见一点衣角……不过,没清楚脸也正好,本是无意撞上,我只求他们别再来找我麻烦了。”花楹胆子小,被欺负了也求李亨别再找她的麻烦了,她只想安稳度日,并没有其他想法。
“没事,花楹你放心,我会护着你的。”虞宁最是看不惯这种仗势欺人草芥人命的事,她才不怕什么李亨,而且她是有太后姑母和谢家做靠山,李亨应该不会光明正大地来找麻烦。
入夜,几人各自散了,回房歇息。
等众人都歇下,虞宁回房换了一身衣裳,然后悄悄出了药膳局,往凝辉阁走去。
凝辉阁中灯火明亮,虞宁推开门进来时,烛灯已经燃了一半。
看来他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沈拓手持书卷,坐在书案后耐心等待。
“朕听说,你今日在尚宫局大闹了一场,梁德在紫宸殿都听说了你的辉煌事迹了。”
宫里消息传的快,一个下午就人尽皆知了。
虞宁倒在罗汉床上,不服气地反驳着:“什么叫闹事,我这是匡扶正义。”
“是,你这是匡扶正义。”沈拓踱步到罗汉床边,垂眸看着她,轻笑道:“从前知道你拳脚厉害,没想到你口才也可以,朕今日听梁德说时,还以为你会沉不住气,在尚宫局给人揍了,要我过去给你撑腰。”
“哼。”虞宁双手撑着罗汉床坐起来,“你太瞧不起我了,咱们也是讲理的人,能动口就不动手。”
不过那个姓李的太监着实可恨,虞宁在跟他争论的时候真的有不管不顾给他一巴掌的冲动,不过她忍住了。
她现在是高门仕女,宫廷女官,要端庄,要优雅。
哪天她实在忍不住了,就等夜深人静的时候,穿夜行衣套麻袋去揍人,势必要出了这口气。
“话说……皇帝陛下的外甥是不是有些嚣张了,外姓世子已经可以把手伸进后宫了呢,真是厉害呀。”虞宁故意揶揄沈拓,语气略微有些嘲讽,“啧啧啧,这要是我外甥,我早就打断他一条腿了。”
“哦,原来你是想要朕打断李亨的腿?”沈拓一本正经地点头,“也好,李亨被长公主娇惯得无法无天,秽乱后宫,断他一条腿都是轻的了,来人……”
“诶诶诶,等等,怎么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你好无趣。”
“让娘子顺心如意,就是我的头等大事。”沈拓不是在故意哄她,如果虞宁此时点头,让他惩处李亨,他当真会一道圣旨下去,按律论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