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她闲谈一般问:“大兄可知,我为何喜欢裴獗的作战方式?”
温行溯嘴唇轻抿,“为何?”
冯蕴:“他恶名在外,由着世人辱骂他残忍好杀,茹毛饮血,从不辩解。这么做的好处是,兵临阵前,敌军闻风丧胆,反抗者少,那死的人就少。速战速决,减少敌我伤亡……”
温行溯看着她,提到裴獗时眼眸里的光。
在台城时,有萧呈。
如今有裴獗。
而他……只能是兄长。
温行溯心里沉甸甸的,避开她的视线,从容地收敛起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退守着兄长的底线,温声分析道:
“这次怕是无法速战速决了。萧三倾全力合围并州,裴獗没有退路,但自古攻城不易,并州有一条远宽阔于其他城池的护城河,尽管裴獗只有五万兵马,但只要城中粮草充足,齐军要轻易拿下并州,也是不易……”
冯蕴点点头,认同他的看法。
“眼下齐国的局面,打不起长远战争,萧三想的也是速战速决,擒贼先擒王。信州背靠安渡万宁,后有晋国为防,要取之难上加难,那骨头只能捡好啃的先啃。胜并州,拿裴獗,再坐下来跟晋国合谈。到时候那谈判桌上,他的声音就大了……”
温行溯看着她侃侃而谈,柔声一笑。
“腰腰变了很多。”
冯蕴眉眼舒展,安静地笑。
“长大了,总会变的。”
不是长大了,是吃苦了。
他不在的时候,腰腰受了太多欺负,吃了太多苦。
温行溯看着从小陪伴自己的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飒飒女郎,有欣慰,又有惆怅。
他大袖微收,从中掏出个油纸包。
“桂花糕要不要?”
冯蕴嘴一瘪,忍不住的笑,眼里全是快活。
“要。”
那是温行溯从信州带的。
他总能想到她那张好吃的嘴,走到哪里都为她带吃食。
“慢点吃。”温行溯道:“用的是今秋的桂花,格外甜糯,只可吃一块。”
冯蕴好笑。
还当她是小时候么?
“大兄真俊!”
她眨个眼睛,又从他手上偷出一块糕点,趁温行溯来不及阻止,一口就咬入嘴里,吃得喉头一鲠一鲠的,看得温行溯哭笑不得,赶紧挪过来替她拍着后背。
“你啊!”
无奈的宠溺,自小如此。
冯蕴好不容易才顺下那口气,却见温行溯笑容微敛,望着河面变了脸色。
接着,不等冯蕴的惊讶出口,他伸出长臂揽住冯蕴,便将她按在自己胸前,抬起大袖遮住二人的脸……
第130章 轻松入囊
冯蕴没有挣扎,脸贴着温行溯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桂花糕的味道,眼皮软绵绵地耷拉着,问他:
“怎么了?”
温行溯低低地道:“别回头。”
在冯蕴背后的河面上,一艘刷着桐油青漆的篷船在薄薄的雾气中若隐若现,船上的人和他们一样,没有兵甲着装,是寻常士族家仆的打扮。
一个清俊的男子,青衣宽袍,坐在仆从中间。
看到他们的船只,那公子好奇的探头望了一眼……
光天化日下,摇撸船上的男女紧紧依偎着,娇小的女郎俯趴在高大的男子身前,男子低着头用大袖遮挡,好像在亲她……
清俊公子脸一红便缩了回去。
冯蕴听到声音,下意识抬头。
温行溯摁住她的后脑勺,“别动。”
冯蕴安静下来,“是谁?”
温行溯:“萧榕。”
冯蕴怔了怔,低低笑出了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世,老天真是善待于她。
运气也太好了。
“叶侍卫!”
她从温行溯的胸膛侧目,低低道。
“我想留下那艘船上的人,无论代价。”
叶闯看着她伏在温行溯的怀里,眼皮跳一下,转身望向远去的船只。
“领命!”
这是女郎第一次直接对他下达命令,叶闯心里无端升出一股热血,不是因为将军的交代,也不是因为敖七的托付,就是单纯的想做给她看,让女郎知道,他们比她的部曲可就强上太多了。
儿郎们的胜负欲,冯蕴完全察觉不到。
为免打草惊蛇,她任由温行溯轻轻搂抱着她,直到那船离得远了,这才松开手。
两个人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冯蕴理顺蹭乱的头发。
温行溯看着她沉默了片刻,道:“萧榕年纪尚小,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腰腰不必为难她……”
冯蕴笑着看他一眼,话说得慢,但认真。
“我这不是在教她吗?没有辨别是非的能力,那就要学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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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榕一身男装躺在船舱里,再看不到别的船只了,这才松一口气。
“还以为遇到敌军了,嗤,原来是一对野鸳鸯……”
她有两個仆女,一个叫明珠,一个叫瑞雪,这会儿正左右侍候着。
闻声,瑞雪道:“看他们的模样,像是出来逃难的世家乡坤,船上载满了家当……”
萧榕点点头,身上懒洋洋的,有点乏力有点累,又有一点小兴奋,“皇兄发现我不见了,会不会急得发疯?”
明珠撅了撅嘴巴,对这艘狭窄的小船很不满。
“殿下就不该私自出京,跑到这种地方来受罪?”
“是呢,宝云殿里多舒服,出来吃得是猪食,睡的是狗窝,再这么下去,长公主要变成短公主了。”
两个丫头都从小在萧榕身边长大的,也被她惯坏了,一处厮混常常没大没小,亲如姐妹,萧榕对她们也宽容,由着那两张嘴巴胡说八道。
“陛下派护卫送您回京,您到好,又半路上偷跑,等回了宫,仆女们又要受过了……”
“冯夫人每次都拿殿下当挡箭牌,让殿下替她说难听的话,做难做的事,她倒好,在陛下面前当好人,黑锅全让您来背,哼……”
“不要胡说。”萧榕满不在乎的摆摆手,“阿莹胆小,性子又柔善,皇兄待她那样冷淡,我不护着她,她岂不是很可怜?”
又道:“这次的事本就与阿莹无关,是我自己要这么做的……”
“殿下!”明珠鼻子都气得皱起来了,“陛下分明就不喜欢那个冯夫人,您偏要撮合……”
“那我也不喜欢冯十二娘啊。”
萧榕翻个白眼,又恶狠狠地啃一口果子。
“我不想皇兄再接她回宫,我只要想着她回来了,以后要时常相处,我还得管她叫一声皇嫂,我就难受得很……”
明珠撇嘴巴,“叫冯夫人做皇嫂,殿下就不难受呀?”
“那不一样。阿莹是我最好的朋友。”
瑞雪看明珠又要顶嘴,给她一个眼色,笑眯眯地哄着萧榕。
“那殿下回去好好跟陛下说呀,何必跑出来……”
萧榕叹息一声,翻着眼睛摇摇头:“你们不懂。皇兄对冯十二娘是势在必得,不会听我的……这次兵围并州,他肯定是要逼裴獗把人交出来的,我必须这样做,才能让皇兄死了那条心……”
说着,她唤外面的侍卫。
“苗敬,还要多久才到啊?”
门外那个精壮的汉子,低头看过来。
“回殿下,这条河古怪得很,两岸地势一模一样,河道转来转去不好辨道,属下也有些晕……稍等片刻,我让孝威再探……”
萧榕不耐烦了。
“让你们办点小事都办不好,先找个地方靠岸。我要方便……”
走错路就走错路吧,先解决大事。
反正并州被围,到处都是齐军,她怎么横着走都没事……
萧榕想着,脑子一转又坐直起来。
“瑞雪,拿纸笔。”
瑞雪怔了怔,“殿下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