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蕴笑了下,转身上了马车。
萧榕此刻很是恐慌,被关了这些日子,突然被冯蕴拉出来,她无助又害怕,看冯蕴上车便露出惊恐。
“冯氏阿蕴……你要带我去哪里?”
长公主早变了腔调,刚被俘那日的傲慢,在脸上寻不到丝毫影子。
但她骨子里的倔强还在,咬着嘴唇,即使是眼泪在黑眸里打转了,仍然不肯让泪水掉落下来。
冯蕴看她一眼,“拿你做人质,换米。换不到就吃了你。”
萧榕知道齐军攻城,脸上肉眼可见的紧张,“你,你要带我去见皇兄吗?”
冯蕴瞥她一眼,不多话。
“走。”
萧榕让她吓得不轻,双手被束缚着,伸出脖子往外望。
“温大哥!”
冯蕴抿紧嘴角,拉下帘子。
萧榕的声音立马带出了哭腔。
“毒妇,你到底要做什么……”
冯蕴不说话,待马车开始行走了,这才轻笑。
“我能拿你做什么?萧榕啊,你看看你自己,还有什么价值?写给你皇兄的信,想必他早已收悉,可他有想法子来救你吗?明知你身陷并州,他照样大军攻城,根本不曾考虑过你的死活。”
那双冷厉的眼,又死死盯住萧榕,带着轻蔑的笑。
“所以,你以为你能做得了什么?”
萧榕嘴唇瑟瑟发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冯蕴却不慌不忙地轻拂一下膝上的褶皱,说得轻描淡写。
“长公主太高看自己了。在我看来,你眼下就是个浪费粮食的蛀虫,毫无用处。”
萧榕一辈子所受的苦,都是在这次被冯蕴俘获以后,她让冯蕴的话刺激得受不住,整个人颤抖着,痛苦的瘫软下来,紧紧闭着眼,默默流泪。
冯蕴看她一眼,面无表情的打帘子看街景。
那席话,是说给萧榕听的。
其实也是说给自己听。
不要太高看自己,在别人眼里,她其实也没有多重要。当利益足够大时,都是可以舍弃的。尤其战时的女子,命如草芥。
温行溯没有注意到马车里的动静,又或是听到了,选择沉默。
他走在叶闯的身侧,望一眼夜下安静的长街,低声问叶闯。
“裴将军带了多少人出城?”
叶闯手扶腰刀,勒住马绳与他并肩,回答道:“大将军带走了城中大部分兵马,约莫只剩下五六千人守城。其中大部分隶属邓光的橙鹤军,大将军原是令他原地接应的……”
温行溯道:“这么说,邓光很快就可以控制住并州城……”
他声音未落,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的嘚嘚声。
此刻的并州城,百姓关门闭户,夜下除了守城兵卒不会有旁人。
温行溯眉头紧锁,“来了。”
话落,前方传来吼声。“来者何人?”
寂静的暗夜里,突然火光大炽。
冯蕴心头一紧,微微撩开帘子一角,看到策马而来的人群里,邓光那张黝黑无情的脸。
他们迅速围拢上来,将冯蕴一行拦在街心。
叶闯大声质问:“邓将军这是做什么?”
邓光看着眼前的车驾,冷笑反问:
“大晚上的,女郎要去哪里?”
他没有像旁人一样称冯蕴为夫人,显然是不承认那场婚礼。
但他也没有上来就翻脸抓人,显然还不想马上暴露自己的私心。
冯蕴半挑帘子,探出半边脸去。
街道两侧灯火昏暗。
冯蕴看不清邓光的表情。
轻轻的,她莞尔一笑:“邓将军,听说战事不顺,我准备去城北避一避……”
邓光看着帘后那张莹白昳丽的俏脸,微微眯眼。
“女郎莫怕,眼下并州城全在邓某掌控之中,齐军打到天亮,也未必能攻得进来,有邓某护着女郎,万无一失……”
冯蕴皱眉。
邓光此言如果以裴獗下属的身份,也未免太暧昧了。
想必众人也听出来了。
叶闯面有怒色,温行溯静默不语。
冯蕴却笑了,“邓将军准备如何护着我?”
邓光听着那慵懒骄慢的声音,心里莫名有些痒痒。
漂亮的女郎和姬妾,在战时就是战利品。
当然,裴獗的姬妾也不会例外。
一个时辰前,邓光其实还在犹豫。
生死、命运,行差一步,都有可能万劫不复……
要不要背叛裴獗,他想了许多,但在做最关键的决策时,他的脑子里曾无端掠过,那天冯蕴从房里走出来的那个画面。
雪肤玉容,姿色倾城。
这样的姬妾,只要裴獗一死,他便可以拥有……
男儿建功立业为了哪般?
不就图个畅快潇洒?大丈夫行事,不该瞻前顾后。
“女郎不必惊慌。”邓光看出了冯蕴的疑心,但并没有率先捅破窗户纸,神色淡定地道:“来人,将女郎车驾请回别院。”
又朝冯蕴行一礼,很是周全。
“兵荒马乱的,女郎还是不要到处乱跑得好。”
冯蕴微微一笑。
他不知邓光是如何在裴獗的眼皮子底下跟人互通款曲的,只知道,她不可能全身而退了。
邓光带着大队人马,兵甲森严。
他们统共不到五十个人,拼死一战也未必走得了。
“好。”冯蕴权衡利弊,苦笑道:“我听邓将军的安排。”
她很是能屈能伸。
邓光听那笑声,耳窝发麻,摆了摆手,示意亲兵将冯蕴等人押回别院。
沿途过去,看到不少从城头和行营出来的兵卒。
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迟疑而茫然。
对普通士兵来说,听从上官的命令便是,其他事情,很难做主……
大婚的喜幔还挂在门庭,好似什么都没有改变过。
然而,冯蕴再次回来,身份却已不同。
邓光在门前停下。
看冯蕴要将马车从侧门驶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大喝一声。
“且慢。”
冯蕴淡淡撩帘看他。
“邓将军还有什么吩咐?”
邓光打马过来。
尚在一丈开外,叶闯便拔出腰刀,虎视眈眈地看着他。
邓光冷笑,停下来,朝冯蕴拱手。
“烦请女郎,将人质交我处置。”
冯蕴一笑。
想得可真美。
两军开战,她进可拿萧榕保命,退可拿萧榕威胁萧呈,获取更大的利益。这么好用的棋子,凭什么拱手让人?更何况,邓光背后到底是什么人,她尚未弄清。
“邓将军,恕我不能从命。”
冯蕴声音很慢,很缓,甚至有些温柔。
“我与长公主自幼是知交,她的命便是我的命。我岂可弃她不顾?”
萧榕动了动双手,嘴唇微张,看着她,没有吱声。
邓光见状。
帘中美人楚楚可怜。
他突然便笑了。
“女郎,还是听话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