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合八字,朕与皇后必是天作之合。”他是天子,他说了算,最烦这些老头子折腾出名堂来烦人,他不信那一套。
几位阁老还不曾见过这种阵仗,纷纷招架不住。
“陛下,这也太着急了,年关之时...朝中诸务繁忙,陛下大婚乃是国之重务,岂可如此匆忙....”
裴浚抬眸看着远处巍峨的皇宫,语气冰冷,“朕一刻都等不得,没有皇后陪伴在身侧,朕阖不了眼。”
“可是,凤冠还不曾备好,大婚所需的礼服都需现做....”
“那就去准备,还愣着作甚!”裴浚耐心告罄,
“你们不备好,朕不回宫,别看着朕,都滚回去干活去!”
百官哭笑不得问,“您不回宫,您去哪儿?”
裴浚没回他们,而是径直牵着凤宁往正阳门上的城楼走。
众人眼睁睁望着二人登上城楼,再度失声。
得了,谁也别耽搁,赶紧忙活去吧。
内阁首辅袁士宏担起大婚主事人一职,当场调度各衙门筹备大婚。
礼部左侍郎石楠负责准备大征礼,帮着皇后准备嫁妆,礼部右侍郎孔云东则与后宫六局二十四司接洽,筹备帝后大婚的礼服器具,布置婚房一类。
钦天监照旧占卜,可巧定了腊月二十八日为上上吉日,如此如了裴浚的意,也合了礼部的流程。
至于燕承等禁卫军则分几班人马在正阳门大街值守,皇后一日不入后宫,他们一日不散班。
凤宁跟着裴浚上了城楼,进了冬暖阁歇着,韩玉领着养心殿的人马进来伺候,一应用具也搬了来,裴浚牵着凤宁落座,二人先喝上一口热茶,凤宁劝他道,
“陛下何必这般焦急?瞧你将百官逼成了什么样。”
裴浚行事向来有的放矢,“傻姑娘,你没有娘家,百官必有轻怠,朕就是要告诉他们,你跟着朕从疆场回銮,你与朕生死相依,你有军功在身,征西二十万雄兵就是你的娘家,就是你最强大的后盾,朕必须在你最风光的时候迎娶你为后,拖不得。”
“朕实则并不在意眼前这些文武朝臣,朕在意的是史书青笔,千百年后,人人论起你这位皇后,想起来的不会是你的出身,而是你在这场战事中冒险筹粮的丰功伟绩,是你前无古人从正阳门发嫁。”
“凤宁,朕娶你,决不能让你受半分委屈。”
他要给她最好的,礼仪规矩一切通通为她让路。
凤宁鸦羽颤颤,顺着他手的力道,钻入他怀里。
裴浚身上还披着那件大氅,见她手背微有凉意将氅衣裹过来,凤宁干脆将乌靴给退下,整个人缩在他怀里,裴浚喜欢凤宁跟他撒娇,正要俯首亲她,察觉手臂似有什么在挠痒,低眸一瞧,藏在凤宁兜里的卷卷突然从二人怀间探出个头,昏懵冲着裴浚喵了一声。
裴浚好事被打断,没好气道,“你主子回京了,你使命完成,可以回御花园,去寻个猫作伴。”
凤宁闻言连忙从他怀里坐起身,将卷卷搂入怀里,瞪着他,“你这是过河拆桥!”
卷卷也不甘示弱冲裴浚狠狠凶了两声,然后委屈地缩去凤宁怀里乞怜,凤宁抚着卷卷的毛发,喃声安抚。
裴浚看着这一幕,心神忽然被牵动。
他盼着凤宁给他生个孩儿。
片刻,柳海带着养心殿上下齐齐过来请安,这么久不曾见着凤宁,柳海跪在她跟前一阵泣泪,“您总算回来了,您不在这些年,陛下跟丢了魂似的,养心殿上下也都牵挂着您。”
凤宁咧嘴冲着裴浚一笑,“谁叫有人让我有多远滚多远呢...”
裴浚闻言脸色一黑,嫌柳海多嘴将他赶出去,拖着凤宁到他怀里,堵住她的嘴狠狠欺负了她一番。
二人厮混片刻双双拥在被褥里歇着,醒来时,天色将暗,天际余一抹霞晖,韩玉听到动静,恭恭敬敬进门,请安道,
“启禀陛下,启禀娘娘,燕国公府的少夫人,城南侯府的二少夫人在楼下求见。”
凤宁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这个身份说的是杨玉苏和章佩佩,激动地捂了捂脸,
“陛下,我要去见她们。”
匆匆入梢间擦洗身子换了一身出行的衣裳,由韩玉领着下了城楼,绕进楼下哨房。
不大不小的砖房内,坐着两位少妇,一位穿着海棠红窄袄外罩银鼠披风,梳着八宝髻,手里搂着一个极为漂亮的小女孩,正是杨玉苏,另一人外罩五彩缂丝大红羽纱缎袄,腹部明显隆起,俨然一派少妇风韵的则是章佩佩。
两年未见,二人模样竟也大变。
“玉苏姐,佩佩姐!”
二人正在唠嗑呢,听到这一声呼唤,急忙起身,只见门口立着一高挑的人儿,一眼望去,故人眉目依旧。
章佩佩都不顾上细看,径直往凤宁怀里扑过来,
“李凤宁我不理你了,你食言,说好大婚给我插簪的呢....”
杨玉苏将孩子交给乳娘,上上下下打量她,见她完好如初,泪如雨下,也迈过去搂着她的肩哭,“你太狠心了,说走就走,都不曾与我们告别...”
凤宁搂着这个,抱着那个,三姐妹扑在一块,哭成泪人儿。
“是我不好,我对不住你们,认骂认罚,随你们。”
章佩佩毕竟怀着孕,月份不浅,今日出门已是冒了风险,凤宁忙搀着她坐下,杨玉苏拉着她坐主位,笑称道,
“正阳门前的事传开了,你如今是咱们大晋国的皇后,谁敢骂你?谁敢罚你?”
凤宁害羞,面颊红彤彤望着她们俩,“我无论走到哪儿,是何身份,始终是你们的妹妹,你们若与我生分,我就不依了。”
章佩佩擦拭眼泪笑道,“谁要跟你生分,我还要仗着你在京城为所欲为呢。”
凤宁闻言眼眶忽然发酸,想起当年在皇宫,章佩佩处处罩着她,甚至扬言要罩着她一辈子,如今真的反过来了吗。
凤宁再度将她搂入怀里,
“都是当娘的人了,还这般不稳重!”
章佩佩不高兴了,“哟,你这一回来就数落我。”
杨玉苏拉着凤宁,“你快别理她,她自打怀了孕,娇气得很,她家里那位整日被她折腾得来燕国公府诉苦。”
跟着下来的黄锦见三人有说不完的话,恭敬笑着道,
“娘娘,两位少夫人,这哨房狭窄,奴婢在对面的迎凤楼安置了一桌席面,到了晚膳时辰了,娘娘不如移驾去那边吧。”
“这敢情好,我正好也饿了。”章佩佩怀了孕,等了凤宁半个时辰,这会儿饥肠辘辘。
正阳门外就是棋盘街,这一带是京城最有名的前朝市,鲜鱼市,肉市,果子市,布市,珠宝市应有尽有,人烟攘攘,匆忙不歇,一行人迅速挪至迎凤楼,进了暖阁,屋子里熏了香,早早烧了炉子,温暖如春。
黄锦依着三人口味,吩咐人上菜,凤宁这边拉着二人坐在八仙桌,
“快些与我说说你们的事,”目光落在乳娘怀里的小宝儿,惊喜道,“哎呀..快让我来抱抱,她叫什么名,生得可真好....”
杨玉苏将孩儿接过来抱给凤宁,
孩子六个月大了,正是沉的时候,凤宁还没抱过这么小的孩子,又稀奇又忐忑,轻轻将孩子搂在胳膊,温声抚呢,小姑娘咬着手指,睁着大眼睛水汪汪望着凤宁,杨玉苏坐在一旁小心注意,以防着她认生,还真就奇了,一向认生的宝儿竟然没哭。
凤宁温柔善良,凡事极有耐心,无论是孩子抑或是小动物都对她心生亲近。
杨玉苏纳罕道,“哟,可见她与你投缘,没哭呢。”
凤宁笑道,“难不成她平日不许生人抱。”
“可不是,”章佩佩闷闷不乐道,“我抱这小妮子,抱一次她哭一次,害我都不敢抱了。”
“都不让我抱,这干娘还怎么认。”
凤宁嘿嘿一笑,“那干脆认我做干娘得了。”
凤宁认谁为干女儿那是抬举。
可既然认了章佩佩断没有换人的道理,杨玉苏不能厚此薄彼,摇头道,
“那可不行,她出生时是佩佩帮忙洗的身子,她认定佩佩这个干娘了,等下回再有,你再认吧。”
章佩佩不在意地摆手,“哎呀得了得了,咱仨什么交情,多认个干娘没错,我这要是个女儿,你也一并认下得了。”
“好嘞,往后都送来皇宫,我教她们读书习字。”凤宁乐道。
她拉着小宝儿的手,认认真真逗她。
杨玉苏和章佩佩坐在一旁看着她,忽然感慨道,
“凤宁还真是没变,出去时什么模样,如今还是什么模样...”
还是那股水灵灵的劲,眉眼生动天真,不曾褪色。
章佩佩从未这般佩服一个人,凤宁乐观烂漫,不记恨,不埋怨,无论出走何方,归来依旧初心不改。
反观她们俩,成了婚,家长里短,婆媳难处,终究被岁月磨得变了样。
杨玉苏对着她总算放了心,“凤宁,你这一成婚,后宫无人越过你去,你也不必看谁脸色,不像咱们,上头还有公婆压着,你如今也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凤宁想起那张牙舞爪的百官,捏了捏小宝儿的脸蛋,失笑道,
“谁说我没有公婆,天子无家事,满朝文武不都是我的公婆。”
章佩佩扶着肚子笑道,“还真没错,今个儿管成婚,明个儿催孩子,总归没个消停的时候。”
杨玉苏瞥佩佩,“你别吓她,这是不可能的事,你也不瞅瞅咱们陛下是什么脾气,谁敢做凤宁的公婆,那是不要命了。”
三位姑娘插科打诨说一阵,笑成了一团。
凤宁那股乐观劲又来了,“管他公公婆婆,我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
用过膳,天色已晚,凤宁不舍地送她们出门。
原是担心天黑路滑,准备让侍卫相送,不成想掀开窗帘,便见底下楼前杵着两位门神。
燕承方才与裴浚告假,亲自来接妻子女儿回府,那头程鞍也早早驾了马车等在楼下。
凤宁冲二人揶揄道,“瞧,什么公公婆婆,有位好丈夫不比什么都强?”
章佩佩满脸嫌弃,“啧,什么好丈夫,整日游手好闲...”嘴里嫌弃,眼神漾着抹不开的情意,可见对程鞍是真心喜欢的。
杨玉苏倒是习惯了燕承的体贴,他对她素来看护有加,“接下来几日我们不便来打搅你,你若是得闲,就来国公府串门,等你往后入了宫,再出宫就难了。”
凤宁笑了笑,“陛下答应过我,准我随时出宫,不必被礼俗约束。”
杨玉苏和章佩佩相视一眼,连连啧声,“瞧,这才是好丈夫典范呢。”
实在难以想象当初眼高于顶的男人,竟然为了凤宁折腰。
凤宁脸一红,送二人出门。
下了楼,目送二人登车离去,凤宁立在熙熙攘攘的街市,犹然没舍得收回视线,直到身后突然罩过来一股熟悉的清冽,她回过眸却见裴浚将一件袍子搭在她肩头,缓声道,
“太冷了,上城楼吧。”
旁人都有人接,他也不能让李凤宁落人下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