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便是狠心的帝王。
在贵妃娘娘跟前,那是连一句重话都不说的。
年岁万国进贡了什么好东西,都是先送到文华殿,先由贵妃娘娘挑了去,连皇后娘娘都只能挑剩下的。
平宣毕竟跟了小主子这么多年,心里有什么话也敢说出来:“殿下,贵妃娘娘是陛下的心尖宠,您可千万得沉住气,若是伤着贵妃娘娘,陛下恐怕会降罪殿下。”
这么些年。
小主子同文华殿那位拢共都没见过几面,如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年,倒也是好事。
若皇太子和最受宠的贵妃真闹出什么事。
陛下必定是偏向贵妃娘娘的。
就如当年陛下同公主说的那般,驸马死了,还可以再招。
死了一个还有第二个。
死了第二个还有第三个。
总归不会让她缺了男人。
这皇太子死了。
还能再生。
竺玉点点头:“我心里有数,你尽管去办。”
平宣尽管放心不下,但也知晓他们小主子平日最是胆小,连只鸡都不敢杀的,应当也是做不出伤天害理的事情。
平宣找了几个沉稳可靠的侍卫,叫他们换了平民的衣裳,去将军府门前附近盯梢。
竺玉办完这件事,又单独出了趟门。
她去了附近的成衣铺,她今日穿得这身瞧着就很金贵,才刚进屋,掌柜就热情的迎了上来,不动声色上下的扫了她几眼,头饰玉冠,腰间坠玉,缎面锦袍用料都是极为上乘的蜀锦,袖口的纹绣都织了金线。
只需一眼。
就看得出来这是位富贵人家出身、还被娇养的很好的小公子。
掌柜可不想放过这么好的主顾。
在他眼里,这就是活脱脱送上门来的金子。
竺玉头回来这种地方还有些不大习惯,干巴巴的咳嗽两声,随即佯装淡定同掌柜的开口问道:“你们这儿可有女子穿的衣裳?”
她若是私底下悄悄的去见贵妃娘娘
自是要做足了诚意,不然贵妃娘娘不仅不会信她,怕是连听她说话都不太想听的。
掌柜笑得见了牙:“自是有的,都在里间。”
他顿了下,好奇地问:“不知公子是要买给谁?喜欢什么样的样式?身量几许?”
竺玉随掌柜的进了里间,她咳嗽两声,回道:“家中小妹顽皮,适才出门弄脏了衣裳,过两日还要去见客,急需一套合身的衣裳。”
她编造的还挺像样。
起码不会出错,也不会让人怀疑。
她紧接着说:“不挑样式,只需合身就好。至于她的身量,同我差不多高。”
掌柜的沉思片刻,随后毫不犹豫拿出一套云锦绸缎做的襦裙拿了出来,“公子看看可还能入眼,”
竺玉还真不太懂女子的衣裙,什么样才是好。
她从小都没有穿过。
她瞧着还行,便点了点头,“样子还行,不过是不是还得量量尺寸?”
“自是要的。不知公子的小妹现下在何处?”
“她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见人。”
“这…可如何是好?”
竺玉故意装出也很为难的样子,深思许久,好像做了极大的牺牲,皱着眉头说:“我与她身量差不多,不妨叫绣娘先量一量我的尺寸。”
掌柜的点头:“如此也成。”
量过尺寸,确认好样式,交了银两,就算成了。
只需片刻,就能改好衣裙。
成衣铺的绣娘针线活都是极出挑的。
竺玉没等多久,掌柜就将改好的裙子送到了她的手上,他虽然收了高价,可这套衣裙本就价值不菲。
料子和样式都是最好的。
压根不愁卖。
竺玉今日出门前就知道了周贵妃这两日每天晌午都要出门,去庙里礼佛。
这庙修在长安街的西边靠中间。
是皇家人平日里礼佛的寺庙。
香火袅袅,信徒无数,从不间断。
竺玉才出衣铺的门,就碰上了熟人。
倒是十分不凑巧,正是周淮景、陆绥、还有秦衡李裴他们四人。
竺玉从前不知道周淮景和陆绥他们还有交情,私底下看起来对彼此似乎都还很熟悉。
周淮景似笑非笑盯着神色有些慌张的小太子。
她似乎不太情愿碰上他们。
还是李裴最先沉不住气,本来打定主意不再眼巴巴的凑到她面前,但人在眼前,他就又几分忍不住。
少年眉眼处盈着几分苍白的羸弱。
看着又柔软又可怜。
李裴到了嘴边许多尖酸刻薄的话,又有些说不出口。
罢了。
他本来就不该和太子牵扯太多,不必再对他好,反正他从来也不会领情。
李裴这样想着就又板起了冷脸,当做没瞧见这个人似的。
陆绥现在也是这么想的,男人的眼睛平静得像黑色的河流,沉默而又汹涌。
他不想在她身上再平白浪费许多时间。
惹得自己心烦意乱。
静都难以静下来。
索性快刀斩乱麻。
视而不见才是最好的选择。
往后她什么下场,都是她今日的胆大包天应得的下场。
“殿下。”
第42章
堂前热闹,长安街入口旁的石柱门前两尊威武的大狮子。
阳光烈烈,细细密密洒在少女粉白薄透的脸庞,面若敷粉,精致小巧的耳垂都好像晒得红透了。
周淮景打量了眼她的四周,并未见到其他人。
她的胆子出奇的大,出门不带随从,暗中也没有侍卫相护,不过京城这两年治安好,青天白日的出门倒也不会出事。
周淮景好似没瞧见她手里的东西,对她微微一笑:“殿下,今日倒是巧了。”
竺玉下意识避开周淮景那双带笑的眼睛,总觉着同他对视久了就会被他给吸进去。
周淮景绝不是他表现出的这么笑盈盈而又温吞的模样。
大理寺出身的刑官,哪里会真的有什么好脾性呢。
竺玉捏紧了手里包好的衣裳,下意识将手往后藏了藏,免得被他们盯上,她心里紧张,强迫自己不要放松下来,她对他们又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不必如此提心吊胆。
她挤出个干巴巴的字,听着好像是她在端着架子:“嗯。”
周淮景本不是多事的人,不过瞧见她明明紧绷的很还要装作淡定沉稳的样子,就忍不住想逗逗她。
这种逗弄,自然也没有别的什么心思。
大抵也是知道她这人容易被吓唬住,故意说两句叫她惴惴不安的话,让她不好过。
周淮景的眸光漫不经心扫过她的手:“殿下这是给谁买衣裳?”
总归不可能是她自己的。
织造局每年做的衣裳,她怕是都穿不完,一天换一件,也不会重样。
经过周淮景这么一提醒,李裴才想起来太子刚刚走出来的那间铺子,是出了名的只给女子做衣裳的铺子。
用得都是好料子,绣娘的手艺也很出挑。
时兴的布料,时兴的款式,在京里很受欢迎,不是富贵人家还难买上这家的衣裳。
李裴刚才还默默地想往后该慢慢离他远些,这句话很快就又被他吃进了狗肚子里,刚刚忍回去的尖酸刻薄的话又冒了出来,“殿下这是又瞧上了哪家的姑娘?”
周淮景听见李裴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咬牙切齿又酸得冒泡的话,抬了下眉,李家这个小郎君还真是白长了个黑心黑肺,竟是到如今都什么都发觉。
拈酸吃醋的样子,颇为可笑。
周淮景觉着李裴这辈子都察觉不了,也不是毫无可能。
他没作声,看戏似的,看着李裴同她闹脾气。
她这温吞的、又软弱的性子,能藏这么久,属实也难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