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权者,不需要设身处地的为他人着想。
只要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手段就足够了。
她没有。
他可以帮她狠下心。
“先生不是叫你练字吗?今夜不写了?”
听见陆绥的声音,她回过神,认真道:“要写的。”
写的不好,又得听那些唉声叹气,面对失望又遗憾的眼神。这于她委实是种无形的折磨。
竺玉发现陆绥现在仿佛有了永无止境的耐性,既不会嫌她学得慢,觉得她笨,也不会再拔苗助长般催促她长进。
他站在她身后,拥着她的手,一笔一划,落在纸上,写的认真。
她的字迹没有笔锋,他也不会再说什么。
瞧着同从前没有什么分别的字,他还能认认真真夸上几个字:“写得不错。”
竺玉把他的夸奖当成了真,得了夸奖自然写得更卖力,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蜡烛烧得都快见了底。
屋里的光线渐渐黯淡下去,她都毫无察觉。
在她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她几乎被笼罩在男人的怀里,他的手臂圈着她的大半个身子,男人身上若有似无的淡香铺天盖地将她圈禁在了他的领地。
窗户开了半扇,晚风裹挟着花香静静的拂来。
少女流淌在身后的发丝也跟着轻轻拂动,发梢轻轻吻过男人的手,细腻丝滑的触感,像那轻轻柔柔而过的溪水。
尽管竺玉很专心的在跟着他练字,渐渐的也觉得有点不对劲,贴得好像太近了。
她都不太敢动,逐渐绷紧了身体,怕不小心会碰到他。
她的分心,也没有逃过他的眼。
陆绥握着她的手:“专心。”
竺玉有点怀疑难道是她想的太多了吗?陆绥好像一点儿都没觉得奇怪。
男人的气息拢着她。
她有点窒闷,又说不上来自己是因何觉得透不过气。
她蜷着葱白的指尖,犹豫良久,还是说出了口:“我们是不是贴得太近了?”
背后的这道嗓音低沉正直,听不出任何的异样:“不这样要怎么教你练字?”
竺玉想了想,好像也是。
她小时候,为她开蒙的先生也是手把手的教她写字的。
可能她小时候长得比较讨喜,偶尔父亲心情好的时候,也会将她抱在腿上,拢在怀里,一笔一划认真的教她写字。
好像是这样没错。
既然练字,就得手把手教。
但她还是不太能确定:“是…是是这样吗?”
陆绥握紧了她的手,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得寸进尺:“是。”
他默了一下,声音冷了下来:“你若是不想让我教你,可以直说,不必用这种借口来伤人心。”
竺玉对男女之防,懂得没有那么多。
身边也没有嬷嬷会特意教她这些,自幼又不曾对什么人动过心,反而被许多羞答答的小娘子送过香包、塞过香囊。
因而她在这方面比普通的小娘子,要迟钝很多。
正还懵懵懂懂的。
陆绥又岂是能看不出她对男女情事懵懂的人,不过是心黑又果决,偏要在果子未成熟的时候,一步步蚕食了她,连皮带肉,慢慢吃掉。
带落在枝头的小果子颤颤巍巍的回过神来。
已经被吃得神魂都不剩多少了。
柔软香甜的白肉一口一口被吞进男人的肚子里,鲜嫩的汁水也被咽进他的肚子里。
融为一体。
“我没这个意思。”竺玉立刻就改了口风:“你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没有嫌弃你的意思。”
男人不轻不重嗯了声,继而又轻轻控制住她的手腕:“那再写一会儿。”
顿了顿,他贴心补充道:“写累了就不写了。”
陆绥这般正经,一点儿歪心思都没有。
她也不好再想那些不太好的念头,不如趁着手腕还有些力气,再多写些字。
只是竺玉没想到陆绥口中的累了,同她以为的累了好像不大一样。
平宣在书房外提醒了两回,到她平时洗漱睡觉的时辰了。
她其实已经想休息了,语焉不详暗示了两回,譬如已经听见了外头的打更声,又或者小声地说句墨汁快要用完了。
陆绥好像都没听出来她的困倦和劳累,若无其事添水研磨。
非要将她逼得亲口说累了,才罢休。
陆绥看她熬红了的眼睛,亦或者是他松开她之后,她揉捏手腕的动作,才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控了。
情不自禁想要与她多粘着一会儿。
陆绥缓缓皱眉,也很是不喜自己这般,非得同她黏腻在一起,忍不住守着自己喜欢的人。
父亲是如此。
他亦是,且变本加厉。
陆绥替她揉了揉手腕,他手上有劲儿,也有巧劲儿,不一会儿便替她揉开了腕间的酸痛。
哪怕已经有意克制过,还是将没怎么吃过苦头的她给弄痛了。
她又不好意思说。
等陆绥再垂眸,看见了双氤氲着雾气、看着就水润润的双眸。可怜又诱人。
陆绥喉结滑动了下:“好了。”
竺玉已经犯困,隔壁的厢房早就备好了热水。
她忙不迭沐浴更衣,换好寝衣就窝进床里面睡了。
头发还是陆绥帮她擦干的,她累得睁不开眼皮,只在朦胧中看见坐在床边的身影,当自己在做梦。
梦中的人,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睡吧。”
她闻着熟悉的味道,安心的接着睡了过去。
翌日清早。
没睡几个时辰的平宣强忍着困意,用冷水洗了把连,强迫自己清醒些,他照常陪小主子去国子监读书。
只是今日的马车上。
多了一个人。
尽管昨夜陆小公子睡在客房,平宣看着他的目光还是相当防备,今早亦是,小主子的吃穿用度,一概不沾他人之手。
即便如此。
平宣不经意间,还是瞧见了小主子手腕那侧那一枚颜色已经深了的咬痕。
看不出到底是不是咬出来的。
只能看出在上面留下印记的人,毫不遮掩的野心。
第73章
竺玉渐渐习惯了陆绥每日都在院门前等她。
他仿佛有用不尽的耐心,哪怕她再有一些愚蠢的问题,也会耐心的同她解释清楚,抽丝剥茧般细致的整理在她面前,似乎一点儿都没嫌麻烦。
于是竺玉就愈发笃定,陆绥在家当惯了妹妹们的兄长,待她也如同对他的妹妹那般,细致体贴,极其容忍。
这份偶尔让她觉得不太适应的、觉得过分亲密的温柔,就变得合情合理了起来。
两人每天下了学,都是一前一后的离开国子监。
这样愣是过了半个月,监学里也没有别人发现两人之间的猫腻。
陆绥又是深藏不露的性子,从他身上看不出任何不对的地方。
若是让李裴了这事,定然是要大骂陆绥无耻的,也就骗骗心性单纯的太子罢了。
转眼就是春日宴。
每年长安城的春日宴都是声势浩大且也无比热闹的。
长元帝在狩猎场设了骑射比赛。
春日宴来的大多都是世家子弟、名门闺秀。
既是在猎场,自然要穿得轻便一些。
上午蹴鞠,下午围猎。
往年在马背上行进的蹴鞠比赛,竺玉同他们几个也是一队,只是在场上发挥有限。
她不是他们需要谄媚讨好的上峰。
他们也不是曲意逢迎的性格。
她顶多就是上去跑跑马,没什么参与感。
今年也是如此,他们几个高高坐在马背上,眉目冷峻,连秦衡身上都不见那懒洋洋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