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獗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只见濮阳九掏出个两个小瓷瓶。
都是上等的瓷器,一个青瓷,一个白瓷,用这样的好东西装着,里头定是好物了。
裴獗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他。
濮阳九将瓷瓶推到他面前,示意他看瓶身上贴的标签。
“青瓷曰珠媚,白瓷曰玉户。”
见裴獗目光冷邃的看着自己,濮阳九又怪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此物我已研制数载,自从得知妄之的疾症,便已在准备,打算在妄之大婚时献上。前几日妄之犯病,我觉得应当早点备上一些,这不是恰好就用上了吗?”
裴獗道:“有何好处?”
濮阳九表情很是微妙,“好处可就大了。恕我直言,以妄之的体型女郎难堪匹配……”
裴獗眼眸一沉,濮阳九便知他懂得了自己的意思,又贱兮兮地笑道:“若强行好事必伤其体,久之你亦不得其欢,珠媚便是这等可助情趣的妙物。此处不便多说,你自行体会个中好处,包管事后备上大礼谢我……”
说罢,他指向那个白瓷瓶。
“玉户则是修复的膏药,免寒湿带下,这可是宫中秘方,事后涂抹免得那娇滴滴的女郎让你祸害得不成样子。”
他在说话的时候,双脚已然在准备后退。
他认为不等说完,大概就会挨揍。
可裴獗却没有什么表情,平静地听完,只道:
“大婚只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
濮阳九微微惊愕,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裴獗可不是三岁小儿。
把大婚当把戏,不像他干得出来的事情。
“我以为你是怕此战必败,我们走不出并州了……想在临死前当一回新郎呢?”
濮阳九丧气的说罢,流露出几分失望,那双手却慢悠悠地拿回桌上的珠媚玉户,“那东西我就带走了,等你来日大婚再说,不然我到时候无礼可赠……”
“放下。”裴獗道。
濮阳九抬头就撞入一双黑沉沉的眼。
对视片刻,他便讪讪地挤眼。
“就知你会如此……行,便宜你了。”
裴獗冷脸,“你可以滚了。”
濮阳九气得直龇牙,“你要不是我兄弟,我才懒得管你,让你一辈子妻妾成群,但不得其乐……”
说了这么歹毒的诅咒,濮阳九不再等裴獗出口,麻溜地滚了。
谁让他是裴獗最信重的盖世神医呢?操心。
第156章 成婚以礼
恒曲关。
雨后风大,落叶纷纷,整个大营一片萧瑟。
裴獗将在三日后在并州大婚的消息,早上就传过来了。
北雍军很慎重,除了喊话休战,还特地派了来使,奉上请柬,上面端端正正写着:
“兹定大晋兴和三年冬月二十,晋国钦授大将军裴獗与许州冯氏幺房嫡长女,缔结良缘,共盟鸳蝶,今成婚以礼,奉柬于亲朋,恭候大齐正初皇帝莅临并州赴宴。”
满满的恶意被郑重其事的大红请柬写出来,以来使的身份双手奉到萧呈的面前。
当时大帐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燕不息这才明白裴獗所说,要给萧呈一个面见冯蕴的机会,是什么样的机会……
简直欺人太甚!
萧呈的拳心紧攥一起。
许久,才露出笑容。
“恭送使君。”
晋使抬头看着齐帝脸上的笑,脊背生汗,头皮发麻,有种死里逃生捡回一命的错觉。
拎着刀到别人家里,当众给人家主一個大耳刮子,末了还说,敬候你到我家来吃喜酒,记得要随礼哦。换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呀。
他来的时候,把遗书都写好了,没料到齐帝的脾气这么好。
看来外间传说什么为了冯十二娘才亲自御驾亲征,纯粹胡言乱语了。
于是他又喜滋滋说了几句恭维话,这才告辞退下。
晋使前脚出门,萧呈后脚就变了脸。
“岂有此理!”
他撕掉请柬,掷在地上。
“裴獗欺我如斯,不报此仇,妄自为人。”
“陛下!”谢丛光气红了双眼。
要说之前,他觉得萧呈打着冯十二娘的旗号亲征,有点扯大旗举哀兵的意思,那这一刻,他是真的替皇帝感觉到愤怒了。
哪有抢别人妻室,还堂而皇之送结婚请柬上门的?
这打的不仅是齐帝的脸,还是大齐的脸啊。
“末将愿领兵攻打并州!”
其余几位将领,大抵与谢丛光反应相似,都义愤填膺,觉得羞辱,于是齐齐出声请战。
萧呈看到将领们个个气上丹田,他却慢慢坐回去,冷静下来。
“此事当从长计议,容我再想想。”
孙子兵法有言,攻城,那是下下策。
即使要打,也得想个万全之策。
要一击必中。
等众将退下,萧呈垂下视线,弯腰捡起撕毁的请柬,放在桌上拼凑起来。
“阿蕴……”
他声音沙哑,“为何会这样?”
声音未落,便咳嗽起来。
平安红着眼上前,替新帝递水递帕,“陛下,冯姬卖身求荣,不值得你为她筹谋……”
“放肆!”萧呈抬眼,目光冷戾地盯住他,“天子座前,何时轮到你个奴才口无遮挡?”
平安心神一震,手抖得差点摔掉茶盏。
“小人,小人有罪。陛下开恩。”
他赶紧伏跪下来,磕着头,双肩颤抖。
从小便跟在公子身边,他看到的是士族高门的贵公子,温雅仁善、词藻风流,但从不罪下人。
平安没有见过萧呈如此动怒。即使那天他不慎走漏了消息给冯夫人,也只是罚跪了两个时辰……
平安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冯十二娘再有不是,也不该用“卖身”之词公然轻薄。
都怪他漏嘴,想什么就说什么。
“陛下饶了小人,小人再也不敢了。”
平安身子抖动,不敢看萧呈的眼睛。
然而,新帝久久没有声音,就好像屋子里再没有旁人一般。
“陛下……”平安轻唤。
“掌嘴。”萧呈语气低沉,好像刚刚缓过那口气,“打到朕满意为止。”
平安抽口气,“喏。”
屋子里响过清脆的巴掌声。
萧呈静坐着,一动不动。
他看着木案上的请柬,回想起上辈子迎冯蕴回齐,册为中宫,诏告四邻,遣使去晋国报喜的事情。
那时,她是那样紧张惶惶,不安地道:“妾德行浅薄,只怕不堪为后”……
他说一句“你当得”,她便泪流满面,感动得无以复加……
那时他并不知晓她的内心。
原来有那么多不满足。
有那么多意难平。
毕竟她跟了裴獗三年,也只是个姬妾,而他给了她最尊贵的名分,让她母仪天下,不嫌弃她陪侍过他人,孕育过裴獗的儿子,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
他是皇帝呀。
忍辱至此,受着全天下人的嘲笑,忍气吞声地帮裴獗养野孩子,甚至给他冠以萧姓,许以大皇子的身份……
可她……
身在曹营心在汉,从未有一日忘记裴獗,即使后来他们也有了予初,在她心里,最疼爱的还是那个野孩子。
那时候的他满腹怨气。
最怨毒时,恨不得杀了他们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