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郎……”
阿左阿右终于学会了跟众人一样称呼冯蕴。
但声音带着稚气,怎么听都有些好笑。
“这是什么菜,可以吃吗?我晚上就想吃它……”
冯蕴懒得动,示意小满过去看看。
很快,便传来一声大笑。
“我的小祖宗,这是牛耳朵大黄,又苦又涩,吃了要坏肚子的。”
“那什么可以吃?我们想去挖野菜……”
小孩子叽叽喳喳,极是吵人。
冯蕴摇了摇头,叫两个小孩子上来。
“我去看村里的农具坊,你们要不要去?”
阿左和阿右当即来了兴趣,“好耶!”
农具坊尚在建造,用的是木石和夯土。
一群人干得热火朝天,村里一些住房不宽裕的也凑过来问,想将就用一下土坯模子,将自家的房屋也修缮一番。
冯蕴过去,便有人热情地叫她。
“女郎。”
“里正娘子。”
冯蕴没有空着手来。
两个部曲抬了一个木桶,是上次请村民喝过的凉茶饮子,甜丝丝的,有金贵的糖不说,还有荷香,匠人们正累得够呛,喝上一口,只觉得唇齿留香。
不渴了,又觉得饿。
好多人看着眼前的女郎,甚至觉得去他家当仆从过的都比普通人家好上很多。
于是便有人开玩笑。
“里正娘子,你庄子里还要人吗?”
冯蕴也跟着笑,“要的啊。”
又有人说:“我手脚勤快,你看要不要我?一天管两顿饭就好。”
冯蕴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认真想了想,看着眼前累得淌大汗的工匠和工人,说道:“那从明日开始,在农具坊上工的,一天都管两顿饭。”
大家没有想到冯蕴会如此大方。
正要道谢,就听冯蕴道:
“但工期至少要提前十日。”
大家面面相觑,果然没有白吃的饭。
冯蕴道:“眼看就要中秋了,加把劲把农具造出来,秋播完,再腾出手来把各家的屋子都修缮一下,好过冬。大人不怕冻,就怕孩子遭罪……”
花溪村里的大多农舍都很破旧。
眼下的时节还好,一入冬就不耐寒了。
众人看里正娘子想得这么周到,纷纷应下。
“行,十天就十天,我们都听里正娘子的。”
冯蕴叫邢大郎来,记下人数,再吩咐灶上安排工人的伙食。
邢丙的大儿子,目前在农具坊里,专门负责案牍文书,每天有三十个大钱,一点不比下苦力的工人少,他学习起来更用功,干活也更卖力。
这可急坏了阿楼。
他身子骨其实没有大好,脸上的瘀青都没有散尽,但十四岁的副管事能写会算,人又机灵,他再也躺不住了,拄着拐杖到冯蕴面前,就请求复工。
“小人每日在榻上白吃饭,比下地干活还要难受,身上就像长了虱子似的。”
冯蕴怎会不知他那点心思,只吩咐一句量力而行便罢了。
阿楼笑眯眯地应下。
农具坊里一阵欢呼。
冯蕴看到这场景,又想到了云川的石墨。
有了石墨就可以制成石炭,她就可以在房里置一个地龙。
等冬天来的时候,便不会怕受冻。
冯蕴很怕冷,以前冬天最爱将冰冷的双脚伸到裴獗的怀里。他也不嫌,常会拿过来把玩一番,再为她暖脚,便是那个斯文败类萧三郎也知道她有这个习惯……
于是,当萧三痛恨她时,便将她丢到了齐宫里最冷的西配殿,非得让她受尽百般苦楚不可……
冷宫里那刺骨的寒意,单是想一想,她就忍不住哆嗦。
“这个冬天得搞到好的炭!”
最好,在花溪村开一个石炭坊,赚大钱。
要是云川的石墨能运出来,与淳于焰能好好合作,便不愁了。
“女郎快看。”小满的声音拉回了冯蕴的神思。
她道:“那边来了一辆牛车。”
安渡城里从来不缺牛车,小满以前见得多了,可这辆牛车仍是引起了她的注意。
因为牛车太奢华了。
紫锦做的油布帷帐,垂着宝石珠帘,精铁打造的轮毂涂着金漆,不紧不慢地由两头壮牛并排拉过来,悠闲自在,小径上好似都有了香气。
两头牛拉车,这是王室贵族才享得起的福分。
冯蕴看一眼就笑了。
田里人拉犁,道上牛拉人。
她伫立原地不动,直到那辆牛车停下。
驶车的仆从大声问道:“敢问花溪村的姚大夫住在哪里?”
工匠们正在喝饮子,闻声都抬头看过去。
有人往冯蕴的长门庄那头指。
“就在里正娘子家隔壁。”
那仆从双手拱了拱,挥鞭正要走,香车的帘子就打开了,露出向忠那一张老实憨厚的脸。
“哟,那不是冯姬吗?”
又喜逐颜开地道:“冯姬,我家公子是来花溪村找姚大夫问诊的,烦请指路。”
原来淳于焰还没有死啊?
那什么鹤羽惊鸿,无解之毒,是说着玩的吗?
不死,那淳于焰就是个送财童子了。
冯蕴微微一笑,朝向忠行了一礼。
“向公公请跟我来。”
第94章 无解之毒
走到冯蕴的庄子门口,牛车停下来。
向忠撩开帘,手伸出去,要扶淳于焰,可里面半晌没有动静。
冯蕴侧目扫一眼那紫锦的帘帷,故作惊讶地相问:
“世子的毒,是解了,还是不太好了?”
淳于焰轻咳两声,一张脸被面具掩盖看不出气血如何,但两片软糯的嘴唇略略发白,看到冯蕴的脸,即刻冰冷地抿起。
“看你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样。冯十二,你就盼着我死吧?”
这阴冷冷的声音,听上去中气不足呀?
冯蕴不跟病人计较,更不想直接把送财童子气死。
她优雅而立,朝隔壁一指。
“世子,姚大夫家就在那边……”
淳于焰不看冯蕴的手指,而是看向她大开的庄门,观察片刻,满意地点点头。
“那我便在庄子里候着他。”
又轻描淡写地吩咐,“桑焦,去请姚大夫。”
桑焦应一声去了。
冯蕴看着理所当然等着他邀请入内的淳于焰。
“世子倒是不客气?”
淳于焰眼尾微掀,露出几分温柔却不怀好意的笑。
“冯十二啊,你不要石墨了?”
四目相对。
淳于世子的眼神很是锐利,仿佛吐着信子的毒蛇,顷刻抓人心脏,多看片刻,又有一种缠绵的意味。
冯蕴生怕再看下去,让他把空气点着了,连忙别开脸,微笑相请。
“世子,里面请。”
庄子收拾得很干净,淳于焰边走边看,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似还有几分嫌弃,每一步都踏出了阴郁骇人的气息,让庄子里的仆从看见他就稍稍退后,这才满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