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会用的词不多,虞小宝把能用的都用上了,能看出来她真的在很努力地哭穷。
沈拓眼中浮起几分笑意,颇有兴致地听着。
还会讨价还价呢,小鬼头机灵的很,而且,这么大点的小孩,虞宁居然一个月给一百文钱当零用,看来这几年,她们母女过得十分潇洒快活。
“如此看来,你果然很可怜,那我便大发善心,不用你现在归还三千吊钱了,但是你要用其他的方式还这笔钱……”
虞小宝满眼发光,惊喜非凡,忙不迭地点头,“好呀好呀。”
*
霍氏是个忍不了委屈的人,即使给她委屈的人是婆母也一样,她回府后要去老夫人阮氏那里讨个说法,还好被虞宁和谢挽瑜给拉住了。
“讨说法?”谢挽瑜伸出手心,问:“娘你说祖母指使阮青禾打压小宝,那证据呢,空口无凭,总不能单凭你一张嘴就给人家定罪吧。”
霍氏掐腰,气焰三丈,“我都亲眼看见了,还要什么证据啊!我就是证人,还有宁儿,你妹妹也看见了!”
虞宁给霍氏拍背,看起来冷静许多,“娘,我们确实没有证据,要是就这样去的话,定要被倒打一耙了。”
“那这口气也不能不出,我去闹一场,吓吓她们也好,看那几个阮家人还敢不敢乱来。”
谢挽瑜扶额,无奈道:“娘,我朝仁孝治下,你这样做,必然被那些御史参上一本。”
正是因为文官遵循仁孝之道,所以当今陛下即使和太后不和,也不能在表面上对太后怎么样。
“我还怕那些腐朽的老家伙们口诛笔伐!”
“冷静!娘你不怕我怕。”谢挽瑜稳住霍氏,徐徐道:“娘,我谢挽瑜这辈子可以不嫁人,可以没有血脉传承,但唯独……”
“唯独,不能一辈子五六品的官位上徘徊打转。”
宗族之间,血脉相连,一人品行有亏或是做了错事极有可能会连累亲人的名声,更何况霍氏是谢挽瑜的生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霍氏冷静了,她不再大声吵闹,望着长女坚定的目光,她泄了气,喃喃自语:“我就是太生气了,其实心里也是有数的,好了我知晓了,小宝的事,我不会在人前闹起来的,另想法子就是了。”
其实解决这件事很简单,去找集贤院的李院长,请院长给小宝换个班子就是了,霍氏知道该怎么办,就是想要一时气愤,想要出了这口气,同时也是怕宁儿心里不舒服。
“多谢娘谅解。”谢挽瑜转头看着虞宁,略有歉意,“也多谢小妹体谅,小妹放心,小宝是我的亲侄女,我不会让她在外面受委屈的,这事就交给我去解决吧。”
“好,谢谢阿姊。”
直到谢挽瑜的身影消失在院中,虞宁还在盯着她离去的方向看。
“阿姊这样,当真就是我想象中的命门贵女,理智清醒,才华横溢,我很喜欢阿姊。”
“宁儿也很好,不必羡慕你姐姐,你们各有各的好。”霍氏摸了摸女儿头,有些心疼。
没在侯府长大,宁儿的学识和眼界不如京中贵女,霍氏一想到这些日子女儿十分努力积极地去学习这些东西,她就很心酸。
流落在外的这些年,宁儿过得必然辛苦,野蛮生长,所以才会羡慕喜欢有学识有能力的大家闺秀。
“大邺女官盛行,可考女科入朝堂也可在皇宫里为大内女官,宁儿若是喜欢,不如也去试一试。”
“我啊,不了,娘我不是读书的料子,之前在外面自由自在惯了,要是真的找了正经差事,应该还不习惯呢。”
当官啊,哪是嘴上说说就能做到的。
没几日,阮青禾就被调离了集贤院,小宝也不再闹着不想上学了。
*
月底,宁云亭差人送来拜帖,邀请谢三娘子出府,去京都最大的花船瓦肆一叙。
京都瓦肆勾栏之类的取乐地众多,数不胜数,不论男女均爱在瓦肆地闲逛。
但年轻男女相看婚事,互通心意,通常会将会面之地选在清雅的地方,约去瓦肆勾栏的还是头一回见。
霍氏替女儿应下了帖子,到时候准备让谢挽瑜陪虞宁一起出门,谁知到了出门这日谢挽瑜临时有事去不了,只好请二房四娘子谢妤华陪同出门。
堂姐妹俩乘坐永宁侯府的马车出门,临近闹市下车步行,往约定好的见面之地长乐坊去。
“这个探花郎还真是有趣,不去河边安静之地游湖,反倒约在长乐坊这种喧闹繁华之地,这里如此吵闹,又人多眼杂,连个悄悄话都不能说,哪里像是相看约会啊,更像避嫌呢。”谢妤华说话毫不客气。
虞宁和谢妤华并不熟悉,只是在侯府家眷齐聚一堂的时候能打个照面。
谢妤华在侯府的人缘不好,本以为谢妤华性情偏骄纵,难以相处所致,但今日接触下来,却有改观,谢妤华在侯府不招兄弟姐妹亲近,应该是心直口快的缘故。
“我倒真不清楚男女相看该是如何,按四妹妹的话想,那宁云亭岂不是没什么结亲的意思?不像是约会,更像是说清道明,另寻良缘?”虞宁想了想,觉得谢妤华的话有些道理。
“反正我觉得是这样的,要是真的有心,上次宫宴结束就该主动些,何必一拖再拖,这都过去一个月多了才上门送帖子,真是没诚意。”
虞宁主动询问,且态度很好,谢妤华便多说了几句,侃侃而谈。
看虞宁连连点头,一副赞同的样子,谢妤华便觉得这个新来的堂姐人还不错,心情很好地跟虞宁闲聊起来。
如谢妤华所说,宁云亭果然是来说清道明,让虞宁另寻良缘的。
“将要去外省赴任,这两年正是谋求政绩功名的时候,宁某人思量再三,还是决定于谢三娘子说清楚,不敢耽误娘子青春。”
宁云亭教养良好,许是出尔反尔的行为让他自己觉得羞愧,故而说这番话的时候有点磕磕绊绊。
本就没什么感情,才见了一次面,不成就不成吧,虞宁虽然挺想用嫁人这个借口出京的,但人家不愿意也不能强行逼迫啊,只能表示理解。
虽然她也干过强抢夫君的事情,但……她已经知错了,并且发誓以后好好做人,改过自新。
“约会既然吹了,那不如……在这玩会再回府?”谢妤华提议道。
长乐坊是整个京都最大的瓦肆,坊内叠楼张灯结彩,里面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路边雕车宝马数不胜数,入目繁华似梦,让人流连忘返。
“好浓的酒香。”虞宁吸吸鼻子,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出来了。
“是醉仙酿,长乐坊里的招牌,这酒香醇浓厚,乃上上佳酿,就是……”谢妤华搓了搓手指,说:“有点小贵。”
她虽是侯府女,但份例有限,这个月的都被她挥霍完了,现在荷包里空空,可买不起这酒了。
“好说。”虞宁从袖子里勾出一个荷包,“要喝点吗?”
虞宁和谢妤华身后跟着一个丫鬟,两个丫鬟虽然觉得小姐们在外面饮酒不合适,但丫鬟们劝不住,只能随小姐们去了。
*
日暮黄昏,永宁侯府的马车才都归来。
此时的永宁侯府正堂中气氛严肃凝滞。
两个十四五岁的公子并肩跪在堂内,头都垂着,神色怯怯。
“说,谁的主意。”沈拓语气如常,看起来并未动气,但堂中人都知道,天子已然动怒。
跪着的两少年一个是小王爷沈膺,一个是永宁侯府二房嫡子谢遇恪。
两人同在集贤院读书,都是日日被夫子骂的纨绔子弟,久而久之就凑在一块玩乐。
简称狐朋狗友。
今日这两人一起逃学出去玩,被随龙卫指挥官武缨抓了个正着,一起押送到了永宁侯府。
逃学不要紧,不过是被骂一顿,关键是他们俩去的地方是东城那边最有名的妓院。
据武缨所说,他要是再晚去一点,那些花娘就要给这两细皮嫩肉的公子哥给就地正法了。
大邺不允官员狎妓,沈拓更是极为厌恶,不允许小王爷沈膺沾染这些,沈拓得知时人在户部,户部离永宁侯府不远,所以他就直接来了永宁侯府。
谢遇恪和沈膺对视一眼,然后一起抬手指认对方,甚至异口同声说:“他的主意!”
众人:“……”
在场的谢家女眷没几个,只有霍氏、林氏两位夫人,和侯府长女谢挽瑜以及二房庶出的五娘子谢盈春。
霍氏沉默不语,林氏深感丢人,只想立刻将这个儿子塞进肚子里回笼重造。
气氛正凝固之时,不远处忽然有女子的笑声传来。
众人抬头,只见三娘子虞宁和四娘子谢妤华均是一副醉酒之态,两个人在丫鬟的搀扶下颤颤悠悠地往院子里走。
还边走边说话,两人嬉笑推搡,正往这边走来。
第7章 秋猎
“醉仙酿真乃仙酿也,下次我们、我们再去,哈哈哈哈……”
正在说醉话的人是谢妤华,她和虞宁相互搀扶走进正院,两人都东倒西歪,脚下踉跄。
虞宁搂着谢妤华的肩膀,语气豪放,“好!姐姐有钱,下次请你喝个够。”
谢妤华醉得不行,哪里还有什么高门贵女的端庄仪态,她靠在虞宁肩膀上,满脸感动,“嗷,堂姐你真好,比阿娘对我对我还好!”
眼看着姐妹俩一遍胡言乱语义结金兰一边往正堂中走,众人只觉得犹如一层厚厚的阴云笼罩在永宁侯府的头顶,眼看着就要降下雷劫劈死他们。
在帝王圣驾驾临之际,家中女眷以这种姿态出现在天子面前,说声大不敬都是轻的。
没人敢去看帝王的脸色。
此时,霍氏和林氏也顾不得为谢遇恪带小王爷去青楼的事生气了,她们只觉五雷轰顶,羞愧难当。
虞宁和谢妤华的笑声飘荡在两位夫人耳边,仿佛魔音盘旋,久久不散。
这当真是……祸不单行啊。
这档口,坐在上首的天子轻笑一声,不轻不重的地说:“两位小姐,真是有趣。”
“陛下恕罪,都是臣妇管教不严。”
霍氏和林氏连忙请罪,然后催促丫鬟婆子们赶紧将两位小姐带走。
谁知虞宁好像是看见了什么惊奇的东西,不顾丫鬟婆子的拉扯,非要往这边走,小厮们不敢上前去拉扯小姐,丫鬟们又拉不住力气极大的虞宁,一不小心就让虞宁冲出重围跑了出去。
虞宁就这样跑进了堂内,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直直地朝着上首冲了过去。
“宁儿!”霍氏力气小,扯了一下女儿的衣袖,但没拽住。
她眼睁睁地看着女儿在天子面前站定,呵呵傻笑,然后一把扑到天子怀里,兴高采烈地唤了一声:“夫君!你来找我了吗?”
“太好了,你终于来找我了,你这么好,是我以前不对,不该那么对你,我还打你……呜呜呜,我不该打你的,我错了……”
虞宁小脸通红,迷迷瞪瞪说了一大堆话,抱着面前的夫君不撒手,生怕他跑了。
在场的谢家人:“……”
遭了遭了,这才可算是玩完了。
冒犯天子是什么罪名来着?应该不能连累九族吧?可是陛下和太后娘娘不和,一怒之下用这个借口连坐永宁侯府也说不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