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也不会跟自己身子过不去,接过便咕咚咕咚喝了。
喝完才发觉身上只穿了一身中单,略略不大好意思,连忙裹紧了被褥,裴浚又给气上了,
“太医说你身上发着高热,不宜盖被褥,还不快掀开。”
凤宁眼神乌溜溜往他瞥,死死捂住被子,“御前失仪,不大好...”
裴浚哪能没看穿她的心思,“朕哪儿没瞧过?”
凤宁耳根一瞬红得发烫,急得又坐直身,“陛下....”小声反抗。
裴浚见她炸了毛,心情终于舒坦了。
那日的话犹然在耳,凤宁觉得不能就这么原谅他,将小脸埋在膝盖就不吱声。
裴浚也拉不下面子,他人都到这儿了,就是给李凤宁最大的脸面,让他再哄她他做不到。
他这一生没有哄这个字眼。
两个人僵持着不说话。
幸在那碗退热的汤药很快管用,凤宁略略起了汗意,混沌的脑子也舒坦不少,她急需擦汗的干帕子,“玲儿呢?”
玲儿是平日伺候她和杨玉苏的小宫女。
裴浚在这里,不会准许其他宫女进屋。
“你要做什么?”
凤宁不大自在地望着他,“陛下,臣女身上冒了汗,想寻帕子擦汗。”
“自个儿下来寻。”他动了动尊贵的龙脚,将她那双绣花鞋给拨至脚踏边。
凤宁不知想起什么,嗫着嘴道,
“臣女脚不好,踏不了两只船。”
一股无声的弦就这么悄然而断。
两个人的呼吸都停滞了那么一会会。
裴浚双眸擒着懒淡的笑意,斜睨着她,“朕堂堂天子,眼下只你一个女人,你呢,一边拒绝朕的位分,一边定亲信物还在旁的男人手里,李凤宁到底谁在吃亏?”
他想起这桩事还有气,若是她父亲不将她送入皇宫,她是不是给韩子陵做世子夫人去了?
凤宁愣是被他怼的没话回了。
可怜的女孩儿眨巴眨眼,被他绕进去了,还真有几分理亏。
裴浚看着她吃了个哑巴亏,心里又觉好笑,片刻,笑意收敛,从袖下掏出一物,搁在掌心递给她。
凤宁目光落在那枚玉佩,眼睫轻轻眨了眨。
这是一块镂空雕凤的圆环玉佩,玉质油润微带翠青色,明显已有好些年份,八年了,凤宁已有八年没瞧见它,这是她母亲留给她最重要的遗物。
她绞尽脑汁拿不到的玉佩,他轻而易举便送到她手里,凤宁柔柔望着他,心里一时五味陈杂,积压许久的情绪如出闸的水宣泄而出,她抱着玉佩嚎啕大哭,或是惋惜母亲不该用命去换一门无疾而终的婚事,或是痛恨亲生父亲算计她来毫不留情,或许更是委屈裴浚冤枉她。
单薄的双肩起伏不止。
如果这个时候他抱抱她该多好。
裴浚狭目半眯,深深看着她,他习惯用自己的方式来抚慰,他将李凤宁搂过来按在怀里,猛然低头吻过去。
熟悉又强烈的气息包裹住她,很快舌尖被他攫取,是极为强势凶悍的一个吻,好似要将沉埋在她心里那些阴霾给扫除而出。
凤宁凭着本能将唇贴得更近,唇齿交缠,撕扯般的吮吸,汗密密麻麻从脑门炸开,她竟感觉到一种莫名的快意。
身子早软成一团水,肌骨任由他牢牢钳制着,她几乎挂在他身上毫无招架之力。
汗出了一身又一身,闷在身子里那股热劲也随之卸下,灵台清明了,意识到二人在做什么,凤宁用力推开他,气息绵绵,“陛下,我惹了风寒呢,可别过了病气给您。”
裴浚浑不在意,重新将人捞过来,舌尖一探将那雪白的耳珠勾入,“朕是天子,百无禁忌。”
凤宁直打哆嗦。
她袅袅软软在他唇边喘着气,温热的气息扫过他鼻尖,滋生一股绵密的痒,直窜下腹,裴浚担心继续下去收不了场,深吸一口气,终于舍得将她放开,唤来小宫人伺候她去梳洗。
紫禁城四周燃起了烟花炮竹,灯市人声鼎沸,遥遥的连延禧宫也添了几分喜庆。
凤宁擦了身子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整个人神清气爽,裴浚换在圈椅里坐着,姿态没怎么变,骨节匀称的手往桌案指了指,桌案上摆着给凤宁的晚膳,刚熬好的药,以及一个大大的封红。
自母亲去世后,凤宁再也没收过压岁钱,看着那个封红,鼻尖微微发酸。
轻轻往那个男人瞥了一眼,他正扶盏喝茶,姿态矜贵,眸底浮现那一抹若有若无的亮光,足以融化窗外的坚冰。
这一夜阖城焰火四绽,炮竹声一直绵延至天明。
延禧宫是安静的,裴浚坐在炕床上查阅各地邸报,凤宁歪在他对面的引枕看烟花。
即便这一年有诸多坎坷波折,所幸她遇见了几位好姑娘,在这万家团圆的日子,她身边有喜欢的人作陪。
这就足够。
“陛下,谢谢您。”
她扬了扬挂在脖颈上的玉佩,眼底是绵绵的星光。
至于位分的事,二人默契地谁也没提。
于裴浚而言,天子口谕便是圣旨,一开口便没了回旋的余地,除非有了孩子,除非李凤宁主动请旨。
而凤宁对位分已没了执念,她更喜欢眼下御前女官的身份。
子时钟声敲响,凤宁跪在窗边朝着窗外漫天的烟火祈祷。
新的一年,她祈盼刊印顺利,祈盼先生老寒腿转好,祈盼佩佩与玉苏平安喜乐,祈盼裴浚能对她温柔一些。
凤宁扭过头,望着聚精会神批改折子的皇帝,
“陛下,您新年可有什么心愿?”
裴浚停下看了她一眼,那双玲珑的水杏眼眼尾往上一挑,勾出几分狐狸般狡黠的韵味,是纯真与妩媚最好的结合,他语气淡淡,带着几分轻嘲,
“你别气朕就成了。”
第36章
凤宁这个年过得前所未有自在舒适。
裴浚好吃好喝照料她,一应吃食都是养心殿御膳厨送来的,大年初一裴浚去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贺,傍晚总要来到延禧宫陪她用晚膳,看着她喝了药躺下方离开。
初三这日凤宁月事又来了,退热之后又起咳嗽之症,小日子又撞在一块,可把她折腾去半条命,裴浚坐在塌前看着瘦了一圈的她,眉峰皱起。
“十六开衙复印后,你搬去养心殿住。”
凤宁目色腾得一下僵住,呐声问他,“为什么?”
裴浚睨着她,“还能为什么?往后每日晨起跟朕习武,你这身子骨再不历练,便要垮了去。”
凤宁闻言十分犯愁,眼巴巴道,“陛下,臣女还是不要了吧,您日理万机....”
裴浚一个眼风扫过去,凤宁顿时不吱声了,她拽着被子,小声问,“那臣女住哪?”
裴浚不假思索道,“西围房梢间收拾一间厢房给你。”
凤宁拥着被褥垂眸哦了一声,也对,不住西围房还能住哪。
养心殿不是她能夜宿的地儿。
经历了这么多,凤宁现在也学聪明了,于是又笑吟吟问他,“那延禧宫这间屋子还能给臣女留着么?”
她现在学会给自己留退路。
伴君如伴虎,哪日裴浚不高兴赶她走呢,她能去哪儿?好歹有个地儿,回头也不至于难堪。
裴浚闻言抬眼朝她看来。
他惯来敏锐,几乎要洞穿李凤宁的心思。
凤宁迎上他清冷的视线,不由得犯怵,立即补充了一句,“陛下,玉苏为了我入宫做女官,我不想扔下她一人。”
这个理由勉强糊弄得过去。
裴浚虽然没说什么,可心里莫名有些不舒服。
正月初八,凤宁小日子结束,风寒也基本痊愈,太医嘱咐她多歇几日不要出门见风,凤宁给卷卷洗了澡,抱着它在床榻玩,思索一番将卷卷带去养心殿的可能,最终放弃,只能先拜托杨玉苏帮她看顾,每日回来探望它便是了。
十四这一日傍晚,凤宁收拾自己的行装搬进了养心殿西围房,柳海将梢间单独收拾干净给凤宁,梢间后面连着净室,又用格栅隔出一间小碧纱橱给她搁放衣物,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凤宁也很满意了。
正月十五,裴浚要在交泰殿宴请皇亲,接见外臣,问李凤宁要不要陪他,凤宁笑盈盈摇头,“陛下,臣女约了佩佩姐和玉苏姐,要去城隍庙逛花灯呢。”
不过是十几岁的女孩儿,爱玩也是情理当中,裴浚摇摇头,吩咐柳海安排人跟着她。
凤宁见裴浚心无旁骛继续看折子,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裴浚今年也不过二十,旁的世家子弟尚在学堂读书,走马观灯,笑游长街,他脊梁上却背负着整个大晋,凤宁侍奉裴浚这么久,从未见他动过花天酒地的心思,哪怕于女色一途,他也并非夜夜笙箫。
他虽然称不上一位好的伴侣,却绝对是最出色的国君。
国君也是人哪,也只是不及弱冠的少年。
凤宁大着胆子往他跟前一凑,
“陛下,要不您今晚给自个儿歇个假,出宫看看花灯如何?”
她不敢想象,若是他愿意陪着她出宫游玩,那会是怎么一场人间喜乐。
裴浚抬起眸来,没好气道,“李凤宁,你一肚子吃喝玩乐的主意,当朕跟你一样?”
凤宁立即站直身子,小嘴轻撇不吱声了。
大约是看着那张雪白的小脸十分可怜,好歹是他女人,他得罩着,裴浚环顾四望,招来韩玉,“去取些银子来。”
片刻,韩玉取来大小面额不等的银票,林林总总十几张,约莫有几百两。
裴浚姿态慵矜,手中执着朱笔往那叠银票抬了抬眼,
“拿去顽耍。”
很干脆的语气。
凤宁捧着一叠银票哭笑不得。
上回除夕他给的封红足足有一千两银票,她都舍不得花呢,今个儿又给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