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半夜突至平阳,勒令施奎将军打开库房,调走库存物资,运往万宁……”
李桑若心头一跳。
想到裴獗还在平阳等她,被宋寿安背叛来的怒火又稍稍减轻了一些,更不舍得因此而苛责他了。
她道:“冬衣早晚要发的,调走就调走吧。援军一事已然令将军不满,就当安抚他罢了。也不知父亲是如何想的,非要在这等小事上为难,惹他与我离心……”
方福才表情变幻不定,看太后没当回事的样子,略微沉默,突然将眼一闭,低头拱手。
“还有一事,小人要禀报太后。”
李桑若沉下眉眼,冷眼看他。
“吞吞吐吐做什么?你皮痒了不成?”
方福才很是紧张,很是犹豫,在嘴里辗转了好久,斟酌又斟酌,这才吭吭哧哧地道:
“大将军已离开平阳,快马返回信州……”
“什么?”李桑若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盯着方福才,寒气森森地咬牙,“你再说一遍。”
方福才垂着眼,“小人得闻,大将军收到信州急报,得知冯十二娘失踪,这才,这才匆忙离开的。还有……”
还有?
李桑若红着眼,冷笑一声。
“说!一次说完!”
方福才弯下腰,恨不得把脑袋塞到肚子里。
“流风苑走水前,大将军的侍卫长左仲,因怀疑……怀疑宋司主私藏冯十二娘,带侍卫营冲入府中搜查。还有,还有……”
“还有?呵。还有什么?”
李桑若被刺激得双眼泛红。
方福才低头,“事发当晚,宋司主在信州河堤街小巷,公然调戏冯十二娘……小人怀疑,流风苑走水,或与此事有关……”
李桑若红着眼,嘴唇嗫嚅几下,喉头呜哽一声,眼泪顺着脸颊便掉下来。
“他们敢……他们居然敢……”
李桑若目光没有焦点,咬牙喃喃,“冯十二娘……哀家定要扒你的皮,抽你的筋……一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该死!都该死!他们统统都该死。”
“殿下啊……”方福才长跪在地,“你可要撑住了啊。”
“去死!”李桑若抓起茶盏掷在地上,犹不解恨,站起身来,在大殿里走来走去,走来走去,徘徊片刻,恨意更甚,见到什么就砸什么。
“让他们去死!全部去死。”
她眼睛通红,目光凌乱,脸上的肌肉好似都在愤怒中扭曲抽搐,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如无能狂躁的走兽,变得狰狞无比。
方福才吓得魂不守舍,瑟瑟发抖地跪伏在地,不停地磕头。
“殿下息怒!”
两个宫女也跪着,磕头不止。
“请太后殿下息怒。”
“息怒息怒!这等奇耻大辱,让哀家如何息怒?”
消息都已经传出去了。
人人都知道太后为大将军改变了行程,一个使团的人都为他一人而提早时间,谁知他走了。
李桑若恨得咬牙切齿。
“我要她死,我一定要冯十二娘死!”
哇!一道哭声突然响彻大殿。
刚被奶娘牵着小手过来给母后请安的小皇帝,看到李桑若砸东西骂人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李桑若猛地扭头瞪视过去。
小皇帝哭得更厉害了。
奶娘惊恐地跪下,安慰着他。
“陛下别哭,别哭……”
她害怕得快死了,可孩子太小,根本就不懂那么多,他只知道母后的样子太可怕了,他害怕,害怕他就会哭。
李桑若冷着脸。
“方福才,将皇帝抱走。”
方福才得令,抖抖索索的爬起来抱人。
奶娘怀里一空,整个人便软软地趴了下去,肩膀不住的颤抖,“殿下开恩,殿下开恩……”
李桑若越想越恨,冷冷笑看她。
“罪奴诚心带皇帝来看哀家的洋相,是不是?”
奶娘哭都哭不出声来,“奴不敢,不敢……殿下开恩,殿下饶命啊。”
她吓得不会说别的,重复着那两句话。
李桑若看着惊慌失措的妇人,想到的是信州那个被两个男人争着抢着宠要的冯十二娘,脸上怪异的狰狞着,阴阴一笑。
“你是该死,就该碎尸万段……”
她咬牙切齿不知在骂着什么,指着奶娘道:“给我打,狠狠地打,打死为止。”
第195章 如此侮辱
信州。
好像是为了顺应低沉的心境,刚入夜,瓢泼般的雨点便笼罩了这座城池。
左仲带着叶闯等人正要出门,远远地看到一人在雨中策马狂奔,墨发轻甲,速度快得如同寒风呼啸,不由一凛。
“是大将军?”
“大将军回来了。”
众人看着那雨夜里的身影,顿觉无颜面对。
夫人失踪了。
他们将流风苑方圆数里搜遍,就差把信州城翻过来了,仍然找不着人。
马蹄停下,左仲率先上前拱手,深深拜下。
“将军,属下失职……”
裴獗没有说话,抹一把脸上的雨水,将马缰绳交给叶闯。
“仔细说,怎么回事。”
-
流风苑里,宋寿安身上包得像个粽子似的,躺在榻上,双眼无神地听着屋檐上滴滴嗒嗒的雨声,仿佛在听着生命的倒计时。
事发时,有人忽然闯入内室,往他身上泼了桐油,那油渍从头淋下,他连人都没有看清楚,帐子便燃起大火,小桃红吓得尖叫狂奔,他也来不及逃跑,整个人就被卷入了火中……
是那一把火,将他推到了绝境。
脸烧成了什么样子,他眼下看不到,可那样刺骨钻心的灼痛,极可能会毁去容貌,再有夜宿小桃红的事情,是捂不住的,早晚传到李桑若的耳朵里。
不,不是早晚。
此刻,那毒妇肯定已知情。
宋寿安惶惶不安。
没了这张脸,他在李桑若面前就没有了半分价值……
他想逃命,逃得远远的。
可身子烧伤后,动弹不得,北雍军还派了人来,将流风苑里里外外监看起来,他走不掉的。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宋寿安知道是有人故意祸害他,可他没有心力去想,也无法再挽救自己,他已经是個废人了。
想哭,他很想痛哭一场,可脸上的烧伤,让他又必须克制。
在痛苦的煎熬中,他怀念起了做陶匠时的日子,怀念起了他那个老实本分的发妻珍娘……
那时的他,没有宝马金鞍,无论多么辛苦劳作,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至上青云,但他可以平安地躺在烧得暖暖的炕上,搂抱着他的妻子,在这样的雨夜安然入眠……
可惜,珍娘早就死了。
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
他们不允许她活。
他们说,太后的男人怎么可以有别的妇人存在?她必须死。
为免节外生枝,他们将毒药交给他,叮嘱他放在珍娘的饭食里。
那天,珍娘做好麦饭,烙了两个葱饼,把夹肉的一个给了他。
为着即将到来的荣华富贵,他没有拒绝,没有为她求一句情,甚至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死前怀有身孕……
“呜……”
宋寿安呜咽一声。
密集的雨点打在青瓦上,像珍娘的哀求。
她伸出手,唤他,一遍遍说,“夫君救我。”
宋寿安泪如雨下……
嘎呀!门在闷响声里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