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囡囡,我好喜欢你的,你……”鹿鸣话说到一半,脸都红了,憋了半天,这才问出了口,“你不要喜欢别人,喜欢我好不好?”
这句话,鹿鸣已经说第二回了,第一回听到的时候是感动,第二回听到的时候,心里却有些好笑。
善鸢也不曾想过,原来在一段感情里,鹿鸣居然是如此的不安。
鹿鸣恐怕不知道,想嫁他的女郎有多少。
喜欢文人的女郎是有的,但喜欢大将军的也不少,加之鹿鸣确实在战乱之中守护了上京,当他是英雄的小姑娘,端看那一日在城门撒花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在鹿鸣的座骑路过以后,路上的红花可是捡都捡不完呢。
善鸢从鼻子发出了一个不置可否的鼻音。
在鹿鸣热切的目光之下,善鸢才道,“你若一直对我好,我便考虑。”考量到他昨夜里恶劣的行为,善鸢决定不给他直接的答案,就令他纠结去吧。
鹿鸣的心被吊得老高,可却又拿善鸢没办法,谁要善鸢是他的祖宗呢?“祖宗!”他莫可奈何的捏了捏善鸢的脸颊。
“饿了吗?”鹿鸣问。
鹿鸣不问,善鸢还没什么感觉,这一问之下,还真有些饿了。
“饿了。”她的嗓子听着有点委屈,
鹿鸣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瓜,“好,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二十五章 给个面子
马车下了山,驶进了皇城,此时正值晌午,鹿鸣便让马车停在城门前的迎华楼。
车门打开,在善鸢正要下车的时候,南衙军左骁卫正领着一队人马迎面而来,来到鹿鸣面前后,左骁卫在五部开外下跪行礼,显然是不敢冲撞到善鸢,他拱了拱手,朗声道: “王爷、郡主,皇后娘娘有令,要卑职寻王爷和郡主速速回宫。”此人声若洪钟,若是在安静的情况下,他的嗓子约莫可以传到隔一条街了。
善鸢明显受到了一丝的惊吓,鹿鸣为此不悦的蹙起了眉头,左骁卫不禁低下了头,为鹿鸣的气势所震慑。就算鹿鸣年纪不大,可是他在军中积威深,军中老将在他面前都不敢造次。
南衙军十六卫是守护京城安危的禁军,里头的将领多半已经向鹿鸣靠近,左骁卫吴宣却不同,吴宣是宁家的部将出身,从祖父辈便为宁家效命,是宁家安插在禁军里头的人。
吴宣年约而立,是个五短三粗的男子,面上浓眉大眼,脸盘有棱有角,虽是个粗汉子的长相,可是粗中有细,他身上的铠甲闪闪发光,红色的领巾一丝不苟,如今他还跪在地上,背已经被汗浸透。
鹿鸣没有回话,他每一息的沉默都带了吴宣精神上的压迫,那汉子的额际都沁出了汗珠子,一颗一颗地滴落了地面上。
“可有懿旨?”鹿鸣终于舍得开口了,却是给了一句诘问,吴宣的头都快要埋到地上了。
善鸢在一旁观察着鹿鸣。如果不是面对她和贵妃的时候,鹿鸣确实就是人们口中那个冷酷无情的活阎王。宁家人曾经制造谣言,说是荣王天生冷情,造太多杀孽,是修罗之身。
善鸢此刻望着鹿鸣的背影,心里却有些的酸涩。
这世界上哪有什么天生血冷的人?如果出生富贵,可以像太子一样享受大家族庇荫,金尊玉贵的被捧在掌心长大,又何必像荣王一样在战场上九死一生?
鹿鸣能够如此桀骜不驯,全都是他用自己的力量,一点一点拼搏出来的,他会这么做,不过就是为了护着她和贵妃。
“回王爷,是口谕。”吴宣心中乱麻麻的,有着即将空手而归的预感,这宁皇后可不是个好性子的,没能把鹿鸣和善鸢请回去,他是要挨罚的。
后宫不得干政,皇后的权力看着很大,可实际上,皇后是不能随便召见一个王爷的,皇后如今只能下口谕,但是要不要遵从,那还是给看鹿鸣给不给她这个面子。
给了,未必能够相安无事,可若不给,那必定是撕破了脸。
宁皇后母族强大,外戚的势力不容小聚,已经在朝堂上呼风唤雨、横行霸道多年,她不曾想过会有人不给她这个面子,可鹿鸣敢,在外筹谋了这么些年,鹿鸣已经有了不受牵制的底气,此番回京,他就是要让宁家人知道。他鹿鸣,不是好欺侮的!也要让皇后为这些年给贵妃所天的每一道堵付出代价。
这个面子,他是不给了。
“那行,本王和郡主尚未用膳,待用过膳,本王便携郡主回宫。”鹿鸣的语气十分强硬,不给任何分说的机会,话一落下,他便转身面向善鸢,“囡囡,仔细足下,待会儿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问什么,也可以问。”
善鸢是上京贵女,自然知道宁家背后代表什么样的势力。鹿鸣如此果断地回绝宁皇后,着实让善鸢心底惶惑不安,鹿鸣知道善鸢心中肯定有很多疑问。
这酒楼不仅止是鹿鸣的产业,也是鹿鸣私下开设的情报交易组织,有着酒楼生意当作外皮,葫芦里卖了什么膏药,那只有鹿鸣和他手下养的一批心腹能娴熟于心,其他人不管怎么打探,多半只是管中窥豹。
有什么话想说,当在迎华楼说,迎华楼的安全性,可要比皇宫里牢靠的多,不必怕隔墙有耳。
“王爷!”吴宣心中一急,便这么扯住了鹿鸣的袍角,鹿鸣大脚一踹,毫不留情地把人给踹飞了好几圈。
“放肆!”鹿鸣冷笑了一声,“你什么身份,也敢碰本王?”话说完,他便护着善鸢,走进了迎华楼,迎华楼的掌柜早早就已经候着了,一路便领着两人上了包间。
“皇后娘娘那儿……”善鸢知道宁皇后的性子,这些年她已经谨慎惯了,自然显露出了一些不安。
善鸢显露出的不安,点燃了鹿鸣心中的火气,“咱们囡囡饿了,就不必为了那老妖婆赶回宫了,又不是不回去了。”鹿鸣这人正经八百的,不过他也有他的一些小性子,对于皇后,他是当真很难说得出好话,老妖婆也是他儿时调皮捣蛋的时候,给皇后取的浑号,随着他年龄增长,这孩子气的称呼也很少从他嘴里吐出。
听到老妖婆三个字,善鸢当真是心里觉得好笑,再怎么说,鹿鸣也曾经是个半大不小的少年,少不更事也是可以理解的,髓然有一瞬间觉得好笑,不过忧虑却更盛,就怕鹿鸣真的把皇后得罪得狠了,届时被皇后出手打压。
“你别担心,我自有分寸。”
听鹿鸣这么说,善鸢更加不安了。
鹿鸣觉察出她的不安,软声道:“囡囡,你信我,这一回,我不会再令人欺侮咱们了。”
鹿鸣的语气坚定,善鸢不自觉的便信了几分他的话,她不再提起皇后这败兴的存在,跟上了鹿鸣的脚步。
包间里头,已经摆上了楼里最时鲜的食材做成的料理,光是闻着味道,就能令人食指大动。
善鸢这一路上也是被鹿鸣折腾得够呛的,闻到了味道,小巧的鼻头就皱了皱,鹿鸣领着她入座,桌上是全蟹宴。
虽然时值九月,还不到秋蟹最肥的日子,但鹿鸣名下的庄子,已经把第一批收获的贡蟹挑过了一遍,肉最肥美、膏最多的都上了桌。
善鸢很爱吃蟹,却不爱剥蟹,倒不是因为她娇气,而是因为她皮肤太柔细,一个不留神,就会留下血痕,弄得满是伤痕,久了她也就不爱自己动手了。
鹿鸣离京之前她的蟹都是鹿鸣给她剥的,后来鹿鸣不在,丝韵、竹声也会给她剥,可不知道为什么,善鸢总觉得没了原本的滋味,就很少吃了。
如今看到那一桌黄澄澄的谢,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馋猫。”鹿鸣轻轻笑了起来。
在包间的门关上以后,包间里头就只剩下鹿鸣和善鸢两人了。
善鸢望了一下圆桌周边,发现那儿居然只放了一张椅面能容纳两人的剔红夔寿纹宝椅,椅面上还摆了富贵牡丹蒲团,要和她挨着坐的意图可真是明显。
鹿鸣也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他率先坐下以后,拍了拍自己的腿,“囡囡坐哥哥腿上,哥哥剥蟹给你吃。”一边说着,他一边用菊花水净手。
善鸢哪可能坐他腿上?
她从鹿鸣的另一侧落座,坐姿端正、优雅,丝毫不忸怩,也跟着把手净了净。
在她净手过后,鹿鸣亲力亲为,帮她把水盆往旁边的置物架一放。
“快剥吧,我饿了。”她也不客气,朝着眼前的蒸蟹努了努下巴,鹿鸣驾轻就熟地拿起了蟹八件,挑了一只肚子最厚实的蟹,迅速的拆解了起来。
这一道是酒糟蟹,蛤半熟而含酒,蟹微生而带糟。尝项上之一脔,嚼霜前之两螯。
善鸢的酒量浅,鹿鸣特意吩咐人用比较薄的薄酒去蒸蟹,因此带了清香,却又不醉人。
去蟹壳的声响清脆,鹿鸣的神情专注,不知不觉间,善鸢就这么看得有些入迷了,直到她的盘中被放了两只完整的蟹螯,鹿鸣剥蟹剥得漂亮,只留下一小块蟹壳,让善鸢可以拿在手上吃,周遭恪手的尖刺,还被他顺手给剔除了,两只将近善鸢巴掌大的蟹螯,让善鸢的眼睛都亮了。
这秋蟹鲜甜,入口汤汁即化开来,带着最鲜的鲜味儿,这放在嘴里,简直是销魂,善鸢吃得很急,鹿鸣瞅着忍不住叮嘱了一句,“慢点,没人跟你抢。”善鸢的饭量不大,而且有些偏食,喜欢吃的就吃得又快又急,如今又没有舒染染管束着,自然就有些放纵了,连嘴角都流出了一点蟹汁。
鹿鸣给善鸢舀了一碗蟹肉蛋羹,蟹肉蛋羹就是道功夫菜了,厨师得完美的把蟹肉剔出来,做成蛋羹,这之中只要火侯掌控不当,那表面就会有着难看的坑洼。
这也是善鸢很喜欢的一道菜,只要是不用剥的蟹肉料理,她都很喜欢。
桌上就摆了两道,包含了蟹肉羹和蝤蛑签,蝤蛑签是将蟹肉剁成丝,再裹成网油卷,油炸过后变很像庙里的签,一根一根呈现棒状,也很好食用。
鹿鸣又帮善鸢把酿橙蟹给剥了,这才开始弄自己要吃的,鹿鸣的动作始终优雅,进食的模样也好看,带着皇室独有的贵气,他和善鸢一道,就像是一幅最美好的画作。
食不言、寝不语,两人恪守着教养和规矩,安安静静的用饭。
鹿鸣久居军营,已经习惯了凡事都要求迅速,就算比善鸢晚开始用餐,两人却是几乎是同时用完。
善鸢擦了擦嘴角,心里当真是满足。
第二十六章 老妖婆
用完膳以后,鹿鸣摇响了铃,立刻有人进入包间,把桌上的饭菜给收了,接着上了甜汤和饭后的甜点。
甜汤是冰糖雪蛤燕窝汤,每一盅都用了最顶级的血燕窝。
甜点倒是很特别,是一串冰糖葫芦。
一般的酒楼哪里会有糖葫芦这样的甜点,那是善鸢爱吃,鹿鸣又怕路边卖的沾了灰,所以在酒楼的厨房里面特别做了糖葫芦,整串糖葫芦从里面的串签用的都是黄梨木。
善鸢欢快地舔着糖葫芦,鹿鸣不爱吃,所以只上了一只。
看着善鸢这样舔着糖葫芦,鹿鸣的心思有些远飏,只想化为善鸢手里的糖葫芦。
善鸢小口小口的吃着糖葫芦,小模样实在勾人,鹿鸣忍不住问道,“就这么好吃?”他从来不觉得糖葫芦好吃。
“好吃!”善鸢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
鹿鸣皱了皱眉,揩去了善鸢嘴角的糖粒,“吃着不腻?”
“不腻呢!”善鸢摇了摇头。
有时候她当真觉得,鹿鸣的生活太过板正,就拿他那死气沉沉的王府布置来说好了,明明可以放慢脚步,观赏两道的风景,可是鹿鸣从来没有这样的闲情,他总是不断的往前迈进,仿佛只要停歇下来,就会被人给追上。
“很好吃的,三哥哥你尝尝。”善鸢把糖葫芦递给了鹿鸣,这糖葫芦是四个一串,如今已经给善鸢咬去两个,第三个上面有个小小的牙印。
鹿鸣平素不爱吃这些东西,可是瞅着那小小的牙印,他却是鬼迷心窍的咬了一口。
糖衣的甜和山楂的酸同时入口,倒是没有他想像中那么不堪,大概是因为参杂了她的味道。
鹿鸣咬下了一颗糖葫芦,仔细的品尝着。他在品尝的不是糖葫芦,他在品尝的是善鸢眼中的世界。从这个角度去发想,他嘴里的糖葫芦味道就变了,变得甜在心里。
这是他头一回,品尝出了真正的甜美。
“你瞧,很甜是不是?”
“很甜。”他的嗓子像把刷子,在善鸢的心湖刷过,诱发了阵阵的涟漪。
善鸢的心脏跳得飞快,她想过嫁鹿鸣以后会是什么样的生活,鹿鸣这人平时不苟言笑,也不说好听的话,甚至连话都不多,她以为如果和鹿鸣成亲,大概便是过着相敬如宾的生活,别想听到什么情话,也不会有那些风花雪月。
谁知鹿鸣这人面冷,可是私底下对着爱人,心却是热的,一张嘴也挺会说,这种区别对待,对她来说很是受用。
“贫嘴。”善鸢当真是又羞又窘了,她微微的别开了头,不去看鹿鸣脸上的神色。
“说的是实话。”鹿鸣把人抱到了怀里,握着她的手,把玩起了她的手指头。
善鸢任他把玩着她的双手,几乎是把十根手指都摩挲了遍,等心中的羞怯消退,善鸢这才把放在心中的疑惑给问了出口,“一早,三哥哥就说再不出宫,就走不了了,可是因为老妖婆的缘故?”
善鸢下意识地相信着鹿鸣,有鹿鸣在的环境,她便认为是安全的,这说起话来,嘴也没个把门,老妖婆三个字,却说得特别小声,眼底闪过了一丝慧黠的光芒,瞅着特别的喜人。
鹿鸣捏了捏善鸢的鼻头,“囡囡聪慧,一猜便是。”
善鸢对鹿鸣的态度,着实是大开眼界了,“三哥哥这是换了个芯子了?怎这般油腔滑调?”
鹿鸣知道善鸢是在挖苦他,可也不以为意,“这便是郎君和兄长的差别了,囡囡给我当娘子,那我自然当祖宗一般哄着。”
鹿鸣主动回应善鸢的疑惑,“皇后和太子如今是自食恶果,怕是想找你我撒气了。”
自食恶果这四个字,很值得玩味,身在其中,善鸢也算是熟知后宫里的水有多深,她的眉宇间,不免染上了一抹愤恨,“那老妖婆又想害你?”皇后对贵妃母子的打压可不是从成为皇后开始,早在她还是侧妃的时候,就仗着自己是鹿壑的亲表妹,事事压舒染染一头,甚至在宁太后的放纵之下,害死了舒染染的长子,那个孩子,也就是鹿鸣的亲大哥。
舒染染当年嫁给鹿壑,看上的是鹿壑外表不凡、知书达礼、允文允武,更重要的是鹿壑是次子,上头有嫡长子,又与兄长兄友弟恭,他不必袭爵,后院也不会有压力,就算有一两个侧妃,那也压不过正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