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不知道,”叶儿摇头,“奴也满心焦急,一直求阿郎帮忙寻找。”
裴则顿了顿,自己也知道她说的不假,她对苏樱一向忠心,如果她知道苏樱的下落,又怎么还会安安稳稳留在裴家?“你刚才,刚才……”
刚才有没有闻到裴羁身上的蔷薇水气味。裴则犹豫着,叶儿跟了苏樱那么多年,必定能认出来,但是裴羁。她又怎么能授人以柄,危害裴羁?话锋一转:“苏樱后来,还用不用蔷薇水?”
叶儿抬眼,她目光与她一触,连忙便转开了,叶儿又低了头:“用的。”
裴则心里一沉,半晌才道:“你走吧。”
叶儿福了一福,转身离开。余光瞥见裴则一直站在原地不曾动,低着头似在想着什么。
是蔷薇水吧,前两天她就闻到过一次,当时也觉得奇怪,但因为是裴羁,便也没有多想,但是方才,裴道纯叫住裴羁发问的时候,她闻到了,也清清楚楚看见了,裴羁耳朵上沾着的红色,跟苏樱自制的口脂,很像。
心里砰砰乱跳着,蓦地又想起苏樱对裴羁的忌惮,窦晏平临走的时候分明把她托付给了裴羁,但她走投无路时,宁可找康白,找裴道纯,也不曾对裴羁开过口,为什么?难道她早就发现,裴羁不可信?
假如真是裴羁。能瞒住这么久,连窦晏平都不告诉,又怎么可能是好心。叶儿一咬牙,折返身找到裴道纯:“阿郎,奴想出去一趟。”
“别去了,有什么事找个人替你办,”裴道纯道,“你现在不方便出去。”
“奴只出去一下,先前出逃的时候奴存了些细软在外头,明天郎君就要送奴去魏州了,奴想去取出来。”叶儿苦苦求着,“奴只出去一下子,很快就回来,阿郎行行好吧。”
裴道纯犹豫起来。他本就是个性子宽和的人,况且叶儿到底是苏樱的婢女,并不是裴家的,他也不好管得太狠,若真是把细软存在别处了,那是她安身立命的钱财,自然是不能丢的:“那你快去快回。”
“是。”叶儿松一口气,急忙回房,将细软贴身藏好,换了一双方便走路的鞋。
当初出逃时苏樱给了她身契,过所替她办了,盘缠也分了她一半,有这些,足够她逃去剑南了。
她得去找窦晏平,她得把这边发生的一切,把裴羁身上的疑点,全都告诉窦晏平。
***
这天直到闭门鼓响,别院也不曾有消息过来,裴羁独坐书房,握着书,心思却怎么也不能专注。
决定了最近几天都不过去,此时却像上瘾,随着闭门鼓响,一声一声,都飘去她身上。
她吃饭了没有,吃了多少。
她要喝桑叶饮,厨房急切之间,能不能给她做出来。
她此番大胆算计,难道就不怕事情败露,他的惩罚。
可他,要如何惩罚她。裴羁放下书:“来人。”
侍从应声而入,半晌却又不见他吩咐,正等得疑惑时,听见他道:“去问问张用,有没有什么事。”
能有什么事?侍从心里疑惑着,想问又不敢问,也只得答道:“是。”
人走了,屋里安静下来,最后一声闭门鼓拖着悠长的余韵消失在空气里,天色彻底黑下来了。裴羁慢慢走到窗前,在微茫的夜色中,凝目眺望。
假如去魏州之前不足以了结此事,那么,就带她一道去魏州。
无论多久,他一定会解决掉她。
“三郎,”裴道纯提着灯匆匆走来,“叶儿白天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裴羁抬眉,想起白日里叶儿低着头,躲闪的身影。
别院。
卧房里熄了灯,苏樱闭目躺着,久久不曾入睡。
那口脂,裴羁必定发现了吧?他会猜到她的目的,他会怎么惩罚她?
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匆促着,带着独有的熟悉调子,是裴羁,他来了。
心一下子悬起来,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门开了,重又关上,脚步声慢慢走近,黑暗中淡淡的降真香气,苏樱一动不动躺着。
脚步声停在床前,苏樱紧紧闭着眼。
许久,冷冷,裴羁的语声:“起来,我知道你醒着。”
苏樱深吸一口气。
裴羁安静地等着,帐子一动,她从里面钻出来,带着温热的香气,忽一下搂住他的脖子:“哥哥,我就知道是你。”
猝不及防,黑夜中纠缠的身体,裴羁下意识地搂住,她轻轻一带,倒在床上。
第37章
浓郁的, 蔷薇水的香气,无孔不入,从鼻尖到心上, 侵入他素来冷静的头脑, 让他此时发着狠红着眼梢, 将此来的目的全都抛却, 牢牢握住她的腰, 急急吻下去。
入侵, 占据,索取, 她半开的寝衣, 温热的肌肤, 到处都是香, 到处都是软,唇舌不够用,手也不够, 她在他身下颤抖,咽喉间逸出低吟, 那样狡诈, 那样不驯,那样让他着迷的, 苏樱。
手攀着他, 尖尖的指甲, 只在他肩背上抓挠, 裴羁拧住了推开。寝衣被这动作带得更开, 一路吻下去,锁骨纤细, 薄薄的肩,柔软的拢起。她低低笑起来,伸手推他,又来捂他的嘴,裴羁难耐地仰头,口中呼出冰冷的气息,带着渴念,带着压抑的愠怒,向她手心猛地咬下去。
尖锐细密,不很疼,只是突兀着让人愤恨,苏樱一下子蜷缩起来,用力向他手背上一抓,软着嗓子唤了声:“哥哥,疼。”
手背上被她抓住了血痕,裴羁到这时候,也不知道是他咬的疼,还是她抓得更疼。恋恋地松了牙齿,只是舍不得松开她,舌尖轻轻舔着,学她的模样,细细逗弄。
她又笑起来,叫了声痒。
痒么,他也这么觉得。从里到外,每一个毛孔都是痒,迫切需要什么东西来填充。将她不盈一握的腰肢,用力向身上按下。
陌生的,强硬的触碰,苏樱大吃一惊,来不及细想,屈腿向上,重重一撞。
裴羁倒抽一口凉气,愠怒着伸手,握到的,是她光裸的脚。细细的脚踝,虎口一合,刚好圈住,她还在胡乱蹬着,带着笑,一声声求饶:“我不是故意的,好哥哥,别生气呀。”
不是故意的么,他现在,也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故意。
松开手靠近,她忽地翻身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压倒在下。
戒备着,新奇着,又有别样的刺激,裴羁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看见她越来越的脸,长长的头发垂下来,拂着他半开的领口,裸露的皮肤,激起一丝一丝难耐的痒。她突然俯低,柔软两片唇吻上来,正正好好,在他的喉结。
警钟在这一刹那骤然敲响,裴羁急急偏头,电光石火间她细细的牙齿突地咬住,裴羁一把推开:“苏樱!”
苏樱被推倒在床上,他带着怒,嘶哑着声,一连串地咳嗽起来,舌尖尝到了甜腥的血味儿,带着快意挨过去,娇着声音推他:“哥哥,你弄疼我了。”
疼么,也该是他疼吧。裴羁还在咳,喉咙上火辣辣的,一线流下的血痕。她那一咬,是不是用了十成力气?她是想要他的命,那夜横街之上,她就曾藏着匕首,想要卢元礼的命。
伸手,攥住她细细的手腕,将人拖到近前:“你想杀我?”
苏樱笑起来,摇着头。她的确想杀他,可那一咬,便是咬到了喉结,也死不了人的。软着身子,趁势便靠在他胳膊上:“怎么会?咬不死的。”
裴羁重重甩开她。
怒到极点,反而只是想笑。很好,多么诚实的一句话,咬不死的,所以如果能够咬死,她一定会那么干吧。
嚓一声打着火镰,灯火飘摇,照出她红晕未消的脸,她衣衫不整趴伏在床上,浓密的头发披散着,从肩到脚罩住,水滴滴的眼,红润润的唇,嘴角一点猩红,是他的血。
若是世上真有鬼狐女妖,是不是就是她这般模样?不,鬼狐女妖,岂能有她的艳色,她的狡诈。
“下来。”裴羁点着灯,慢慢将衣服整好,束好衣带。
苏樱磨蹭着,半天也不曾下床:“哥哥,生气了?”
她知道他必定会追究口脂的事,原想着给他点甜头混过去,哪知他竟那般疯狂。非是万不得已,她绝不想走到那一步。但眼下,又该如何蒙混过这一关?
“下来。”裴羁提着灯,催促着,失了耐心。
“我找不到袜子,”苏樱慢慢挨到床边,轻笑着,抬起赤足,“哥哥帮我找找呀?”
玲珑的脚,白得像玉雕成一般,细的脚踝,圆的脚趾,透着浅粉的小小指甲,晃荡着垂在床边。她在诱惑他,他早知道只要被她发现他的迷恋,必定会毫不留情地践踏利用。裴羁伸手,冷冷拉她下来。
苏樱低呼着扑进他怀里,光脚踩着地面,一阵一阵的凉,他黑沉沉的眸子不带一丝情绪看着她,苏樱咬咬唇,忽地踩着他的脚站上去:“哥哥,脚冷。”
伸手搂住他的腰,能感觉到手底下的肌肉猛地绷紧,他呼吸发着紧,手上却毫不留情,拉她下来:“口脂拿来。”
苏樱还想再磨蹭,他眸光一转,冰冷无声的压迫,苏樱知道此番再也混不过去,也只得转身向妆台前走去。
赤脚踩着地面,脚趾微微蜷曲地勾起,弧度优美的足弓,方才她踩在他脚上时,也是这般姿态。裴羁一言不发看着,她停在妆台前,磨蹭着,半天才打开错金的妆匣。
裴羁看见里面一个个精致的盒子、瓶子,带着幽幽的甜香气,仿佛她神秘的世界,徐徐在他面前打开。哪个是口脂他并不清楚,然而也不需要弄清,冷冷道:“拿来。”
苏樱犹豫着,试图哀求:“哥哥,我再也不敢了……”
“拿来。”他无动于衷,只是这两个字。
苏樱抱着匣子慢慢走回来,裴羁伸手接过,啪一声盖上。
她再不会有这些东西了,口脂、眉黛、胭脂、蔷薇水,一切有色的带香的,一切能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都不会再有。
叶儿跑了,大约是认出了她的口脂,或者还有蔷薇水,怪道她前些天突然开始打扮,他以为她是想要以色相诱惑他,却原来除了诱惑之外,还有这一层深意。
她到底,是想诱他娶她,还是想要逃脱。不能深想,一阵郁燥,一阵不甘。裴羁在灯火下,沉默地坐着。
手背上留着她抓出的伤口,脖子上是咬的,紧挨着喉结,便是高领的胡服也无法遮盖,即便将这一匣子东西全都扔掉,她依旧还是,在他身上留下了她的痕迹。
他原该给她更重的惩罚,让她牢牢记住算计他的后果,可此时,却一再犹豫,迁延。“过来。”
苏樱犹豫着,磨磨蹭蹭走近:“哥哥。”
他抓住她的手,苏樱站不住,顺着力气在他脚边伏低,他低眉垂目,解下蹀躞带上的剪刀。
灯火下冷冷的金属光泽,苏樱本能地畏惧,向后缩着又被他按住,他左手捏了她的手指,右手拿了剪刀,咔嚓一下,将她修得尖尖的长指甲齐根剪断。
“哥哥,”苏樱轻嘶一声,他并没有剪到她,然而这种将自己交给他利刃之下的不确定,已经让人油然生出畏惧,极力想要挣脱,“我,我自己剪吧。”
“别动。”裴羁抬眼,淡淡看她一眼,张开剪刀。
恐惧无声袭来,苏樱急急转开脸,连眼睛也闭上了,耳边听见咔嚓一声,又一根长指甲被他齐根剪断。
他在惩罚她,不动声色,只是这样一根一根剪着她的指甲。手指被他牢牢捏着,手心里出了汗,额上也是,四下里安静到了极点,唯有剪刀锋刃相对,干脆利落的声响,明明不是刀斧,却像刀斧一般,一下一下戳着心肺。
苏樱难以抑制地发着抖,他原来,有这么多折磨人的手段。
裴羁很快剪完一只手,换了另一只。
叶儿跑了,她不可能知道,这所囚笼滴水不漏,她不可能联络到外界。叶儿跑不远,多半是要去剑南找窦晏平,他派去拦截窦约的人去的也是那个方向,一两天内,必定能抓回来。
她的放肆,似乎并没有给他带来不可挽回的后果。她现在发着抖,手心里出了汗,连目光都不敢跟他相触,她是怕他的,这就够了,惩罚无谓多重,有效果就好。
咔嚓,又一根指甲齐根剪断,裴羁低着头,听见她低低的声音:“哥哥,桑叶饮我喝不惯。”
握着剪刀的手微微一顿,裴羁抬眼,她侧着脸没有看他,尖尖瘦瘦,白瓷一样的下巴。裴羁捏紧手指,咔嚓一声,再剪下一根指甲。
没了指甲,她便是再想,也没法子在他身上留下痕迹,至于她动不动就要咬人的嘴,他会看好了,不会再给她任何机会。
“没有桑叶饮,我吃不下饭。”苏樱低低的,又道。
必须说点什么,将这咔嚓的声响压下去,不然这一声一声,直让人头皮发麻,让人觉得他马上就会将她整个手指都剪下来。
裴羁捏着她细细的手指,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