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桑若猛地抬头盯住他。
“你说什么?”
韦铮道:“臣以为,宋贼是方福才一案的重要证人,他还死不得。”
李桑若从来都没有要动方福才的心思。
一来,方福才对她忠心,好使唤,她不在意方福才贪墨的那点小钱。谁不贪呢?换一个人来,不如他好用,说不定更贪。
二来,韦铮和方福才狗咬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争宠而已,构陷罪名的事情,她见多了,并不想真的把方福才打压下去,让韦铮得意。
他们互咬,才是李桑若想要的。
没有绝对的忠心,但有绝对的敌人。他们仇恨对方,她才能在中间掌握平衡……
这个道理,是她从熙丰帝身上学来的。
要不然,熙丰帝病弱之躯,又如何左右裴冲裴獗父子,让他们为自己冲锋陷阵?
她从那个早死的男人身上学到了很多。
都是他教的,都是……
李桑若走得很快,胳膊有些僵硬,好像背后有鬼在追似的。
“方福才的事情,我会说他,你不用再管,交由我来处理。缇骑司眼下最紧要的案子,是弄清安渡郡刁民的背后,是什么人在指使……他们坏我的名誉,也坏你的……”
李桑若说到这里,好似突然意识到什么,冷冷地抿唇。
那些人攻击的只有她。
连韦铮和骆月的事情都被摘了出去……
可恶!
她轻笑两声,阴阴地看韦铮一眼。
对他再生怀疑。
韦铮好似没有察觉,扶住她冰凉的手臂,仍在试图说服。
“殿下,小恶不止,大恶难治啊。”
“听你的,还是听我的?”李桑若不耐烦了,那张脸白得像鬼似的。
韦铮这才发现,她气色很不好。
“殿下可有哪里不适,要不要宣太医前来?”
“不用……”李桑若话未落下,胸腹里又是一阵翻腾,好像有人将手伸在五脏六腑里翻搅一般。
每当宋寿安那东西在脑海里晃过去,恶心感便多添了几分。
再呕吐一回,她缓过气。
“罢了,去传太医令来。”
第228章 你跟我走
宫女应声离开,韦铮不动声色地扶着她往寝房而去。
她住在南院,那边向阳,屋子里烧得极暖,二人入内,李桑若面色灰败地坐下,魂不守舍。
“杀了吧,我不想再看到他了。”
韦铮看她眼底尽是红丝,满是疲惫之色,眉头蹙了下。
“殿下,方福才的案子……”
“哀家说杀了便杀了。”李桑若陡然怒了,双眼死死盯住韦铮,“你非得留他,是想看哀家出丑不成?韦铮,你存的是什么心?”
她的脾气越来越坏,稍一不慎便大动肝火,要打要杀,周遭宫女寺人全都低下头去,面露怯色。
韦铮默然拱手,“是。”
-
太医令濮阳礼,拎着药箱匆匆而来。
“微臣叩见太后殿下。”
“免礼。”李桑若虚弱地抬抬手,示意他不用客气。
但濮阳礼是个慢性子的人,素来守礼节,硬是行一番虚礼,这才半跪下来,为李桑若诊脉。
室内没有一丝风,沉闷而安静。
李桑若的脸色很是难看。
苍白的唇,看上去半点血色都无。
濮阳礼垂眸片刻,不时抬头看她面色,似有踟蹰……
李桑若最厌恶他吞吞吐吐的样子。
“老医令有话但说无妨。”
“是。是。”濮阳礼喃喃两句,慢慢退后两步,跪地行个大礼。
“请殿下屏退宫人。臣才敢说。”
李桑若眯起眼,看他片刻。
“你们都下去。”
又冷冷看向韦铮:“你也下去。”
“喏。”众人齐齐应声,鱼贯退下。
韦铮默默关上门。
濮阳礼面色仍是紧绷着,“请殿下先恕臣无罪……”
李桑若难受得快要昏过去了,受不得濮阳礼这性子。
“再犹犹豫豫,哀家就要你的脑袋。”
濮阳礼头低得更厉害了,他不敢看李桑若的表情,压着嗓音道:
“回殿下,据臣诊断,殿下这是……害喜呀。”
“什么?”李桑若几乎当即直起腰来,一瞬不瞬地盯着濮阳礼。
“太医令,你是不要命了吗?竟敢在哀家面前胡言乱语?”
“禀呈殿下,微臣家族世代行医,不敢妄言。”濮阳礼再次叩下,肩膀绷得微微发直。
“殿下确实有了身子,足有三月余了。”
轰!
李桑若耳窝嗡鸣,整個人软在那里,久久没有出声……
怎么会?
她每次都不许那贱奴弄在里面,为何还是会有上身子?
是他故意的。
那贱奴要本事没有,却贪婪成性,坐上缇骑司司主之位仍不甘心,以为弄个孩子便可以绑住她,为所欲为吗?
“混账东西!混账!”
又怂又贪的蠢货!
正该杀他一千遍,一万遍,碎尸万段才好。
可……
她摸了摸肚皮,眼睛一愣,猛地将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
再盯向濮阳礼时,眼神里分明添了杀意。
“今日之事,若传出半个字的风声,我便诛你濮阳家九族!听明白没有?”
濮阳礼额头及地,“无须殿下交代。濮阳家有祖训,医者不可多言患者之疾。殿下大可放心。”
李桑若重重哼声,这才坐回去,身上像歇了气似的,看着他。
“太医令,你来替哀家想想办法,要如何拿掉这个孽种?”
-
冯蕴并不知道翠屿发生的事情,午后就带着人去了议馆。
议馆的安防由温行溯负责,他和申屠炯、杨圻等人这些日子,都住在议馆里。冯蕴怕他食宿不好,特地带了信州城的吃食过去。
晋国使团一行,几乎是与她前后脚到达议馆的。
除去太后和阮溥等高官重臣宿在信州,负责和议的其余吏员,一律提前过来,安置在议馆北院。
他们要做一些和议相关的差事,随行人员不少。
人一来,冯蕴议馆外的店面也就热闹了起来。
尽管议馆里准有大食堂,但大锅菜的味道远不如玉堂春厨子的手艺。
冯蕴去的时候,南葵、柴缨和伙计们都已经忙疯了。
许是看出了什么门道,城里几个酒楼食肆的商家,嗅着商机就跑到了鸣泉镇。
有人到处打听,想在议馆附近买地。
有人更急功近利一些,直接找到邢大郎,要租他们剩下的店面。
冯蕴经营不了那么多店铺,理所当然当包租婆。
于是,这个早些时候看都没人看一眼的地方,被她以不低于信州城店铺的价格租了出去。
“夫人真是好眼光。”
从无人问津到门庭若市,众人兴奋得放眼放光。