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芪柯要是知道继承了他第一勇士之名的儿子,以这样卑鄙的手法来取得胜利,他在地底下恐怕也要羞愧而死吧?”姬萦冷笑道。
“哼!按汉人的说话,这就叫兵不厌诈。”沙魔柯狞笑道,“姬萦,是你技不如人。”
姬萦为了给身后撤退的士兵争取时间,故意问道:
“我唯有一点很好奇,你是如何说服徐见敏和你合作的?”
沙魔柯张开双手,大笑不止。他手腕和脚踝上的牙齿串链,在夕阳下发出森森的白光。
“还用得着说服吗?我们两个简直是一拍即合!”沙魔柯说,“徐见敏虽然没有什么突出的才能,但他那颗足够阴险狡诈的心,在汉人之中也是鳞毛凤角。被这样的人记恨在心,我真同情你啊,姬萦——”
他笑声一收,神色逐渐阴沉下来,欲将姬萦食肉寝皮的目光牢牢地锁定在姬萦脸上。
“不过,我很快就会送你上路。到时,你就不用担心徐见敏的事情了。”
“我明白了。”姬萦联系起之前的种种,“在我们定下佯攻之策后,自觉受辱的徐见敏在私底下联系了你。他不愿意张绪真立功,也对我早就看不顺眼,你们两个一拍即合,怪不得徐见敏要自请来佯攻文州,为的就是达成你们的交易。”
“你猜得没错。”沙魔柯冷笑道,“我答应徐见敏让出文州,代价就是把你诱出大本营。”
“看来我在你心中分量颇重啊,”姬萦讽刺道,“竟然能用一城来换——”
“只要能杀了你,以慰我父在天之灵,区区一城又算得了什么!”沙魔柯大手一挥,厉声道,“都给我上!砍中此贼一刀的,赏银百两,重伤此贼的,赏金百两!活捉此贼的,赏金万两,封朱邪第一勇士!”
沙魔柯话音刚落,无数凶神恶煞的朱邪精锐已经朝姬萦冲来!
姬萦舞动剑匣,击退一个又一个因重赏而失去理智的朱邪人。她已经看出沙魔柯的战略,先用人海战消磨她的体力,再由他上场取她人头。
三次对决,沙魔柯一次比一次狡猾难缠。
江无源以剑相护,和她一同把守住了狭窄的栈道入口。二三十个自愿留下的辎重士兵,用怒吼来为自己壮胆,握着并不熟悉的武器,冲上前与朱邪人拼杀。
“杀啊!”
“保护姬将军!”
零星的弓兵,躲在山林中向姬萦射出暗箭,绝大部分被姬萦宽阔坚硬的剑匣挡下。
唯有一支漏网之鱼,从姬萦视角的死角,向着她飞射而去。
“将军!”
姬萦猛然回头,眼睁睁看着那名挡在她背后的士兵瞪大眼睛倒了下去,那枚暗箭,正好射穿了他的喉咙。
沙魔柯怒喝道:“停止射箭!我要捉活的,亲手掏出她的肝胆下酒!”
更多的朱邪士兵涌了上来,越来越多的战友在身边倒下。在沙魔柯的人海战术下,姬萦的脚后跟被迫后退,离栈道口的距离越来越近。
而此时,还有很多人没有渡过栈道。他们满脸都是惊恐之色,栈桥上又出现了推搡的行为。
“江无源,弯腰!”
姬萦忽然之间弯腰低头,沉重的剑匣随着灵活的手腕,在下沉的腰部上方随之转动,飞转的剑匣转眼击飞了四个已经近在迟尺的朱邪士兵。
江无源在姬萦提醒的第一时间已经降低了身体高度,险之又险地避过了带着破空之声的剑匣飞舞。
黑色的剑匣重重劈砍向正前方的朱邪士兵,有人惊慌闪开,有人被砸碎内脏。重剑深陷在散落碎石的泥土地面,以为有可乘之机的敌人立即冲了上来,姬萦扬唇一笑,一脚横踢在匣身上,近六十斤的剑匣飞身而起,再一次绽开令敌人胆战心惊的剑花。
铁桦木的剑匣在地面上擦过,在碎石上划出火星点点。
“上,都给上!我倒要看看她撑得了多久!”沙魔柯恼羞成怒,再次命更多的朱邪士兵一拥而上。
那三百辎重士兵,大部分已走在了摇摇晃晃的栈道上。
留下来的辎重士兵,只剩下最后一人。他一步不退地挡在姬萦面前,直到胸口被一把朱邪弯刀捅穿。
他的口鼻涌出鲜血,但依然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手中的大刀也插入了对面敌人的胸口里。
两人一起倒下了。
姬萦身边,除了江无源外再无一人。
她的呼吸在体力的消耗下逐渐急促,细密的汗水也布满了她的额头。在击退又一拨敌人后,剑匣落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
“江无源,你先走。”
激烈的鏖战中,江无源的木面具上溅满敌人的鲜血。他握剑的双手已经开始颤抖,但仍一步不退地护在姬萦身侧。
“殿下不退,卑职是不会退的。”
“我命令你立即撤退!”姬萦怒声道,“江无源,你想抗命不成?!”
“殿下!”
“走!”姬萦再次怒喝,锐利的目光朝他横扫而去,“栈道对面很可能也有沙魔柯部署的部队,但精锐一定都在此处,只有你率领这些毫无经验的辎重部队突围,他们才有一线生机!”
“我不能丢下殿——”
“他们的命也是命!”姬萦双目充血,怒吼道,“走啊!”
江无源被那双充血的眼眸所摄,心中震撼如同狂风骤雨,他感受到了姬萦那颗勇而无畏,爱民如子的帝王之心,再一次想起了那个日蚀之下的谶言。
“日为阳,月为阴,阴阳颠倒,女姬天下!”
在这一刻,他相信了谶言。
她一定会逢凶化吉,平安归来。
“……卑职誓不辱命。”江无源收起长剑,咬牙朝栈道走去。
姬萦张开双腿,狼皮靴在地上划出一条深深的痕迹,以一己女子之身,牢牢地挡住了整个青云栈道的入口。
她握紧手中的剑匣,如虎的目光扫过前方蠢蠢欲动的无数朱邪士兵,唇边扬起一抹冷笑。
“来吧,让我看看——”
“究竟是你们的命硬,还是我的剑硬。”
第74章 第95、96章
三百辎重部队,过桥之后果然遇到了伏击的小股朱邪士兵。
江无源不畏生死地冲击在前,于百人之中一剑斩下对方将领的头颅,使朱邪军心溃败,趁机率领残部冲出重围。
他领着只剩下百来人的残部,一路奔回青隽营地。
孔会正在营地门口闲逛,看见浑身染血的江无源,大吃一惊,立即迎了上来:“江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姬姐呢?”
江无源无视孔会的提问,五脏六腑都因怒火而膨胀,他大步雷霆地冲到徐见敏的帐篷前,一剑划破了垂下的门帘。
喝了酒正昏昏欲睡的徐见敏猛然惊醒,看见来人是谁,知道事情已经败露,大叫起来:“造反了!给我拿下他!”
帐篷内亲兵一拥而上,纷纷拔出刀剑与江无源对峙。
“怎么回事?”
帐篷内的动静吸引了营地内的所有将领,孔会也叫来了爷爷孔瑛。听闻动静的铁娘子,也强撑着伤体来到了帐篷内。
原本宽阔的帐篷,一下子显得狭窄起来。
告里又惊又疑地看着众人:“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孔瑛也上前拉住冲动的江无源,说:“有什么事,先说清楚。姬萦呢?”
“主公还在青云山上!是这厮——”江无源愤恨的目光凌厉地射向躲在亲兵护卫身后的徐见敏,“通敌叛国!与沙魔柯串通一气!”
徐见敏夸张地吸了口气,一脸吃惊地说道:“沙魔柯?你是说,明萦将军在青云山上遇见了沙魔柯?”
“你少在那里装模作样!沙魔柯都已将你们的诡计说出,在场多人听见!”江无源说,“主公为了保护三百辎重的性命,一人独挡在青云栈道前,命我率众突围!我与众人奋力厮杀,好不容易才回到营地,三百辎重人员只剩下一百来人,而主公还在青云山上生死不知!徐氏狗贼,这都是因为你的小人之心!”
江无源说完,帐内众人面色大变,孔会勃然大怒:“你这狗贼,竟敢害我姬姐——”
孔会乃是性情中人,自小又在十万大山中长大,生性冲动,他刚向严阵以待的亲兵方向迈出一步,身后的孔瑛便面色肃戒地制止了他的冲动行为。
现在对徐见敏动手,不仅不能救援姬萦,反倒会给徐见敏送上他们“造反”的罪名,使他们陷入不利的境遇。
“你不要仗着是明萦身边的亲兵,就可以胡言乱语。我体谅你的爱主之心,所以才容忍你多时。但这不代表你可以血口喷人,辱我清白。”
徐见敏有亲兵挡在身前,胆子大了许多,不仅重新站直了身体,还摆出了一副威严的模样:
“烧毁栈道,以绝朱邪偷袭之心,是我和明萦共同的决定,也得到了营地内诸多将领的认同——沙魔柯突袭,是我们所有人预料之外的事情。你若是因为沙魔柯的三言两语,就肆意怀疑,岂不是中了沙魔柯的离间毒计!”
帐篷内陆续有人点头:“是啊,烧毁栈道一事,徐将军也问过我们的意见。”
还有人说:“简直是妖言惑众,徐将军为什么要把自己手下最勇猛的将军送上绝路?”
江无源悲愤道:“因为他和沙魔柯达成了交易,只要献出主公,沙魔柯就将文州让给他!”
“越说越可笑了。”徐见敏摇了摇头,“你虽有一片忠心,但却是非不分,为了军心,为了大局,我只能把你按军法处置了。来人——”
孔会难掩气愤,孔瑛也露出了锐利的目光,正在此时,有人打断了一触即发的局势。
“等等。”
脚步略显急促的徐夙隐走进了被划破的门帘。背着长弓和箭囊的水叔紧跟在后,鹰一样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望着徐见敏身边的众人。
徐夙隐走进帐篷后,目光率先停留在江无源木面具上斑斑点点的血迹上。
“江无源,除了沙魔柯的自白,你可有其他证据证明徐将军与姬萦遇袭有关?”
“……没有。”
“既然没有,你冲进主将帐篷,宣扬沙魔柯的片面之词,便是无视尊卑,动摇军心之举。你可知罪?”
江无源震惊地看着徐夙隐的双目,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潜藏的忧虑和好意,江无源的理智在一开始的冲动下渐渐回炉。他不甘心地朝徐见敏跪了下来。
“……卑职心系姬将军的安危,一时失了分寸,竟然相信了沙魔柯的片面之语,冒犯了徐将军。卑职已知罪。”
徐夙隐再朝向徐见敏的方向,深深一拜。
“此人虽然出言无状,但却是一腔忠心所致。姬将军此刻被困在青云山上,生死不知,她的亲卫失去理智,偏信了敌人的离间,也是一时情急。幸好如今误会已经解开,也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大错。当务之急,应是如何救援被困在青云山上的姬萦将军。”
“误会?他提剑冲入帐篷,差点杀了我!”徐见敏冷冷道,“是不是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兄长都觉得只是误会一场?”
徐夙隐上前一步,取下了遮挡在江无源脸上的面具。
徐见敏面露嫌恶,告里紧皱眉头,帐内其他将士则是望着那张布满伤疤的面孔抽了口冷气。
江无源低下眼眸,默默握紧了身边的双拳。
他在忍耐,但并非是为自己忍耐。
“江远曾经落入仇人之手,受尽凌虐,是姬将军救了他。”徐夙隐说出江无源在外人前的假名,沉着冷静地扫过一张张各异的面孔,“姬将军对他而言,比他自己的性命更重要。军中将士,最讲究的就是‘忠勇’两字,江远有忠,有ῳ*Ɩ勇,还望将军看在他和姬萦为青隽军出生入死的份上,饶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