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氏一抬头就看见小女儿扬着笑脸,正往这边快步走来。
“宁儿!”霍氏惊喜地迎上去,握住虞宁的手臂,“我的儿,你怎么来了?”
“告两日假归家,不见阿娘在府里,我就寻来了。”
“你这傻孩子,好不容易回家歇歇,你还来寻我做什么,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都没歇好吧,下次可莫要这样了,你好好歇着才是要紧的。”
霍氏嘴上这么说,但笑容都掩饰不住,显然是欢喜极了,拉着女儿往厢房走。
“你和小宝在宫里可安好?这几天阿娘越想越后怕,当真是冲动了,不该轻易将小宝送进宫的……”
霍氏絮絮叨叨地说着,显然是与太后想到一块去了,以为沈拓真的对小宝有什么坏心思。
虞宁沉默着,直到母女俩进了厢房。左右没有外人了,她才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阿娘,我有些事要与你说。”
看女儿如此认真,霍氏也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宁儿,你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娘,娘定然拼尽全力护着你,就算闯什么祸也不要怕。”
虞宁神色动容,莞尔一笑,“阿娘,你对我真好。”
“你是我亲生的,我当然对你好。”
盖因这么多年的亏欠,长房的任何一个孩子都不能跟丢失的小女儿相比,霍氏承认自己是有些偏心的。
不过这些疼爱都是宁儿应该有的,她只是在弥补自己的过失。
“阿娘你不用太紧张了,其实我没有闯祸,只是……”虞宁眨眨眼,低声说:“我应该是……有喜了。”
“有喜?什么喜事?”
霍氏说完就愣住了,她跟虞宁刚刚听见有喜时的反应差不多,许久没有听见这两个字,都没反应过来有喜代表着什么。
“你……”霍氏倒吸一口凉气,“宁儿你是说,你有孕了?!”
怪不得宁儿这么着急地找过来,原来是真的惹了大祸。
女官私通有孕可是大罪,而且是要牵连家里的大罪,这都不算是大祸的话,还是有什么是大祸呢!
霍氏震惊不已,又惊又怒,但不是气女儿闯了大祸,而是气那个不知姓名的男人坑害了自己的女儿。
后宫中没有几个男人,除了太监就是侍卫,所以这胎儿的父亲应该是皇宫的侍卫了。
“不怕,宁儿不怕,有娘在,娘给你想办法。”惊惧间,霍氏思绪流转,想了好几个遮掩的法子。
太后娘娘想让宁儿带着小宝出宫,躲避一下天子,如此不是正好,只要宁儿装病出宫,私通有孕的事情就能掩盖过去了。
到时候她带着宁儿和小宝去了云州,胎儿是流掉还是生下来就都好办了。
流掉简单,只是宁儿要受苦,生下来也可以,就说是从外面抱养的,反正也没人知道真假。
霍氏勉强镇定下来,迅速地为女儿说了好几种解决办法。
却不想虞宁抿了抿唇,欲言又止道:“娘,其实你用担心我,因为这孩子的亲爹……”
一提到这不负责任的男人,霍氏眼神立马变得凌厉,“是谁?你放心,无论是谁娘都给你做主,你在宫里当差,他还让你怀上孩子,然后一走了之,当真是可恶!”
“没有没有,他会负责的。”
“负责,他拿什么负责,宁儿你说他是谁,叫什么名字?”
虞宁苦恼的抓了抓鬓边碎发,怯怯张口:“沈拓。”
“沈拓?这名字有些熟悉……”
霍氏拧眉思索,总觉得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好像从哪里听见过,但又讳莫如深。
沈拓沈拓……
霍氏猛然想到了什么,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虞宁,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宁儿你……你在跟娘开玩笑吗?”
“没有。”
这个名字犹如晴天霹雳,将霍氏的头都劈炸了,她缓了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原来天子之所以对小宝那么好,全是因为看上了小宝的亲娘的?他封小宝为县主,各种优待,都是为了讨好宁儿吗?
可是天子看上一个女人,直接一道圣旨命其入宫就是了,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去对一个孩子?他竟也不在意宁儿是二嫁之身,与前夫生过一个孩子?
虽说大邺风气开放,二嫁的女子很多,在那毕竟是皇家,天子正值英年,俊美威仪,多少高门贵女求之不得,如何就看上了她家刚刚找回来的女儿?
冷静下来的霍氏立马收拾东西,带着女儿回了永宁侯府。
她不敢在外面找大夫给女儿把脉,只好匆匆回府去,找侯府医师给虞宁把脉。
母女突然回家,还叫了医师过去,侯府众人还以为是谁受伤了,都闻讯来看,谁知母女两个都好好的,什么事也没有。
霍氏镇定地送走二房的众人,又将赖着不走的谢遇棠撵出门外,这才让医师来给虞宁诊脉。
医师的回答跟虞宁一样,毫无疑问,确实是有喜了,而且从脉象来看,这胎儿已经有两个半月了。
大人与胎儿都很好,没有任何问题,霍氏微微送了口气,给医师塞了好多银子,嘱咐这事万万不能说出去。
屋中只剩母女二人,霍氏问了许多话,虞宁都一一回答。
当娘的总是要想很多,在霍氏心中,女儿最好的,配得上世间一切,但在别人眼中就未必了,霍氏不心有怀疑,总觉得天子没理由会对女儿如此好。
任何事总有一个凭什么,天子什么也不缺,什么都不爱,空置后宫多年,凭什么虞宁一进京,他就看上了虞宁呢?更何况她还是二婚带着孩子的。
霍氏想不通,不觉得天子有多少真心,直到虞宁放弃挣扎,将六年前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所有的疑惑才都清了。
既有前因,后面的事情便都合理了。
强娶的夫君不仅没死,还是当朝天子,他不计较从前,如今还要扶妻子做皇后,这是极好的结果了。
霍氏早就听说沈家出情种,没到竟是真的?
“圣明啊,陛下圣明!宁儿我觉得极好,你阿姊说得也对,咱们既然走上这条路,那就奔着后位去。”
虞宁亲眼看着亲娘的态度大变样,从破口大骂到陛下圣明,变脸实在太快了。
“对了,太后娘娘让你带着小宝出京去云州,宁儿你怎么想?”
“我……我不知道,本来我是不想去的,但是阿姊又说京都最近可能会不太平,说去云州避一避也好。”
这事,霍氏也没有主意,宁儿的去留,现在已经不是太后娘娘和谢家就能决定的了。
“你回宫说,与陛下说说这事吧。”
“好。”
*
虞宁在家里住了两日,第二日午后启程回宫。
人刚进药膳局,水都没喝上,花容公主的人就过来送东西了。
洗尘宴时,花容公主中药,虞宁被冤枉,前两日花容公主被赐婚给晋王沈膺,这事彻底了结。
今日这些赏赐是花容公主送来感谢虞宁的,缘何要感谢她不知道,送赏赐的婢女也没说,只说花容公主很满意现在的结果。
虞宁惊了一下,头次听到花容公主要与沈膺成婚的消息。
花容公主的婢女离开后,她便端着药膳往紫宸殿去了。
这可真是巧了,上次就是在这条路上遇见沈膺,今天又遇见了。
只是这次沈膺的神情不那么轻松欢快了,少年人阴沉着脸,明显憋着气,碰上虞宁才勉强收了冷脸。
“小王爷也要去紫宸殿?”
“是,去找皇叔告状!”
遇上个熟人,沈膺满腔气愤终于有了人说一说,他指了指脸上的红印子,气道:“皇叔将慕容玉赐婚给我,这两日她就自来熟地进了府里晃悠,给她嚣张坏了,脾气不好也就罢了,她还会用鞭子!竟然敢打本王爷,这样的女子我才不要,皇叔不能因为自己不想要就赐婚给我,这样下去还说什么两国之好,我看是要结仇!”
圣旨下来那日,沈膺是没什么抗拒心理的,他即将到十七岁生辰,老王妃本就在给张罗婚事,老王妃喜欢大家闺秀,不在意外貌,只看是否端庄。
沈膺不喜欢祖母的挑选的人,在得知赐婚李朝公主的时候,他还暗自庆幸过,慕容玉生得极美,性格又活泼,看起来是能处到一块的人,娶慕容玉是他赚了。
结果没相处两天,沈膺就后悔了。
他们根本相处不到一块去,没说两句话就会吵起来。
“我看这样的女子只有皇叔才能消受,我可养不起。”沈膺愤愤说完,才突然想到谢三娘子与皇叔是什么关系。
他面色尴尬,立马改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谢三姐姐你别误会,我没有想让皇叔娶慕容玉,就是想退婚而已。”
虞宁摆摆手,一直在忍着笑。
她暗暗想,沈拓确实能消受这样的,看来他们叔侄俩就没有娶温柔贤妻的命。
两人一起进了紫宸殿,此时天子正在的逗弄那只雪白的小猫。
就是沈膺送来的那只,一直养在紫宸殿。
“今日来得这么快,一回宫就过来了?”
沈拓有些受宠若惊,往常三催四请虞宁都懒得来,得要他夜里去药膳局翻窗,今日是怎么了,从侯府回来就立马过来找他,三四天不见,虞宁转性了?
“妾身有要事对陛下说。”虞宁笑吟吟的。
沈拓看她这样子就知道没什么重要的事,他指了指软榻,让虞宁先在软榻上歇会,他现在得先应付满脸抗议的沈膺。
沈膺的嘴从来就没有这么利索过,他滔滔不绝,细数慕容玉许多缺点,然后给皇叔展示他脸上的指甲印子,用充足的证据证明了慕容玉就是一个嚣张跋扈的泼妇。
这门婚事他坚决不同意!
“朕记得你亲口说过,花容公主甚美。”
“长得美也不能当饭吃,皇叔,我后悔了!她就一张脸能看。”
“赐婚是你同意的,圣旨已下,现在反悔晚了,而且花容公主脾性活泼,姿容绝佳,与你甚是般配。”沈拓扫了眼亲侄子脸上的红痕,淡定道:“不过就是玩闹间不小心打到而已,你一大男人,这点肚量都没有?”
沈膺申诉半晌,都被亲叔叔一一驳回。
最后,沈膺被气走了,临走前还留下一句,“谢三娘子温柔和善,皇叔身侧有佳人,就不管我的死活了!”
沈拓:“??”
温柔和善?虞宁?
沈膺应该是误会了什么。
沈拓还挺想告诉亲侄子实情的,可惜沈膺已经气哄哄地走远了。
送走沈膺,沈拓放下折子,走到虞宁身侧,眉眼含着戏谑的笑意,“看来你平日对谢家几个小子不错,他们对你误会很大。”
虞宁笑盈盈的抬头,“误会什么了,我不温柔和善吗?陛下觉得我脾气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