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出身武将之家,说话直来直往,性子却也有些顽劣。
他方才一听就听出来秦衡没安好心,既然有好戏看,他自当愿意推波助澜。
“我们总合不来也不是个事儿,往后还有两年的书要读,若一直这么看不顺眼下去,你争我斗,都逃不脱要受罚,不如好好相处。归根结底,咱们几个也没有深仇大恨,是不是?”
秦衡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
竺玉心想若是他们有意同她和平相处,也是好事。省得在国子监里就越闹越僵,她算计不过这几个人,再谨慎小心,也会着了他们的道,吃几个暗亏。
登基之后,他们兴许还会和她死命作对。
与其如此,现在处好关系,倒也不亏。
未必要有多好,平时在学里碰见不再针锋对麦芒就足够了。
竺玉抬起脸,唇瓣一张一合:“秦兄言之有理。”
清润的嗓音,十分悦耳。
陆绥的目光停在少年的脸上,他的眼神一眼就能看透,半分都没怀疑,是真的相信了秦衡随口说的鬼话。
第11章 【已大修重写】
秦衡笑吟吟的样子非常的平易近人,满眼诚心诚意,渐渐也打消了她的疑虑。
秦衡出身名门,平时为人处世虽有些霸道,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应该不坏。
再者,都是年纪相仿的少年郎。
如他所说,也并未隔着血海深仇,自是没有过不去的深仇大恨。
这样分析,竺玉觉得秦衡应当不是故意来戏耍消遣她的。
到了酒楼,他们早早订好了楼上的雅间,楼梯和走廊都有人把守,不会有人来打扰。
雅间里倒是敞亮,陈设简单,一扇锦绣海棠红檀木屏风,几盏玉烛灯台,屏风正对着供客人休憩的沉香小榻。
屋里燃了香。
倒是也很暖和。
周淮安见他出宫连个随从都没带,心底有几分诧异,平时看着胆小,这种时候胆子可太大了。
周淮安今日出门配了剑,出门前刚从演武场回来,额前系着黑色的束带抹额,风姿翩翩,俊秀硬朗,身上好似裹着洗不净的肃杀血气。
竺玉刚刚落座,就被几人围在中间。
陆绥坐在她对面,好像一个旁观者,高贵冷艳的欣赏着她的姿态。
秦衡似乎对这里很熟,叫来了掌柜,让他拿出陈年酿就的女儿红。
秦衡坐在她旁边,她浑身都不自在,她小声地说:“秦兄,我今日不便饮酒。”
秦衡看他一眼,笑了笑:“殿下在担心什么?只是小酌一杯,不会误事。”
他已经拿起面前的酒杯,斟满了酒,馥郁的芬香快要溢了出来。
秦衡将酒杯推到他面前:“殿下尝尝。”
竺玉很难推拒,显得她好像很不合群,她端起酒杯浅浅抿了口,入口软绵,后味强劲,到了嗓子便觉得有些呛。
她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一张玉白的小脸咳得发红,秦衡好像没听见她的咳嗽声似的,继续为她斟满了酒水。
“怎么样?味道可是不错?我们常来这儿,这家的厨子还是掌柜从苏州请来的大厨,不仅会做菜,酿酒也是一绝。”
竺玉喝了两口水压了压,入口软绵的薄酒其实熏人的很。
她一喝酒,脸就容易红。
本来就长着张柔软无害的脸,薄薄的皮肤映着娇艳欲滴的薄红之色,倒是像极了被染指的剥壳荔枝。
眼睛圆圆的,黑漆漆的,又润润的。
秦衡说完就又盯着沈竺玉的脸看了许久,觉着他这三分醉人的模样还挺有春色。
陆绥的目光也放肆在沈竺玉的脸庞停留的片刻,他似乎很难受,抵着唇压着咳嗽声,衣领处这截纤细雪白的脖颈都染上了薄红之色,好似从里漾起透骨的软香。
陆绥竟平白无故的口齿生津了起来。
火舌干燥。
他面无表情端起眼前的茶杯,茶水已经凉透,倒是正好能压一压忽然复起的燥热。
“秦兄,我不胜酒力,尝个味道就好。”
竺玉同他说话已经很客气,她原本也不想和他们撕破脸皮,以前更无意与他们起争执,只是各种阴差阳错,总是莫名其妙的就对上。
秦兄一边说好,一边自顾自的给她倒酒。
“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日子,往常多有得罪,我敬殿下一杯。”
他说完仰着头,一杯酒就咽下了喉咙,进了肚子。
竺玉被他架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秦衡直勾勾盯着她看,好像就在等她的回应,竺玉不得不硬着头皮端起面前的酒杯,刚刚抿了一小口,这会儿脑袋不晕也不痛,想来也没什么后劲。
她狠了狠心,也学他仰头一饮而尽。
秦衡狭长的眼尾慢慢弯了起来,他笑起来非常无害,格外能叫人信服:“殿下好酒量!我实在佩服,早知殿下有如此海量,我早就邀你出来对月酌饮。”
竺玉肚子里空空的,咽下这杯酒之后着实有些不舒服,她听着秦衡毫不吝啬的赞扬,虽也心知肚明只是他随口的恭维,但是她听着心里还是很舒坦的。
哪有人不爱听好话。
“我也敬殿下一杯。”周淮安方才进屋时顺手解开了箭袖,取下了腰间的佩剑,经年累月在演武场上训练,他的肤色比他们都要深一些。
沈竺玉是皮肤最白的那个,一看就像是不怎么出门的文弱小书生。
周淮安端起了酒杯,竺玉也不好不应。
一杯两杯三杯落肚,脑袋已经开始发晕,不过表面还强撑着清醒。
陆绥从始至终都没说话,置身事外般静静的看着,既没有阻拦,也没有插手。
沈竺玉这点脑子,合该被秦衡和周淮安耍得团团转,三两句好听的话就将他哄骗的什么都信了。
只不过陆绥没想到沈竺玉竟这般爱听旁人夸他,方才秦衡恭维他的那两句,直接将他说的耳朵尖都冒着红。
转念想想,他平日在国子监里头常常挨骂,便是在陛下面前也常讨不到好。
陆绥经常瞧见他垂头丧气的被从上书房里给轰出来,有时候不会察言观色,惹恼了陛下,罚跪也是常有的事。
跪也跪得很老实,不知道叫人偷偷送来护膝挡一挡。
竺玉已经有些醉了,厢房的三人都看得出来他这会儿显然没有方才清醒,眼神朦胧空泛,同他说话,都要等他好一会儿,他才能提起精神回。
秦衡瞧着他喝醉酒的模样,也挺有意思的。
别的不说,这张脸染了几分微醺的醉红,就像上了色的美人图,确实勾人又好看。
什么京城第一美人。
都该通通让位给这位太子。
皇后那样的人,竟生得出看起来如此冰清玉洁的人。
陛下年轻时亦是丰神俊朗的男人,长得自是不差,沈竺玉却也不全然是像陛下的,他这双眼睛总给人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秦衡盯着他看。
他却安安静静的盯着坐在陆绥身旁的周淮安,眼睛眨都不眨。
竺玉望着她的表兄,脑子里闪过许多念头,譬如她小时候就羡慕周淮安的父亲将他架在脖子上,威风凛凛。
她小时候羡慕许多人。
他们的母亲都很温柔,宫宴时仔仔细细照看着他们,眼神是骗不了人的,那是打从骨子里的疼爱。
她那时候不懂,为什么她不能扑进母后的怀里撒娇,每次小心翼翼在母后面前讨巧,都要被狠狠训斥一顿。
说她心思不正,整日就想着没用的事情。
她是太子,是未来的储君,就当立起身上的责任。
现在想想,皇后只是不喜欢她而已,怕是还恶心透了她。
周淮安被沈竺玉的眼神看得哪哪儿都不痛快,好端端的竟然这样直勾勾盯着他瞧,实在是有些无理了。
他脸上又没什么东西。
周淮安将门出身,不像秦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不喜演戏,也不喜欢拐着弯说话。
当即周淮安就冷下了脸,板着冷峻脸时颇有些凶神恶煞的,特别的不好相处。
谁知哪怕他端着不好相处的凶相,沈竺玉还不知收敛、得寸进尺的盯着他看。
周淮安冷冷吸了口气,语气已经相当不耐:“殿下看着我作甚?我脸上有东西?”
竺玉这会儿脑袋都晕,怔忪片刻,才慢吞吞的醒过神来,她摇了摇头,格外认真地说:“没有东西。”
周淮安的手已经按在一旁的剑柄上,他真是受不了沈竺玉这种眼神,眼睛里像含着水,温温柔柔的看着他,把他心里看得都发毛。
他又不是李裴。
没那种爱好。
对男人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尤其是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弱鸡,换成别人用这么恶心的目光盯着他瞧,早就被他一剑给砍掉了脑袋。
沈竺玉是太子,他才忍着没动手。
陆绥和秦衡自然也察觉到了沈竺玉的神色,他眼巴巴盯着周淮安,把人看得火冒三丈还不自知。
秦衡笑了声,真是有意思。
该不会沈竺玉真的有龙阳之好,难怪李裴止不住的贴着他,这会儿他又用眼神来恶心周淮安。
“周淮安,你说话怎么像是在训人?别人吓着了。”
秦衡装模作样说了这么句。
再一看沈竺玉还是那晕晕乎乎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